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迎親隊伍長長的一條,隊伍末尾箱子無數,看擡箱子人的表情,裏面的東西應該不輕,當朝權臣嫡子娶親,排場自是大的。

對禮法有涉足的人一看便知這是迎娶正妻的禮制,當真是“良田千畝,十裏紅妝”,不過這位新嫁娘是個外邦人,娘家不在這兒,自是沒有嫁妝的,知曉內情的都知道隊伍後頭這些布匹木器等嫁妝多半都是侯府出的。

自己出嫁妝和聘禮,娶一個死人,當真是深情撼人。

隊伍行至府門口後,謝宸偏頭在120耳邊輕聲道:“今日将你娶回家了。”

見狀附近的百姓和侍從都不忍心,也不知道這位小侯爺為何能如此平常地娶一個死人。

謝宸一手穩住馬背上的120,一手撐着馬背跳下來,下來後又扶着人的胳膊把人抱下來,如獲至寶般小心抱在懷中堂堂正正邁過侯府正門。

這時大家才發現這新嫁娘手臂擺放的姿勢格外扭曲,竟是個斷臂的殘廢!

120的頭被他扶到肩頭深深埋着,遠望倒像是新嫁娘羞得躲起來的模樣,正值仲夏,一陣算不得烈的輕風拂過,二人火紅的衣擺被吹得高高飄起。

明明是豔陽高照的日子,卻莫名充斥着悲壯的凄涼,一直到謝宸抱着人消失在圍觀人堆的視野中後,這股凄涼才好似沒了。

謝宸把人抱到早就布置好的新房當中,就地坐在榻邊,沒有去院子裏的喜宴。

吳叔道:“小侯爺,賓客們已經到了,老侯爺已經去了,您去嗎?”

大喜之日新郎官怎能不去喜宴之上,可今日的大婚究竟是什麽模樣大家都心知肚明。

謝宸目光柔和了些,脫了鞋襪上床,“內人身體不适,喜宴我便不去了。”

吳叔眼眶兀的一熱,行禮退下。

謝宸捏捏他的手指,硬的,“此前唐骞說過我多次,他罵我既然确定是你了,為何遲遲不大婚,我都顧左右而言他,但真正的原因至于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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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我喜歡了十幾年的姑娘,突然喜歡男子,說不忐忑是假的,我怕自己的喜歡是一時興起,若是冒然大婚,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謝宸替他裏把垂下的發絲捋回耳後,彎腰輕吻了他的額間,一樣,硬的。

“我自知我的做法不當,一邊撩撥你一邊又拖着,可這幾日我想明白了,我不喜歡男子,似乎只是喜歡你,娶不娶都一定是你,可如果早知今日,我一定在初見你時就将你捆到侯府,強行納為妻。”

“今日大婚了,說些開心的,明日我就将你供奉到謝家祠堂,我家的人都很好,他們一定會喜歡你。”說話間,謝宸已經側身擁住他。

指尖從額頭滑到鼻梁,又落到無紅潤之色的唇上,硬的,都是硬的。

他一個人說了好多話,可惜只有屋外守着的下人聽得見,而聽見的人早已淚流滿面,憋着聲抽泣。

青天白日,屋內的紅燭光不算明顯,蠟油滿滿地聚在金筒裏,撐着那兩朵火光燃燒不盡,這場喜事辦得熱鬧,又不熱鬧。

謝戟一個人在前院陪賓客,酒水過半,天色漸暗,許多人便走了,有和謝戟關系還不錯的在臨走時還拍了拍他的肩,好似在安慰他,又好似在心疼一位父親。

誰都沒想到這幾日先倒下的不是謝宸,而是謝戟,雖說沒有話本裏說的那樣一夜白頭,但操心自己的兒子過度,竟是生出了不少的白發。

待賓客都走後,李娘子扶他坐下,“真要依阿宸的打算,今日辦喜宴,明日辦喪事下葬?”

昨日娶妻,今日喪妻,雖然長安城的人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可真這麽做了又是不一樣的。

謝戟揉了揉眉心,幸虧他是武将,否則就這幾日的操勞他這個年紀怕是真的撐不住,先有疫病救災,如今又是這事。

“從小到大我對他都嚴格,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如今他只跟我求過這一件事,依他說的辦吧。”

李娘子也跟着嘆氣,“那孩子挺好的,雖說不愛笑,可對這府裏的人都好,哪怕是對我都好,可惜了。”

她忽而想起了什麽,道:“說來奇怪,尋常人死後屍體最多兩日就開始腐壞發臭,這孩子卻好端端的。”

說到這兒,謝戟也納悶兒了,如今這個時節,屍體更難存放,可一百二已經死了六日,屍體卻沒有半點異味。

“還有救!”

這幾日事情多誰都沒想到這麽多,李娘子這一提醒倒是讓謝戟想到了一件事,顧不得疲憊,他趕緊起身去找謝宸。

謝宸哪裏睡得着,一直躺在120身邊等着天亮。

謝戟來的時候沒有半點拖拉,直接踹開門,動作也粗魯。

一人一屍體并肩而卧,這場面實在是駭人,謝戟踹開門後也愣了片刻。

謝宸被吓了一跳,他爹是個粗魯的武将不假,但今日這種特殊日子,他絕對不會做這種明顯不合時宜的事情。

“爹,您來做什麽,您是想反悔嗎?”除了這個,他想不到別的原因,畢竟剛辦喜事就辦喪事這種事的确很荒唐。

謝戟道:“他還有救,你沒發現他身上沒有一點屍體的味道嗎?”

謝宸如雷劈天靈蓋,好一會兒嘴裏發出一聲遲緩的“啊。”

對啊!一百二又不是真的神仙,死了屍體一定會有味道。

他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

“再等等,你也說了這孩子體質異于常人,或許是有什麽經年舊疾發作了,再等幾日看看,先別下葬。”

謝宸到底還是年紀小,關鍵時候還是要謝戟這種經過風浪的老人來穩局面,若不是他爹,謝宸恐怕明日真的要把人下葬,然後..........

“爹,謝謝你。”謝宸真心說道。

這之後謝宸有多了等下去的希望,每日都照例給一百二潑一盆水,擦幹淨,換衣裳,反反複複一直到了第八日。

榻上的人依舊沒有醒來,不過別的事情倒是有進展,那日老婦人的話提醒了他,朝中的人至今都查不出疫病的來源,這顯然不是聖上的行事風格。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謝戟,謝戟只管治病維護秩序,查來源一事不在管轄之內,聽他說後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當日上奏直接向聖上發問。

謝宸曾經對他爹有諸多怨言,如今也有,但對他爹剛正不阿的品質是頗為認同的,謝戟這一鬧,總算把真相鬧出來了。

原來是四皇子唐珉貪玩,跟世家公子在山林打獵時誤入了山洞,不知沾上了什麽回王府後就發了高熱,咳嗽不止,随後不久府裏的人都染上了。

唐珉再蠢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染上了什麽病,而且這病還會傳染,按照這個速度興許還會傳遍長安城,屆時他恐怕要被聖上處置,一滿再瞞。

紙是包不住火的,疫病爆發後,太醫們追根溯源終是查到了,若是自然染上上報倒還好,壞就壞在唐珉想瞞,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間接害死近百名百姓,可一想到是自己的兒子,聖上心軟了,一拖再拖,再次選擇隐而不報,對外只說還未查到。

聖上本就糾結,謝戟這一鬧反倒是鬧醒了他,黎明百姓和自己的兒子相比,孰輕孰重,到底還是舍不得,最終唐珉只被罰禁足半年,罰俸一年,朝中正義之輩日日讨伐,皇帝因此大病一場。

而謝宸在第八日也奇跡的發現,一百二的身體軟起來了!

盡管只是軟了一點點,但他還是興奮地不能自己,他就說怎麽可能一小道口子就死了!

唐骞來看他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副瘋癫的模樣,謝宸抓着他的肩膀笑個不停,“他沒死!沒死!我就知道!”

唐骞被他晃得也樂了,“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的一百二沒死,但是現在有一件跟你家那位有關的事情要你幫忙拿主意,能先別說話嗎?”

謝宸這才停下來,道:“什麽事?”

“一百二托我殺的人到長安城了,你們大婚那日被我的人抓了,現下就在我府裏關着,本來我想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但是他說了一句話,我覺得對你有用。”

謝宸屏息以聽。

誰知唐骞還在說廢話,“雖然我覺得他可能是将死之前的緩兵之計,說的話不值一聽。”

謝宸道:“說重點!”

唐骞不廢話了,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通。

謝宸大婚那日,唐骞估摸着那乞丐應該到了,早早派人在城門口候着,誰知道那日圍觀婚禮的人太多沒能及時抓住,幸好最後還是把人帶回了府裏。

參加完喜宴後唐骞立刻去處理這件事,那乞丐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自己要死了,給他提了一個要求,唐骞覺得有趣,幹脆聽了一耳朵。

乞丐說:“我想去看看今日那位新嫁娘,就是那個男的新嫁娘。”

唐骞問:“為什麽?那是小侯爺的人,是你想見就見的?”

“他像我的一個朋友,只是瞧着好像沒什麽生氣了,我能救他!”

唐骞眼神一凝,只聽見乞丐又道:“我聽見有人說小侯爺娶的是個死人,若他真是我那位朋友,其實他沒死,只是暫時暈倒了而已!”

大概是看唐骞眼神在猶豫,乞丐知道自己有希望,又強調了一遍剛才的話。

他幹脆先把人關着,然後來找謝宸商量。

聽完後謝宸陷入沉思。

一百二都沒見過這乞丐,只是聽說他知道中國後就要殺他,這個乞丐又說可以救他,難道他們真的有什麽關系?

半晌後他道:“一百二現在有好轉了,你趕緊去把那乞丐帶過來,沒準兒他真的可以讓一百二早點醒過來。”

“你不怕他是騙子,萬一他真的是什麽巫蠱地的頭頭,此行是專門來抓叛逃的一百二的呢?”

“你只管去,只要有可能讓他醒過來就行。”謝宸堅定道。

話是這麽說,唐骞去帶人後謝宸立刻把府裏的家丁全部聚集在這間房間的附近,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可是長安城的謝侯嫡子,混世魔王。

唐骞動作很快,天不過剛落下黑幕就把人領過來了。

謝宸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乞丐,有點懷疑唐骞的腦子。

看這矮小的身材,所剩無幾的頭發,還有枯黃髒兮兮的臉,哪裏像巫蠱之地的頭目?

倒像是個流浪漢。

而且還是個眼睛很小的流浪漢。

“你真的是中國人?”他還以為中國的人都長得和一百二一樣好看。

乞丐瘋狂點頭,“我真的是中國人,你們已經問過我很多次了,那個和我來自一個地方的人現在哪兒?”

他急切的樣子讓謝宸生了疑,“你找他作甚?”

乞丐毫不猶豫把早早準備好的說辭脫口而出,“當然是和他相認啊,實不相瞞我和我朋友走散了,經過多番打聽才知道他在長安城。”

李博士心底暗道:相認個屁,他是來帶人回去的,這一穿越可把他坑死了,損失慘重不說還背上了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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