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母女福報
母女福報
雲昭單手揚起弩, 懶懶散散一劃,直指溫暖暖。
她用手指利落扣住機簧,“咔嗒”一聲, 弩箭上膛。
順德公公吓得一蹦三尺高,及時擋到了溫暖暖身前,搖晃着雙手勸道:“雲姑娘冷靜!冷靜啊!”
他長得胖, 一個就有溫暖暖三個大, 往她身前一站,擋得嚴嚴實實,毛邊都不露。
雲昭偏頭:“讓!”
順德公公苦笑着拱手告饒:“老奴奉陛下之命, 職責所在,不敢讓呀!”
這胖子是大內高手, 他不讓, 再來十個雲昭也傷不了溫暖暖。
晏南天走上前來,安撫地輕拍雲昭手背,将她執弩的手往下一壓。
他側眸淡定瞥她, 用眼神示意——再等等,沒到時候。
雲昭輕哼一聲, 收回了弩。
晏南天揮了揮手。
衆人立刻散開, 步步謹慎,從四面圍向屠龍柱。
四方灰石臺便是那根黝黑神柱的底座。
衆人一步一探,漸次踏上九級齊膝高的臺階, 一支支火把拖着焰尾, “轟嗡轟嗡”照向被束縛在屠龍柱上的溫母。
溫母生得清純柔弱, 受刑多日, 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憐。
她微弱地喘-息着,一聲一聲, 輕的、嬌的、帶點有氣無力的沙啞,羽毛一般從耳畔拂過。
幾縷黑發粘在蒼白的臉頰邊,她擡眸顫顫瞥過,好幾個侍衛頓時眼都直了。
“阿娘!阿娘!”溫暖暖想往前撲,被順德公公拉住。
“……小暖?你——你來做什麽?”
溫母的“結巴”就恰到好處,并不惹人煩。
雲昭冷眼看着,心說:這溫暖暖道行尚淺,完全不得她娘真傳。
她移開目光,擡眸望向溫母身後十人合抱的屠龍柱。
它是上古之物,雖然纂刻其上的符印、神紋都已随着歲月流逝風化了不少,但稍微靠近一些,依舊能夠感應到一股森然恐怖的威壓。
這裏顯然屠殺過不少龍類。
每一處凹陷的柱紋裏面都凝固着黑色的塊漬。
風到這裏也是遲滞的,極腥,極煞,極幽寒。
擡頭望,黑柱望不到頂。
雲昭心生疑惑,随手抓了個火把過來,用力揮舞着往高處照——只見這巨柱頂端融在了黑沉沉的天幕中,望不見頭。
雲昭心中微動,總覺得這場景似乎有點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諸位大人,”溫母開口了,“可不可以,容民女說上幾句話?”
虛弱、無害、我見猶憐。
好幾個侍衛頓時眼巴巴望向晏南天。
晏南天注視她片刻,淡聲道:“說吧。”
“多謝您。”溫母感激地牽了牽唇角,“諸位大人明察秋毫,民女無能孱弱,自然是人,而不是龍。身上這枚龍丹,其實……其實源于一段不幸也不堪的往事……”
她輕咳了幾聲,眸中浮起一抹苦澀。
“民女曾經,被惡龍……強行擄走過。”她吸了下鼻子,忍着屈辱,強裝無所謂道,“民女只是個弱女子,無力反抗,只能委屈求全,與它盡力周旋……清白什麽的……大人們若是因此瞧不起我,也沒關系。”
衆人:“嘶!”
“其間種種便不說了,”溫母輕泣道,“後來,民女終于騙得了那畜生信任,謊稱願意以它交換,彼此看一看對方最珍貴的寶物……然後,然後忍痛将剛出生的小暖交到它手上,騙走它的龍丹。”
她輕輕搖頭,“是我對不住小暖,但那時候真的沒有辦法了。”
溫暖暖也搖着頭哭:“阿娘,我怎麽可能怪你,阿娘!我的阿娘啊!”
母女哀凄對視,好像受盡了全天下所有的委屈一樣。
誰也不忍責備。
雲昭皺眉望向遇風雲。
他眼底燃燒着熊熊怒焰,鼻孔一絲一絲往外噴白汽,上唇不自覺地往外呲。
雲昭定定盯他。
她的視線存在感太強,逼着遇風雲不得不與她對視。
視線相接,雲昭眸光微閃,輕搖了一下頭。
她用眼神告訴他——我都知道。
——善良的鯨爺爺被恩将仇報的白眼狼害死,我知道。
——死後還要被潑一身髒水,沉冤永不得昭雪,我也知道。
——卑鄙可恥的小人想要踏着冤魂枯骨登入殿堂,坐享榮華富貴,我更知道。
但是不要着急,不要無畏送命。
她雙眸璀璨,熠熠發光。
片刻,遇風雲緊抿唇,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将頭撇向一旁。
“那惡龍失去龍丹,變得十分虛弱,我趁機帶着小暖逃走了。因為害怕被報複,我吞掉了龍丹,不敢與任何人說。這些年過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溫母哀切道,“是,龍丹是讓我容顏常駐,可我要這青春貌美又有何用?終究是招來災禍罷了!”
她嘆息着,落下兩行凄美梨花淚。
“啊——”衆人恍然,“原來竟是這樣!”
“勇敢聰穎,真奇女子也!”
“定是方才那惡龍!它想奪回龍丹,報複這個女子!”
“畜生該殺!”
不過片刻功夫,衆人的心便已偏向了溫母。
“阿娘是個好人,臨波府的鄉鄰都可以作證的,”溫暖暖趕緊趁熱打鐵,“龍那麽可怕,那麽暴戾,怎麽可能和人一起生活那麽久,卻不被任何人察覺?”
遇風雲面無表情:“……”
眼下只等晏南天決策。
衆人眼巴巴望着他。
雲昭也盯住他,目露威脅。
沒等晏南天開口,溫母主動道:“我願将龍丹獻出!”
聽到這一句,立刻有人拱手替她求情。
“殿下!”“殿下!”
溫母也望向晏南天,目光虛弱而誠摯:“不敢瞞貴人,若我死去,沒有人可以得到龍丹的——我身上的龍丹并不完整,貴人細看便知。”
晏南天雙眸微眯,定睛望向她胸前模糊的龍丹光暈。
留神去看,果然發現它不似正圓,倒像個被天狗啃了一小口的月餅。
人群一陣低嘩。
“确實如此……”“她說的是真的!”“怎麽回事?”“還有一部分龍丹在哪?”
晏南天偏頭,與雲昭對視一眼。
兩個人都想到了:溫暖暖。
溫暖暖與溫母之間莫名其妙的“感應”。
“我将部分龍丹分給了小暖。”溫母果然這樣說道。
說完這番話,她精疲力竭,緩緩垂下頭去,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這下,于情于理都非救不可。
晏南天輕輕揮了下手。
立刻便有三五個侍衛一擁而上,揮刀去斬束縛溫母的鐵鏈。
“铮——铛铛铛!”
火光四濺,鐵鏈被砍成好幾截。
溫母軟軟跌下地,被一個侍衛眼疾手快攙進懷裏。
“阿娘,阿娘!”溫暖暖飛撲上前,緊緊摟住溫母,“阿娘你不許出事!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我不要什麽龍丹,我什麽也不要,我、我只要阿娘平安!我真的、真的什麽也t不圖,我只要和阿娘一起,平平安安的!”
離開屠龍柱之後,溫母胸口透出的丹光漸漸暗了下去。
她虛弱地喘着氣,擡手去撫溫暖暖的臉:“小暖,我的小暖……”
“真感人。”雲昭冷笑,“好一個母女情深,跟真的一樣。”
溫暖暖深吸一口氣,沒擡頭,裝沒聽到,不計較。
“你娘眼角都起皺紋了,”雲昭好心提醒,“大孝女,還不趕快把你身上的龍丹吐給你娘?”
“阿娘……”溫暖暖搖頭,“阿娘才沒有皺紋,阿娘最美了。我、我不知道龍丹在哪裏,怎麽把它吐出來啊?我真不知道,我不想聽那些,我只要阿娘!”
她這個人其實真沒多少心眼,或者說所有的心眼都擺在臉上。
比如此刻,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舍不得龍丹。
“其他的事,不如回去之後再慢慢說吧。”溫暖暖眸光微閃,“這裏好危險的!反正、反正早晚一定會獻出龍丹,又昧不掉!”
溫母無力地輕喘,手指微動,似是想去撫一撫眼角。
雲昭噗哧一笑,字字誅心:“你不想給你娘,倒也能理解。畢竟當初她分你龍丹也沒安什麽好心!”
溫暖暖頓時急了:“你!”
就連人淡如菊的溫母也着急地握住了溫暖暖的手:“小暖你別聽……”
雲昭笑着紮冷刀:“分出小部分龍丹喂一個嬰兒,還能是為了什麽?不就是試毒!”
溫母委屈地搖頭:“不是這樣,不是……”
雲昭笑道:“為了活命,你能拿嬰兒換龍丹——這可是你方才自己說的!怎麽,你确定那條龍會大發善心放過嬰兒?怎麽,你相信它是個好龍?”
溫母一時語塞。
方才情急之下,一時編不出龍為什麽能把丹給自己,只好實話實說,順便也能渲染當時的危機和兇險,不曾想就被人抓住了小辮子。
她咬住嘴唇的樣子倒是與溫暖暖一模一樣。
“你既然都不顧嬰兒死活了,怎麽就不能拿她試毒?”雲昭大笑,“當初你拿她試毒,今日她不肯還你龍珠,能拖一時是一時,便是你母女二人的福報了!”
想清清白白當道德聖人?做夢!
衆人都不是傻子,略一琢磨,多少也覺得雲昭說的不是完全沒道理。
再看溫母,眼神就有點不一樣——不再把她當無辜小白兔。
溫母被那屠龍柱飛逝的日月之力煎了這麽些時日,自己也能感覺到生命在不斷逝去。
既已如此……
“小暖,”溫母搖頭道,“我們娘倆是什麽樣的人,清者自清,不用向任何人證明。你把丹給我吧,有什麽都讓他們沖着我來,不關你的事。”
“阿娘我真的不知……”
只見溫母微笑着把手放在溫暖暖胸口。
溫暖暖驚呼出聲:“啊呃!”
龍丹幾乎整顆都在溫母身上,溫暖暖身上的邊角殘丹感應到主丹召喚,自行便溢出體外,彙入溫母身軀。
有了完整的龍丹滋補,溫母的氣色看上去好轉了不少,但仍軟在地上。
她作勢想要起身施禮道謝,并道:“事實會證明我們母女并非貪得無厭之輩。想必小暖已向諸位提過,我能召喚龍鯨帶我們返回陸地——待脫離險境,我将獻出龍丹,絕無遲疑。”
她環視周圍五大三粗的侍衛們,微微苦笑,“如我這般女子,孱弱又命苦,所求不過是個安穩庇護……”
晏南天眸光微動,偏頭望向雲昭,用眼神征詢她的意見。
雲昭冷笑:“我說把她綁回去煎出龍丹,你們這些人也不會答應啊。都是正直人,就我一個壞蛋。”
侍衛們紛紛撓頭。
晏南天輕咳一聲:“那便……”
四面八方忽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只見廣場四周那些漆黑的祭祀場所之間,浮起一道、一道、又一道黑影。
無數黑影密密聚過來,搖搖晃晃,成片地逼近。站在石臺望下去,仿佛四面漲潮。
“保護殿下!”
侍衛們铿锵拔刀,舉着火把,環照四周。
那一片暗潮越來越近。
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沉重、緩慢,聽着都叫人後背發涼。
近了、近了……火把“轟嗡”照下去,照出一張張麻木的、僵硬得好像風化石塊一樣的臉。
都是人。
或者是,曾經都是人。
雲昭後知後覺想起了一句話——傳聞樓蘭海市中,居住着海民與不死者。
原來活屍就是不死者。
她嘴角微抽,望了望那兩位缺腦袋少喉嚨的兄弟。
幸好這兩位并沒有叛變己方陣營加入不死者大軍的意圖。
他們站到了最前面,用刀劍指着下方,只等晏南天一聲令下——這一路當先鋒都有了成就感。
小太監趴到了石臺邊緣,大半個身子探在外面。
觀察片刻,他激動地跳起來:“快看這些人臉上和身上烙的花紋!他們都是食祭民!看看看!看見這人臉上烙着腦花沒有,左邊那個烙着大腸,右邊那個烙着肋骨排……”
雲昭:“……”
本來感覺挺陰森恐怖的,給他這麽一說,忽然有點餓。
“他們是來吃祭品的!”小太監用力揮舞胳膊,“食祭民,祭祀之後專門分食祭品的人!”
衆人不禁想起了途經的一處處祭祀臺。
每次祭祀之後,剩餘的“食材”便專門由這一大群人分而食之。
他們保留着生前的習性。
這鬼地方沉入海底之後,他們已經有幾千年不曾吃過“祭品”了,終于等來了一次屠龍柱祭祀——都等着祭祀結束,吃溫母。
饞了幾千年,餓了幾千年……
衆人不細想還好,一細想,頭皮麻炸,冷汗狂流。
綠幽幽的眼睛們越來越近,在黑暗中泛起饑渴的冷光。
晏南天倒是面色如常。
他定定觀察片刻,盯住人群後方一個戴着繁重頭飾、祭司模樣的活屍,沉聲下令:“結陣,将他們擋在石臺之下,不得漏放一只。”
“是!”
侍衛們持起刀劍掠下石臺,頃刻便擺好了陣勢。
晏南天偏頭點名:“我出發擒王,順德跟随,替我掠陣。”
此情此景,順德公公怎敢違命:“是!”
臨行,晏南天微微偏頭,遞給雲昭一個眼神。
所有能打的人,他都已經全部支走——他給她放心辦事的機會。
視線相接,雲昭嫣然一笑:“晏哥哥,你放心!”
晏南天草草點了下頭,一撩袍擺,大步掠下石臺。
順德公公牙疼卻沒轍,掂着胖手追了上去:“嗐!殿下!危險!等等老奴!”
太上保佑,這危急當口,雲小祖宗可千萬別搞事。
*
雲昭環視一圈。
偌大石臺上,還剩五個人。她自己、遇風雲、溫氏母女以及啞叔。
小太監都湊下去近距離研究活屍了。
溫暖暖咬住唇,警惕地留意着雲昭一舉一動。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甚至輕聲喚了好幾聲“遇大哥”,想把這“活屍”喊過去保護她——畢竟一路過來,活屍們的老實無害已經得到衆人認可。
可惜遇風雲并不動,只像個木雕一樣杵着。
溫暖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啞叔拖到了身邊。
啞叔:“啊,啊啊。”
雲昭輕笑出聲,提着弩,緩緩繞石臺踱步。
她一動,溫暖暖就跟着動,盡量把身體掩在啞叔身後,玩老鷹捉小雞似的。
底下第一波活屍到了。
侍衛們結成防禦陣,石臺每一側都守着四至五人,防禦密不透風。
剛開始沒人下死手,只用劍身或刀背把湊上前的活屍往外推。但很快就頂不住那一浪一浪推上來的壓力了。
侍衛們開始動刀斬殺活屍。
晏南天和順德公公則仗着修為高,突擊深入敵後,直取那個手持權杖的活屍祭司。
這二人身輕如燕,踏着活屍的頭或肩,一縱一掠便是好遠。
但凡留下任何一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命案都說不過去。
雲昭并不急着動手。
她望了遇風雲一眼。
遇風雲依舊板着棺材臉,但呼吸已然變得急促,此刻還能忍耐,只是出于對她的信任。
視線相對,她輕輕點了下頭,然後安靜地垂目站着。
不過片刻功夫,底下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有……有東西在鑽我肚子!啊!啊啊啊!”
他身上有道未愈合的傷——水下被龍抓的。
很快,慘叫聲凄厲得變了調:“有東西在咬我內髒!啊!鑽心髒了啊——”
此刻人人身上都扛着萬鈞壓力,沒人能勻出手來幫忙。
忽一霎,他的叫聲消失了。
他摔在身後的石階上。又過了片刻,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重新加入戰鬥——他無視了破洞的肚皮,與同伴繼續并肩而戰——又多了一具己方活屍。
“你沒事吧?”缺腦袋那個問。t
他咧嘴答:“沒事啊。”
雲昭:“……”
随着被砍倒在地的活屍越來越多,黑暗中的窸窸窣窣聲便密得清晰可聞。
借着一剎火把光線,雲昭總算是看到了那個東西。
半個巴掌大小的昆蟲,有鱗翅,有點像蟋蟀。
它是從被斬斷的活屍身上掉出來的。
底下小太監也看見了,他大聲叫喊:“屍蝼蛄!屍蝼蛄!身上有傷的快退後!被鑽了就會變活屍!殺得越多,這東西越多!當心別給鑽嘴裏!”
這一下除了冷兵器的咻咻聲之外,場間一片寂靜了。
“呀!”雲昭裝模作樣跳起來,“聽到了嗎,屍蝼蛄,會鑽人!”
話音未落,她忽地揚起了弩,指向溫暖暖。
“別動!這有屍蝼蛄!”
溫暖暖驚駭不已,一邊往啞叔身後躲,一邊大聲喊叫:“救命!雲昭要殺我!救命!”
雲昭嗓門比她更大:“我殺蝼蛄!你是蝼蛄嗎!”
她拎着弩,陰恻恻繞着溫暖暖大步走。
溫暖暖驚慌失措,扔下坐在地上歇息的溫母,拖着啞叔往石臺邊緣躲,把啞叔當盾牌。
啞叔着急地揮擺雙手:“啊,啊!”
雲昭瞄來瞄去,沒找到特別好的機會。
她也不着急,只緩緩踱步。
很快,她繞了個小圈,溫暖暖拖着啞叔繞了個大圈。
雲昭停在了癱坐的溫母身前。
溫暖暖和啞叔則停在了距離遇風雲不到一臂遠的地方。
溫暖暖眸光閃了片刻,忽然舍開瘦小的啞叔,藏向遇風雲身後。
“啊,”雲昭裝模作樣嘆氣,“遇風雲肯定要保護小青梅的啊。”
聞言,溫暖暖也不禁面露驚喜,弱弱地伸手去拽遇風雲。
不曾想,遇風雲卻忽然旋身避開她的手,一眼也不看她,大步走下臺階。
溫暖暖:“?”
變故來得如此突然。
溫暖暖的身體毫無預料、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了雲昭面前。
她錯愕擡眼,對上雲昭手中寒光凜凜的弩箭尖。
“啊……”溫暖暖驚得倒抽着涼氣,叫也叫不出。
驟縮的瞳仁裏漫過死亡的陰影,大腦瞬間空白,走馬燈都出來了。
一陣亂風打着旋從天上來,帶着濃郁的血腥和戾氣,轟然降在幾個人身上,仿佛命中注定。
雲昭忽地笑開。
只要輕輕扣下機簧……
‘晏哥哥,我能信你嗎?’
‘或者,我信他?’
她揚弩,長袖在風中飛揚——“唰!”
執弩在手,劃過一道極其利落的弧!
“咻!”
弩箭離弦而出!
那一瞬間,一切變成了慢動作。
雲昭看見,笨拙樸實的啞叔竟身形如電,唰地探出一條胳膊,平舉在溫暖暖面前,老樹根般的五指驟然握緊——倘若有支箭射過去,必定被他抓在掌心。
然而此刻他的手中卻是空無一物。他抓了個空。
啞叔的瞳仁在用慢動作收縮。
眸中錯愕清晰可辨。
明明……機簧聲響……他手中,本該抓住那支射殺溫暖暖的弩箭……
怎麽沒有?
啞叔驀地擡頭。
卻見雲昭在射擊的同時,竟然極其利落地垂下了弩,手臂斜如利劍,直指身後溫母咽喉。
那支弩箭已然發出,釘入溫母喉嚨正中!
“嗬……嗬……”溫母睜大雙眼。
這下,是真的發出了瀕死的喘-息。
雲昭擡眸,對上啞叔緊縮的瞳仁和震愕的視線。
啊,啞叔。
這竟是個隐藏的高手呢。
說來也是,确實有那麽個人,一直在向皇室遞消息,關于樓蘭海市,關于龍,關于溫母下落……
是啞叔,那就不奇怪了。
難怪他也能順利跟到這裏。
雲昭回眸,看了看将死的溫母。
‘呀,我信對人了。’
不傷心。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