第46章
第46章
孟寧覺得這事有點荒誕。
以她的經歷來說, 她又是一個真正相信生日祝福的人麽?算上之前那句無聲的祝福,她若再開口,便是說第三次了。
顯得太過認真而鄭重了些。
投影上電影還在流淌, 只是她好像突然喪失了對情節的理解能力, 只任憑巴黎鐵塔、灑滿晨曦的窗口、河畔意味不明的後現代雕塑像幻燈片一樣略過她眼前。
溫澤念也沒再提, 也沒催她。
當她終于耐不住向溫澤念望過去的時候,發現溫澤念在很慢的拆自己的盤發。依然瞥着投影,臉上的神情略有一絲心不在焉,神情理智,殘存的酒意和睡意只在她眼底的一點水光裏, 也許還有, 眼尾的一抹緋色。
像什麽人拿胭脂點上去的。
溫澤念薄唇微翕:“過來。”
說完這句後,才扭轉過頭來看向孟寧, 好似缱绻不舍的在為電影情節停留似的。
可她也并沒叫孟寧按暫停。
孟寧走過去站在床畔, 她又說:“坐。”
她一手托着發髻, 孟寧瞥一眼床頭櫃,上面已放着六枚小夾子。溫澤念的右手已放了下來,望着她問:“你要幫我嗎?”
變幻不定的光影在她臉上流淌,讓她也變作了電影的一部分。
孟寧鬼使神差的說:“講句法語。”
溫澤念提了提唇角,還是那般一晃而過的笑意。她臉上的神情永遠淡而理智,一張薄唇顯得聰明而薄情,可此時緩緩張開:“Vous pouvez m'a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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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壓低的嗓音太适合說法語。
孟寧把手伸進溫澤念的發間。她摸溫澤念頭發的機會不算多, 她們歡愛時而拆發髻時而不拆,溫澤念大部分時候掌握着主動權,輕撫着她散落下來的黑長直發說:“噓, 沒事了。”
溫澤念絕非一個耐心的人,可當她抖得像失巢的雛鳥一樣的時候, 溫澤念會一遍遍輕撫她的頭發說:“噓,沒事了。”
孟寧把手深入溫澤念的盤發,一點點摸尋那第七枚小夾子藏在哪裏。溫澤念微卷的長發太密也太厚了,這令她的找尋幾乎變作了一場尋寶游戲,溫澤念的發絲也有了靈魂,和她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像不肯放她走。
當她終于摸到那小小的堅硬時,她甚至微妙的阖了阖眼。
她抽出來的瞬間溫澤念放下自己的左手,濃密的長發一瞬垂落。溫澤念是全世界最适合盤發卻也是最不适合盤發的人,平素斂起了自己的所有風情,只待有心人來拆解。
她叫孟寧:“坐我腿上來。”
孟寧穿一條輕薄的運動褲,雙膝分開兩側坐到溫澤念伸直的腿上。她甚至能臆想出溫澤念西褲的質感,白色的,奶油一般滑膩。
溫澤念撥了撥自己的長發,讓它們在肩頭垂得更柔順一些。同樣柔順的還有她的襯衫領口,因方才的小憩不像平日那般規整,往左側倒戈,露出長長一截平直的鎖骨。
盡頭一顆淺棕色的小痣,像天邊的第一顆啓明星。
她完美得太像一個夢,連一顆痣都長得恰到好處,成為猶抱琵琶般的旖麗。
她坐直身子,在孟寧以為她要吻上來的時候,她的雙手繞到孟寧腦後,拆下了她绾發的皮筋,和自己的那堆小夾子放在一起。
然後,伸手撥了撥,像她方才撥弄自己的頭發一樣。
她唇角輕輕往上提着,眼神裏卻沒笑意,只是很認真的注視着孟寧。那視線比微笑更迷人,因為你能感到她的某種專注。
但你永遠料想不到她的下一步舉動。她又軟軟的靠回了床頭,問孟寧:“想聽我說更多法語麽?”
孟寧坐着不動。她傾身拉開自己放在床頭櫃上的包,掏出手機。
撥號的同時沖着孟寧笑了下。
電影音量不高,她與溫澤念坐得這樣近,能聽到手機裏的等待音,然後溫澤念微蜷着舌尖叫出了一個法語名字,應當是“Cloris”,眼睛看着孟寧,嘴裏的法語卻很流暢的說了下去。
孟寧一聽她這樣的語調便知她在談工作。
巴黎現在幾點?是合适談工作的時間麽?
孟寧不知道。
溫澤念談工作的時候表情會相應變得嚴厲些,可她始終望着孟寧。孟寧眼神落在她翕動的濃睫秀挺的鼻尖纖薄的唇。
再然後是軟塌塌的襯衫領,露出平直的鎖骨和淺棕色的小痣。
電影還在放着,就在孟寧身側,溫澤念的法語時而湮沒在電影對話裏。孟寧坐的位置擋住了一小束投影的光,有些刺眼,她微眯着眼看着聊電話的溫澤念。她的面龐也變成了電影的一部分,所以溫澤念望向她的眼神帶了讀故事一般的探究。
她的發質很硬,剛放下來時有绾發的折痕,不一會兒垂在肩頭逐漸變直。溫澤念右手捏着耳機貼在耳邊,左手纖白的指尖繞上來,繞着孟寧的發尾纏兩個圈,又松開。
逐漸變直的發尾便又有了些微的弧度。
電影場景由夜轉晝,光線愈發明亮,房間裏宛若白夜,孟寧微眯着眼,做了最接近于放肆的一個舉動——
她在溫澤念講電話的時候,挑開溫澤念襯衫領口,指尖撫過她看了一整晚的那鎖骨。
投影光線并未穿越溫澤念,可此時眯眼的變成了溫澤念。
她的手縮回去不再纏繞孟寧的發,可也并沒阻止孟寧的動作。只是軟軟的垂放在自己西褲邊,掌心半蜷。
她臉上的表情理智不變,連纖薄的唇角也沒露一絲破綻,講電話的語調快而清晰,習慣性的壓低。
只有孟寧能聽出來,她說話的尾字拖出一個半長的尾音。
那就是她給孟寧聽的。
她挂斷電話,放到手邊的床頭櫃上。伸手理了理孟寧垂在肩頭的長發,像一本正經的老師在勸導什麽學生的語氣,可那聲線又低得太過缱绻,像她抽過的女士煙裏涼涼的薄荷在作祟:“孟寧,不要祝我快樂。”
“讓我快樂。”
******
神和造夢師的區別,是一個操控人心,一個誘惑人心。
她不對你做出指令,只是把一個個想法植入你的潛意識,再為你造出一個绮夢。
譬如孟寧此時分開雙膝跨坐在溫澤念腿上,任投影儀的一束光刺在自己的半邊眼上。溫澤念并不急切,理完她的頭發後,又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襯衫領子,靠在床頭,沉靜的看着她。
理也白理。
那襯衫領子仍松垮垮垂在肩頭,也許褶皺的形狀有些微改變,反而更惹人往溫澤念平直的鎖骨上瞥,最後視線鎖在淺棕色的那顆小痣上。
再空滾一滾喉嚨。
溫澤念挂了電話,房間裏就只剩法語電影對白。其實孟寧知道溫澤念打那通電話是什麽意思,溫澤念是在暗示,她要離開了。
“離開”,是一切放肆的理由。
正如孟寧也是知道自己要離開,才敢與溫澤念跌入這樣一場夢。
溫澤念的襯衫不知什麽料子,太絲滑,挂不住她視線似的,濃稠蜂蜜一般往下淌,裹在溫澤念的襯衫扣子上。
溫澤念在打量她。
打量她的半邊臉暴露在強光之下,好似還有細小的塵埃繞着她睫毛翩跹,半邊臉藏在強對比的暗影之下,睫毛半垂着,像在努力掩藏什麽欲望。
她微垂着頭所以瞧不見溫澤念的臉,只看到溫澤念伸着纖指,挑開了她目光所凝的那枚扣子。
無暇起伏的白璧露出來,又被精巧到足以讓人買椟還珠的蕾絲所包裹。
溫澤念又理了理襯衫衣襟:“孟寧,我不會問你任何問題。”
是了。
溫澤念并非對她真正感興趣,沒興趣走入她的人生撬開她牡蛎一樣厚而硬的殼,所以溫澤念不問她任何問題,唯一問的是,她會不會記得自己。
這對溫澤念來說更像是一種報複式的消遣,溫澤念只想看她為自己改變。
孟寧深吸一口氣。
也許真要到了兩人分別前的最後時刻。
也許真要溫澤念對她的蠱惑到了這地步。
也許真要她相信了溫澤念并不對她的人生好奇。
她才敢在頭暈腦脹之下,真做了這最大膽的舉動——緩緩褪下了佛珠。
反正不久,也是面都見不着的人了。
看到就看到吧,是溫澤念自己說,不會問她任何問題。
她垂着眼眸,指尖發顫,把摘下的佛珠放到床頭櫃上的七枚小夾子邊。
溫澤念緩緩拉過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柔膩的指腹與她相貼,壓低的語調仍像在蠱惑人心,溫澤念說:“好乖。”
當真沒問她任何問題,只是又說了遍:“孟寧,讓我快樂。”
孟寧坐着不動,她提了提嘴角,還是那般自持又從容的笑:“你不會是嗎?”
她讓孟寧躺在枕頭上,兩人位置交換,變成她分開雙膝跨坐在孟寧腿上。她仍規規整整的穿着西褲,只是襯衫多解了一顆扣子。
她仍很從容,甚至撥了撥自己那頭垂落于肩的微卷長發。
也許就是她那樣的神色刺激了孟寧。
人類都是有劣根性的,所以才會需要完美的妝容精致的衣着遮掩一顆蓬勃跳動的心髒。那裏滿藏的欲望裏,貪婪是一樁,破壞是一樁。
誰不想讓神祇跌堕人間。誰不想親手将高嶺之花拉下神壇。
孟寧緩緩坐了起來,靠在溫澤念方才靠過的床頭,一手攬着溫澤念的後腰,指腹觸着那材質精良的襯衫,提醒着懷裏的女人多麽高高在上,多麽矜傲自持。
她攬着溫澤念的腰往前坐了坐,調整了一下兩人的位置。
溫澤念覺得孟寧這人真的,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仍然很沉靜,很安靜,甚至還有一絲絲害羞。
視線在溫澤念臉上掃了一圈,然後垂眸,盯着她西褲上的那顆扣子。
玳瑁色,鑲了暗色的金屬邊,連一顆紐扣都透出分外的精致。孟寧有些單純似的,伸手撫了撫那顆紐扣,貼在指腹,涼涼的。
有時溫澤念真覺得孟寧還像個不谙世事的大學生,從未走出過幹淨的象牙塔。
可接下來的動作就一點不單純了,而那時孟寧臉上安靜的神色甚至一點沒變,她甚至還記得從溫澤念包裏掏出那小小藍色的盒子。
接着她把臉埋在溫澤念心口,先是深深呼吸了一下。
好像在掩藏自己手上的什麽小動作。
溫澤念擁着她的肩,頭埋在她臉側。她這才發現溫澤念的身子這麽軟,沒骨頭似的,抱在懷裏,好似随時都會融化。
融化在她懷裏。
她喜歡現在的姿勢,她喜歡溫澤念的唇貼近她耳畔,讓她可以聽到那呼吸裏微妙的氣音。
孟寧擡起頭來吻溫澤念的下巴:“呼吸,記得呼吸。”
這句話溫澤念先前對她說過無數次,現在她還回去。
她撥開溫澤念垂落的長發去看溫澤念的神情,運籌帷幄的從容終于開始露出破綻。溫澤念膚薄,血液的湧動都從那近乎半透的皮膚下露出來。
最親密的關系裏才有這種較勁,誰都不想先低頭。
真到了這一刻,溫澤念那平時軟軟的嘴又變得很嚴了。她只嘆息似的:“孟寧。”
可孟寧愛死了她用那樣的語調叫自己的名字。
她說:“我的西褲。”
那樣不上不下的卡着。
孟寧臉上的神情猶然安靜,可空閑的那只手又理了理她濃密垂落的長發,吻了吻她的下巴,沉靜的說:“不可以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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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喜歡看溫澤念穿襯衫和西褲。
不是規規整整的穿,而是像現在這樣穿。
用嚴肅反襯此刻的嬌軟。用禁欲反襯此刻的縱情。
襯衫和西褲仍挂在她身上讓人不斷想起她平素的模樣,怎樣踏着高跟鞋走過五星酒店雅致的大堂,怎樣總是淡雅從容的與每一員工談話,怎樣連揮手和笑的幅度都那樣輕,不舍得多賞賜給人間一點美麗。
可此時她臉上的緋色盡數迸開,一手扶着孟寧的肩。
孟寧望着她的天鵝頸。
心想,美麗又脆弱的好似随時都會折斷,所以才會發出那般誘人的、近乎溺斃般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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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想下床的時候,被溫澤念合圍雙臂箍住雙肩:“別亂動。”
她倚在孟寧肩頭休息,看上去很累,垂落的長發順着孟寧的T恤領口,随着她一呼一吸,絲絲縷縷的掃得人發癢。
直到她直起腰,喘勻了一口氣,從床上下來,背對着孟寧穿好自己的西褲。
好似有些腿軟,靠到一側的牆上,才開始一顆顆扣回襯衫的扣子。
孟寧坐在床上,兩條腿的膝蓋微微拱起,低着頭,好似有些迷茫和無措。從溫澤念的視角,剛好能看到她後頸那朵黑色曼陀羅的紋身。
溫澤念的唇被她吮得微腫,語調也軟着,好似閑聊:“你真的信佛麽?”
說話間,看着孟寧擦淨了手,沉默把佛珠繞回自己的手腕。
其實孟寧一把佛珠摘下來,“信佛”這說辭就一點站不住腳了。
有信仰的人,難道不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麽。
溫澤念不問她手腕上那道蜿蜒的痕跡怎麽來的,畢竟看上去不像人的刻意為之。溫澤念也不探究她背後的故事,只輕飄飄的問:“一直戴佛珠的,除了信仰者,還有什麽人?”
到了這時孟寧才笑了聲,還是平素那般随和的語氣,溫澤念不看她的臉,都能想象她唇角勾出的笑:“滿口謊話的騙子。”
比如賣古董賣名茶賣瓷器的大忽悠。
後半句她沒說,只在自己心裏答——“和充滿絕望的魂靈”。
溫澤念好似被她逗得跟着笑了聲:“你呢,你是滿口謊話的騙子麽?”
“我,”孟寧揚唇:“可能是吧,總想別人覺得我是個好人,能替我省多少事。”
她回頭,見溫澤念已把扣子扣得端端正正,下擺也塞進西褲。她問:“你不想洗個澡麽?祁曉和宋宵她們已經睡了,不會出來的。”
溫澤念本來倚着牆,這會兒站直了腰,攏了攏長發,拉開包找了支煙出來,問孟寧:“可以嗎?”
孟寧點頭。
她挑挑眉尾:“我沒有火。”
“啊。”孟寧從床上爬起來:“哦。”
找出自己的打火機給她點煙。溫澤念方才出了汗,身上的香水味淡了些,體香卻更濃了些,和她的發絲一起,癢癢的掃着孟寧鼻尖。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把窗推開一半。
夜風灌進來,是有春天的味道了。
她半邊身子靠着窗棱,抱着一只手臂,另只手臂半斜着,指間夾一只細白的煙,扭頭望着牆面投影的電影。
可能快放完了吧。孟寧随着她視線看過去,跟不上的情節令人恍然,好像在你不經意間,世上已度過千年時光。
場景也令人恍然。房間裏充斥着低低的法語對白,可随着溫澤念推開窗,國內的老舊城區擠入巴黎的文藝街道,再過不久,這裏就要擠滿上貨的人,大聲讨論今天的活鵝和牡蛎是否新鮮。
溫澤念抽一口煙,她的大地色唇膏都被孟寧吃淨了,素唇反而更顯紅潤。她的素顏其實比化完妝更媚一些,沒那麽強的距離感,她說:“不洗了,我要趕回島上。”
“啊。”孟寧呆呆的:“哦。”
溫澤念拎了拎唇角,她的笑又變得那般吝啬而不經意。
抽完煙走過來,路過側坐于床畔看電影的孟寧,拿起那些小夾子重新把自己發髻盤好,拎起自己的包,一手摁上孟寧的肩,微微勾下腰:“我今晚出島,不是來見什麽投資人的。”
“我明天早上要在島上跟投資人開會,所以現在要趕回去。”
“Goodnight,孟寧,我想你今晚,應該會夢到我。”
夢到她的肌膚和柔若無骨的腰。
夢到緋色在她完美面具上破開的一道縫。
夢到纏綿之後她又瞬時變回雲淡風輕。
她輕聲笑一笑,拎着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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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走到窗口,還有溫澤念剛剛抽過的煙味,往樓下張望一眼,溫澤念套上了件黑色西裝外套,剛剛盤好的發髻顯出幹練,細高的高跟鞋輕盈的踏穿夜色。
無論如何,都不像會出現在這日常景象中的人。
孟寧目送她背影消失後,才取了浴巾和睡衣去洗澡。
每當這時她才敢摘下自己的佛珠,淋浴的水流打下來,讓她的黑發貼在面頰。
指部滑膩的質感到現在還沒褪去。滑膩而豐饒,像某種貝類,緊裹住人,好像在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令人進退兩難。
她腦子裏反複回想着溫澤念連聲音裏都似染了汗:“孟寧,我有點疼。”
她當時腦子裏都是山崩地裂的震撼,根本沒多想。
直到結束,她像過電般反應過來:溫澤念是第一次。
溫澤念每次面對她時太從容了,連技巧都娴熟,并且溫澤念交過兩任女友,她曾經滿懷嫉妒的想過:是她們讓溫澤念變得那麽熟練嗎。
她沒想過另一種可能:溫澤念交過兩任女友,可沒跟任何人發生過關系。
為什麽?
淋浴的水珠順着孟寧清秀的下巴滴到淺灰的地板上。
孟寧反複在心裏想:為什麽?
溫澤念拉着她來圓一場青春時的夢,這她能理解。她倆現在的人生天差地別,夢醒之後,溫澤念回到自己的生活,在巴黎那樣的城市裏,很快便會忘了她。
她并不是無限放大第一次的意義。只是溫澤念沒同任何人發生過關系的話,說明溫澤念是個過分謹慎而理智的人,結合溫澤念小時候的經歷,也許她內心深處對人防備心很重,那為什麽她願意與自己?
就為了做一場夢?
這說不通。
孟寧想起十四歲,溫澤念生日,那天輪到她倆打掃值日區,她揮着掃帚掃到溫澤念面前,溫澤念埋頭掃着地,看着兩人的掃帚尖纏在一起打架,輕輕的笑了。
“生日快樂。”孟寧忽然這樣說道。
溫澤念仍然埋着頭:“我說了,我不過生日。”
“是,你說了不過生日也不讓我準備禮物。可是,”孟寧笑道:“生日快樂總要說一句吧?”
“不用說。”溫澤念把最後一點紙屑灰塵掃入撮箕:“我不信這些。”
不信生日不信節日,不信祈願不信祝福。
孟寧低低的“哦”了聲,溫澤念拎着掃帚撮箕轉身就走。
孟寧正要跟上去,卻見始終喜歡埋頭走路的少女拎着掃帚撮箕又匆匆走了回來,揚起一張微圓的臉:“再說一次。”
“什麽?”
十四歲的溫澤念咬着點下唇,磨兩磨,才松開:“你剛才祝我的話,再說一次。”
“生日快樂。”孟寧笑起來:“祝你生日快樂!”
溫澤念點點頭,還是先前那樣的姿态,埋着頭走了。
要到很多很多年以後,孟寧自己也經歷過人生的絕境了,想起那一幕時才恍然頓悟,也許她曾經被一個陷入絕望的少女,當作過唯一的信仰,和心軟的神。
她的祝福,就是有那般的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