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争執與風暴
争執與風暴
周會上,刺眼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會議桌上,照得整間會議室斑駁透亮。
“每一個數字、每一張圖表都來自于在座各位日日夜夜的付出。”
孟顏甜站在會議室的中間,作為項目組組長,她清晰地陳述了項目目前的進展和階段性項目成果。
“遠程問診這一塊得到醫院和患者的集體好評,尤其是對于一些罕見的慢性病患者幫助極大,對于醫院的工作人員也有反饋,說很多工作人員知道了我們項目的存在,開始積極地向我們反饋目前醫院存在的信息化問題。”
孟顏甜開始布置後續任務,但是被倏然打斷。
“孟組長,你核算的成本範圍,真的能夠完美支持遠程手術的硬件需求嗎?”坐在後面的簡升晨認真地翻閱着項目成本報告,眯起眼睛問她,還刻意地加重了“完美”這兩個字眼。
話音一落,會議室內頓時肅靜,衆人速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便了然,這個執着完美的大魔頭上線了。
簡升晨蹙了一下眉頭,繼續發難:“孟經理,你應該清楚,遠程手術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國內目前還沒有先例。對于網絡的低延時和高可靠性要求極高。”
“這不是好與比較好的問題,這是0與1的問題,如果出了任何的財務和法律風險問題,你能承擔後果嗎?”
“所以您的意思是什麽?”
他放下手中的報告,凝視着對方的眼睛,篤定地回複:“這個網絡技術支持,我們團隊做不了。”
孟顏甜啞然,一時無語。
她迅速調整了一下情緒,絲毫不慌:“簡總,我明白您的擔憂。正是因為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才更加具有挑戰性和價值。這個成本是我和滬城技術團隊和供應商評估過後的結果。”
“如果您覺得有問題,我會盡快組織您的團隊與滬城那邊的技術團隊和供應商進行溝通,看看還有哪些可以優化的點,并在正式實驗之前反複測試。”
他的眉心沒有放松,保持着嚴肅,沒有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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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會議,孟顏甜又氣沖沖地直接跟随着,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每次都是這樣,就是孟顏甜覺得自己已經相當努力才完成的事情,總是會遭遇簡升晨突如其來的一盆涼水。
她內心将簡升晨當作mentor。她以前在京北的時候也有mentor,剛進總部時,姚奇比孟顏甜早工作兩年,被鄧彭分配為她的帶教。
姚奇會帶她熟悉工作環境,幫她捋清楚做項目的思路,還會在飯桌下悄悄傳授她酒局糊弄學,在她心中好的mentor就是這樣的,了解她的困境,幫助她成長。
不同人的帶教思路不一樣她可以理解,也充分了解簡升晨就是個就事論事的人,但是不是起碼應該在拒絕的同時給出可行的建議呢?
她還是太年輕了,做什麽事情還是無法将事和人完全分開。
這一次她帶上了辦公室的門,絲毫不拖泥帶水,嘗試去掀起湖面的風暴。
孟顏甜來勢洶洶:“簡總,咱們先不說您為何當衆拒絕我的項目這回事,咱們就說說,為什麽做不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之前和您彙報的時候,你就說過技術上可以實現的。”
雖然用的都是“您”這個字眼,但是孟顏甜的語氣實在是不友好。
簡升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用着極為平常、沒有波動的語氣:“只要是手術就會存在風險,哪怕是99%的成功率,也存在1%的可能會失敗,你能承擔這個風險嗎,尤其是國內第一例遠程操作。”
他拿起桌面上的項目計劃書,右手翻開某頁,指的裏面的某一頁用另一只手的食指點了點。
“我看你和醫生準備選取的是腫瘤案例,複雜度太高了,如果失敗了,不僅是你我的職業生涯要完蛋,全項目組都會跟着完蛋。”
這邊絲毫不讓步。“就像你說的任何手術的風險都會存在,遠程與否都存在失敗的概率,如果害怕失敗而不去進行,那整個世界的每一個患者都等死好了。”
說完她就後悔了,自己說話太激進了。
但是已經脫口而出的話和潑出去的水一樣,是不可能收得回來的。
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腦子裏已經是一團被纏繞得亂七八糟的風筝線。
相顧無言。
“這樣吧,反正現在還在遠程問診階段,我建議你協同醫院再收集一段時間的案例。同時,我和技術團隊再溝通一下更好的技術解決方案。”
他居然,讓步了?
她還沒有開始有理有據的反擊他就讓步了?
孟顏甜本來還想着跟他幹一架,武器還在口袋裏,正準備充滿氣勢地掏出來,對手就繳械了?
“但是,我并不是同意的意思,只是試試。”他話音一轉。
她識趣地“哦”了一聲,再自覺地退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門口好幾個人在等待這最新的戰況,大家都很同情孟經理,自從來了雪原分公司之後沒有少被挑戰、被質疑。
孟顏甜一打開門就收到他們投來的關切目光,她皮笑肉不笑地向他們比了個“V”就速速走開了。
回到座位,明顯感到眼前一陣眩暈,難道是被氣暈了?
她邊揉着腦袋,邊裹緊了身上的外套,過了一會還是覺得冷到不行,起身準備去茶水間倒一杯熱水暖暖身體。
此時,張靜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找到了她:“甜甜,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今天要加班,但是迪迪放學了沒有人接,想問一下你能不能幫我接他回家呀。”
“好呀。”她有氣無力地回複,臉色蒼白得像秋天樹幹的枯槁。
張靜察覺出了她的異常,忙問她:“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事,我多喝點水就好了。”
“不行,你這個樣子我肯定是不放心,你回家休息吧,迪迪我另外找人去接他。”
曾楚南不知道從哪裏冒頭出現,面帶關切地問:“張靜,需要去接迪迪是嗎?你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張靜露出為難的表情,抿了抿嘴唇:“好,又要麻煩楚南了。”
孟顏甜沒有懂她的這份為難,不過這個時候她也沒有什麽精神頭去懂。
張靜又看向孟顏甜,“甜甜,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嗯,那我先回去了,我今天确實不舒服,下次再幫你哦。”她抱着熱水杯邊轉身。
在經過簡升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孟顏甜手突然失去了力氣,杯子不受掌控地滑落到地上,碎了一地,引起了辦公室裏的人的側目。
那一瞬她有些不知所措。
裏面的人快步走了出來,端視着眼前,連忙詢問:“怎麽了,有沒有傷到哪裏。”
孟顏甜看了看腳底下的玻璃碎片,又望着眼前人看向她的眸,木讷地搖了搖頭。
這一搖,她感覺眼前的世界進入了一片混沌,就像是看到了老式電視機的雪花,腳一軟,向前暈倒過去。
光線再次落進瞳孔時,她覺得頭有千斤重,先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然後閉合又開啓的眼眶裏呈現的是簡升晨模糊的輪廓。
他低低地開口:“你暈倒在了我辦公室門口,你着涼發燒了加上低血糖。現在剛打完針,燒已經退了,你看要不要回家休息?”
“好。”她拖長了尾音,收起了她一身的反骨,顯得整個人乖巧地像一只貓咪。
她起身下床,腳一軟一個趔趄又倒在了對面這個男人的懷裏。
這可讓她瞬時清醒了,腦海中的想法如同開閘的洪水。
完了完了,他肯定覺得我在碰瓷,硬的不行現在就來軟的,不擇手段勾引老板只為老板讓項目順利進行。
她呆在原地腦補了一出激烈的商戰戲碼。
還沒等她腦補完,簡升晨就趁着她在神游之際打橫抱起她。
“喂!你幹嘛”
他也不顧衆人投射過來的眼光,快步穿過了人群熙攘的急診科。
孟顏甜雙手尴尬地不知如何安放,慌到不行,只能默默地攥緊了拳頭。有沒有人知道被上司公主抱應該給什麽反應啊?!
不是很好意思看他,但又不能閉眼。
鼻尖感受到的是他身上凜冽的、幹淨的氣息,就像是清晨推開木屋引起雪松不堪積雪的重負簌簌落下,帶來的一陣冷冽的風。
從這個角度,她能看到他前額的碎發和挺拔的鼻梁。
她試圖打破這份尴尬,“喂,簡升晨,你是不是——”
“什麽?”
孟顏甜伸出左手,指着他下巴露出的青黑色的胡茬,強掩虛弱:“你是不是不愛幹淨。你怎麽不刮胡子?”
簡升晨翻了個白眼。她是不是腦子有坑啊?都這個時候還在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她腦袋空空地被丢到了副駕駛,準備幫她系上安全帶。
“不用,我自己來。”
簡升晨将車門一甩,車輛疾速飛馳,五分鐘之後就停穩在小區樓下。
他下車率先給她開了門。他看着那張沒有氣色的臉頰,忍住想吼她的念頭,控制住自己的語氣:“孟顏甜,你對自己的身體有沒有點B數啊,你和我開完會,從我辦公室走出去,然後又暈倒在我辦公室門口,你讓公司的人怎麽想我?”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稱呼她,聽起來更可怕了。
所以他只是讓她下次暈遠一點?最好別暈在他眼前?
孟顏甜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又沒有力氣和他争辯,就輕輕地推開他輕搭在車窗上的手:“懶得理你,你起開,我自己能走。”
“誰說要扶你了。”
當她拖着沉重的步調,踉踉跄跄地走到家門口,簡升晨就一直默默跟在後面,她回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我看你進去再走,你再暈過去,我可跟公司說不清了啊。”
好不容易從手提包裏翻找出鑰匙,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候她想起一個事情。
“請問,這位維修師傅,您會修熱水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