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體驗與可能

體驗與可能

兩人并肩坐在沙丘之上,此時的落日滾圓,緩緩按照既定的下落軌跡行進着。

酒瓶插入細沙中保持以維持平衡,瓶內的細膩的氣泡上升至酒面,在熱沙之中常溫的酒也顯得清涼。

鋁杯相碰,孟顏甜從來沒有用除高腳杯以外的器具喝過葡萄酒,第一次用鋁杯喝酒好像也不錯。

“我就不喝了,等會還要開車。”

她微微仰頭,一小口葡萄酒滑過喉嚨,閉眼感受舌腔裏趟過的甘甜而醇厚的味道。

“所以你這段時間這麽努力加班——”

啊?孟顏甜猝不及防地睜開雙眼,此情此景,他還在聊工作?

“——都是為了要快點回京北?”

孟顏甜嘟囔着,“對啊,我不回去,難道要在這裏長待嗎?本來就不是自願來的。”

提起這件事情,就讓人莫名想起了鄧彭那張讨人厭的臉,那張面孔就是一張狠毒的、淩亂的、皺巴巴的紙團,她一想起,心底就一陣壓不住的怒火。

不過,要是領導們都長得和簡升晨一樣幹淨清爽,估計此刻的怒火也能減少一半了。

“我有聽HR說,你和你之前領導的事情。”

“所以你也覺得我直接讓領導下不來臺這件事是錯的嗎?”孟顏甜還沒等他說完就立馬接話。

簡升晨沒有回答對與錯,而是說:“每個人為人處事和工作方式都不一樣,我很難評論對或者錯,我們都有權利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

她反問:“那如果你是我呢?你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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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升晨挺直了腰背,認真回複:“首先,我不會讓自己置于如此被動的局面,不管在哪,我會發展自己的核心競争力,永遠讓自己有不可替代性。”

切。他這種天才玩家,永遠不懂我們這種平庸之輩需要多努力才能顯得絲毫不費力。

簡升晨潤了潤,又緩緩地說:“其次,我想說的是,你要是把來這裏當成一種發配,一種懲罰,那我覺得你和那些帶着鐐铐被流放的囚徒沒有區別。”

“與其抗拒,不如體驗,就感受人生更多的可能性。”

可能性。

聽起來真是一個美妙的詞彙,就像孟顏甜18歲離開從小生活的南方小城啓程前往京北的那一天,不知道後來的自己能去世界上那麽多地方,見那麽多人。

這麽一句舉重若輕的話被深深地刻在腦海裏久久不能消散,久到孟顏甜後來離開雪原市的那天都忘不了這天下午,他有意無意的這一番話給她來帶怎樣一種遼闊的心境。

自己的人生又何嘗不像這片戈壁和湖泊一樣孤獨、浩渺、蒼茫無垠卻又生機勃勃。

孟顏甜打開攝像,将手機遞過去,理直氣壯地說:“你說的很有道理,那你幫我拍Vlog,我也想讓我的粉絲感受一下這chill的一刻。”

他沒有接下,只是快速轉身,沿着來時的那串腳印走,“那你等我一會,我去拿更好的工具,讓你的粉絲感受更好。”

孟顏甜靜靜地坐在沙丘上等着,周圍寂靜到連風聲都清晰無比,沒一會這份寂靜就被頭頂的嗡嗡聲打破,她循着聲音擡頭。

頭頂正上空正懸挂着一個小小的四腳無人機,她看向那輛越野車的方向,那一身黑色沖鋒衣的男人正倚靠着車窗操控着無人機的走向。

孟顏甜朝着頭頂招手,微笑,雙手放在嘴邊大喊“你好啊”。

無人機開始在晃動中飛行,她就追随着無人機的方向跑去,頭發被風吹亂,發絲潦草粘在嘴唇,披上的風驅散一切不安。

等到天色漸昏時,兩人準備驅車返回。

遇到了一輛停在沙坑中的小轎車,旁邊還站着一對似乎在争吵的情侶,看上去情況棘手。

“我就說不能開這個車子裏,你偏要來這裏,現在好了,天都要黑了!”

“你能不能先別怪我,咱倆先想辦法把車子弄出來再說好嗎?你怎麽遇到問題就要甩鍋呢。”

簡升晨搖下車窗,對那對情侶招呼:“你們好,是需要幫忙嗎?”

男方臉色立馬明朗,仿佛看到了希望,連連點頭,“需要的,需要的,太感謝啦。”

簡升晨轉過頭對孟顏甜說:“你要不在車上待一會,我去幫他們一下。”語氣柔和到讓孟顏甜愣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她看見簡升晨利落地跳下了車,開始刨車輪旁邊的沙子,邊指揮旁邊的那對情侶。

“麻煩你們倆找找附近有沒有石塊、木頭、雜草或者其他,首先要想辦法增加車輪與沙灘的摩擦力。”

見狀,孟顏甜也下了車開始幫忙,她将自己不規則長裙在大腿外側處打了個結,寬松的長裙立馬變成了緊致的墨綠短裙,她跑遠,撿了一些小石頭回來,墊在車輪底下。

車子加足馬力,帶着車輪後的細沙飛揚,但車子還是紋絲不動。

簡升晨連忙指揮:“停,不要踩大油門,這樣輪胎會越陷越深。你先熄火以免發動機溫度過高。”

那個男生乖乖聽話。

簡升晨看了一眼輪胎,擰掉螺絲的螺帽,按住中心位置,車胎開始放氣。

一旁的女生有點着急又暴躁:“喂,你幹嘛給車胎放氣?”

“降低胎壓可以增加輪胎的抓地力。好,麻煩現在輕點給油門,保持油門踏板位置不變,低速開。”他不慌不忙地解釋。

簡升晨一邊指揮着,一邊在車尾幫忙推動,只見他挽起的袖口藤蔓般的青筋暴起,額上一層汗珠,兩個女生見狀也在幫忙推。

車子終于駛離這塊沙坑。

那對情侶一臉興奮地對簡升晨表示謝意:“謝謝帥哥和你女朋友。”

孟顏甜趕緊否認:“你誤會了,我們不是。”

簡升晨對他們說:“下次不要開普通的兩驅轎車來沙漠了,這塊比較偏,不一定有信號可以聯系救援隊。”

“好的好的,謝謝哥,太感激了。”

那對情侶趕緊道了再見,逃難般駛離了沙地。

簡升晨拍了拍手上的灰和沖鋒衣上殘留的沙土,白色的球鞋顯然是沒法看了。

這時,他稍擡眼睑,發現旁邊的孟顏甜也是狼狽狀,光着腳踩在沙子裏,長裙被挽到一旁露出了筆直白皙的小腿,臉上的妝容也稍稍花掉,臉頰上留下了黑色的髒印記。

“喂,你臉花了。”

“你也是。”

此時月亮随着夜空也慢慢爬了上來,日色和夜色混在了一起,一片渾濁。

兩人撞上了視線,定格了兩秒,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他再一次直白地露出了他本來若隐若現的酒窩,金黃的餘晖落在他的眼角染出了幾分柔和。

“诶,我發現你有酒窩。”這一次,孟顏甜似乎想打破了兩人原本相處的疏離感,她用食指指着他的臉頰對他說。

他長睫微動,輕描淡寫地挑了下眉毛,邁開腿準備回到駕駛位。

孟顏甜趕緊叫住了他:“簡總,可以麻煩您再幫我記錄一下嗎?”

他囫囵從上到下指了一下孟顏甜的樣貌,遲疑地問:“你确定要将這幅畫面記錄下來?”

“對啊,這就叫做‘松弛感’,我不想凹精致人設了,真實,是我新的可能性!”

孟顏甜就用這副狼狽的面貌,笑着對着攝像頭講述了今天這些遭遇,面容疲憊卻擋不住雙目發亮。

畢了,她湊到手機屏幕前,“怎麽樣,你孟姐在鏡頭裏好看嗎?”

他幹脆将手機扔入她懷裏,轉身只丢了一個字:“醜”

接過手機,斂起了笑意,孟顏甜也跟着回了車。

雖然今天沒有成功回京北,但是今天确實是個來雪原之後的分界點。

躺在床上時孟顏甜想起下午湖畔邊簡升晨的話,思考了很久。

自己确實陷入了所謂的“幸存者困境”,在成長過程中遇到各種艱難險阻後,孟顏甜覺得活着就費盡力氣了,所以很容易活在“目的性”中。

要不試試吧,不再帶有目的性地工作與生活,與其改變無法改變的,不如去接受可以接受的。

從現在開始,把這些樂意和不樂意的,都視為一種成長的邀請。

她拿起手機邀約張靜周末一起去探店,就和她在京北時期一樣。睡個懶覺到下午起床吃飯,再去公園散散步,買一杯咖啡,和朋友一起度過個放松的周末。

張靜是她在這邊比較聊得來的女性同事,和她年齡相仿,不同的是,張靜是個單親媽媽。

上次吃飯的時候跟她聊起過往的情感經歷,張靜孕期的時候發現孩子的父親出軌了,她果斷選擇了離開,一個人撫養孩子好幾年,她說起孩子的時候眼神柔軟,孟顏甜十分欣賞她這份坦率和堅強。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磁場存在,孟顏甜每每都很珍惜這種奇妙的的磁場。

雪原市只有一個大型的綜合商場,孟顏甜在點菜時西北地區美麗的物價震驚到了,可以花在京北一半的價格吃到更好品質的美食。

“這個酸奶真的好喝,很醇厚香甜,我在京北沒有喝過這麽好喝的。”

張靜愉快地說:“是嗎?下次帶你吃更好吃的!還有牛初乳、奶豆腐等等,西北是可以把奶制品吃出花來的。”

孟顏甜給她分享了過去的一些經歷,工作上、感情上,她一頓吐槽之後覺得很解壓。

當提到她和喬海電話頻率較少。

“那你男朋友一點都不粘人,你會喜歡這種狀态嗎?”

孟顏甜想了想,表示她也不知道,她覺得哪樣的狀态都能适應。

獨處時有獨處的自由自在,有人陪伴時有困難的時候也有個人能替她想解決辦法。

很久以後孟顏甜才反應過來,不清楚是否喜歡相處的狀态,本質就是對兩人之間的關系沒有更多的期待,只是此時的她不清楚這一點。

飯後,她們倆一起去接上完興趣班的迪迪回家。

孟顏甜牽着迪迪的右手,迪迪已經4歲了,他很乖巧,大眼睛忽閃忽閃,完全不怯生。

“那你呢,一個人帶迪迪會覺得辛苦嗎?沒想過再找一個人陪伴?”

張靜有些無奈,“就算是我想,別人也未必看得上我。”

“這麽說,你就是想的,對吧?”孟顏甜好奇地瞪圓了眼睛。

張靜連忙捂住迪迪的耳朵,垂着雙眼,“別在迪迪面前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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