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借你一天笑容
元旦晚上，楊一天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走到床邊了看見桌子上自己和方樂容的那張照片，又鬼使神差的拿了起來，腦子裏想起方樂容拿着手機問他般不般配的樣子，唇角不自覺的上揚，心裏也泛起漣漪，這種感覺很陌生，一個終日麻木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和感受的。
手機的消息提示聲将他拉回現實，是方樂容發來的微信。他和方樂容好像還是高一的時候加的微信，彼此之間除了好友認證沒有說過話，這是方樂容第一次給他發消息。
方樂容：【你明天有時間嗎？可以陪我去一趟醫院嗎？】
楊一天：【你生病了嗎？】
發信息時方樂容正躺在小旅館的床上，這是他家附近最便宜的旅館，環境有些差，但還可以忍受。
方樂容很害怕，于是回了楊一天一個不确定的答案。
方樂容：【不知道。】
楊一天：【有時間。】
方樂容：【那早上九點，我在長椅等你。】
楊一天：【好。】
楊一天的手機是楊飛昂好幾年前不要的舊手機，有些卡，消息回複的有點慢，方樂容等的忐忑，看到肯定的回複才松了一口氣。
第二日，兩人一起去了醫院，檢查的過程很漫長，挂號、排隊什麽的很費時間，等一系列檢查都做完了，兩個人坐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等待結果，這所醫院的一個主任和方樂容的父親相熟，這些年幫了他們家很多忙，方樂容每年來檢查他都會親自接待，結果也都是盡量當天就出。
等待的間隙，楊一天終于忍不住詢問方樂容。“你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
方樂容神色很不正常，他實在不會隐藏情緒，有點事情都寫在臉上，裝出來的笑也能讓別人一眼看穿，更何況他現在連裝都沒裝，拿着東西的手止不住的在顫抖，整個人都很異樣。
額頭上滲出一點冷汗，方樂容擡頭，沒有隐瞞自己的擔憂與害怕，推心置腹的告訴了眼前的人。“我家裏有遺傳史，我爺爺和爸爸都癱瘓了，神志也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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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天微怔，問他：“一定會遺傳嗎？”
“不一定，我爺爺發病的時候人至暮年，突然某一天就站不起來了，沒多久就全身癱瘓，神志也越來越不清醒，當時大家都覺得爺爺老了生病很正常，檢查的也不細致，不知道會遺傳，直到我爸爸發病，爸爸發病的時候我剛剛上小學，那時候我只覺得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了，什麽都沒了…剛開始他們都很樂觀，爸爸坐着輪椅還會給我講故事，後來…爸爸神志也開始不清醒，發病的時候暴躁易怒，大家再也裝不下去了。”
方樂容沉默了一會，又繼續道。
“對所有人來說，最值得慶幸的就是…在我做完檢查後，醫生說我很大幾率沒有遺傳那些不好的基因，讓我第二年再去複查一下，之後三年我都得到了一樣的答案，我很幸運，沒有遺傳那些基因。其實那之後我就沒有繼續複查的必要了，但是所有人都不放心，我也很害怕從前的檢查都是錯的…所以我每年都要來檢查一次。”
聽完方樂容的話，楊一天不知道如何開口，想安慰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辭，糾結了半天，只說了一句：“沒事的。”随後伸手握住了方樂容止不住顫抖的手，用了些力氣，像是在告訴他不要害怕。
過了沒多久結果就出來了，方樂容讓楊一天陪着自己過去，主任看着方樂容，溫和的笑笑，随後對方樂容道：“小容，結果很正常，你真的不用每年都來，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可以隔兩年檢查一次。”
“謝謝叔叔。”
從醫院出來，天色将黑，在醫院呆了一天，兩個人都餓了，随便找了家店吃東西，吃完後兩人并肩走回去。方樂容已經緩過來了一些，神色不像在醫院裏那麽奇怪，只是還是一直抿着唇。
快走到公園，方樂容忽然停住腳步，楊一天看着他，問：“怎麽了？”
方樂容深呼吸兩口氣，說：“這兩天我不能回家，今晚你可以陪我一下嗎？我還有點害怕…”
楊一天點點頭，拿出手機給楊欲抑發消息。
楊一天：【姐，我今天不回去了，你落鎖吧。】
“謝謝你。”方樂容低着頭，看的楊一天有些心疼。
“沒事，你住哪裏？”
“不遠，就在附近的旅館。”
等兩人一起躺在旅館的床上時，方樂容才終于完全緩了過來，側躺着看楊一天的臉，看的楊一天很不自在。
“怎麽了嗎？”楊一天問他。
“沒怎麽啊，你好好看，想多看看你。”方樂容不正經的回答，但聲音不大，自己說完也紅了臉頰。
楊一天無話可講了，只能由着他看。
“楊一天，你在想什麽啊？”方樂容聲音懶懶的，打破了安靜的氛圍，過了一會楊一天才回答他道：“在想…”話沒說完，突然傳來女人和男人的低聲喘息，小旅館隔音不好，兩個人都有點尴尬。
長夜漫漫，那聲音持續了很久，兩人都沒再說話，等到方樂容以為他們今晚不會再講話，準備起身關燈時，楊一天忽然又開口了：“我在想，你是怎麽獨自面對一切的。”
啪嗒一聲，燈被關上了，房間陷入黑暗，那些聲音顯得更加暧昧。方樂容重新躺下，依舊側躺着，他說：“其實我和你…也差不多，你怎麽面對的我也要怎麽面對。”
楊一天也側過身來，黑暗中，只有方樂容那雙眼睛還亮着晶瑩的光，“那你其實一點都不膽小，比我勇敢多了。”
“楊一天，你害怕嗎？”
“害怕什麽？”
“害怕一切。”
“不怕吧…”他确實不怕，楊一天早就對生活麻木了，沒有什麽怕不怕的，再糟糕一點又能怎樣呢？早就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早就沒有下限了。所以歸根結底，還是他比方樂容更勇敢一些，一個曾經擁有又失去，一個從來沒有擁有過，誰也說不清哪個更痛吧，只是方樂容比楊一天更堅強也更脆弱，勇敢這種東西，也挺沒用的。
“睡覺吧。”楊一天擡手拍了拍方樂容的頭，想要停止現在的對話。
兩個人都靜了，沒人再繼續講話，黑夜中隔壁房間的聲音愈漸清晰，兩人呼吸平穩，只當那是無關緊要的背景音樂，可是誰也沒有睡着。
窗外漸漸響起了雨聲，這是這個冬日不知道下的第幾場雨了，窗被雨水打濕，水珠順着玻璃流淌下落。
【沉睡的人們心裏做着夢嗎？】
【假寐的人們又在騙誰呢？】
【醒着的人們還開着燈嗎？】
【做的是美夢嗎？】
【還是噩夢呢？】
【偷偷睜開眼了嗎？】
【那個人在騙你嗎？】
【呆在黑暗裏嗎？】
【向往陽光嗎？】
方樂容在心裏輕唱，想要催眠自己，可是越唱越精神，根本睡不着，那首歌太應景，方樂容悄悄睜開眼偷看楊一天，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聲喊道：“楊一天？”
又是片刻，大概是一萬滴雨滴砸在地上那麽久，楊一天回應他：“嗯？”
“你沒睡嗎？”
“你也沒睡？”
兩人又無言了，方樂容往前面挪了挪，離楊一天更近了一些，說話時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你現在…還會想到死.亡嗎？”方樂容問問題沒個始末，又找了個很久之前的話題繼續。
“不會想.死了，能活一天算一天。”
“那我…”方樂容欲言又止，在黑暗中咧嘴露出一個微笑來。
“借你一天笑容，開心一天是一天。”
楊一天有些動容，這樣的話，只有方樂容能講的出來吧。“把笑容借給我，你不笑了嗎？”
方樂容被楊一天的問題逗笑，嘿嘿嘿的回答他：“我借給你，你再還給我，這樣我們都有笑容啦，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心裏暖融融的，楊一天終于是沒忍住笑出了聲，方樂容啊了一聲，十分驚訝。“第一次聽見你笑唉，好神奇，是借你的笑容到賬了嗎？”
被勾起來的心緒收回去卻很難，楊一天帶着笑意問方樂容：“你哪來那麽多鬼主意？”
方樂容非常自豪，“為了哄你開心呗。”
“謝謝，我很開心。”
分明應該被安慰的是方樂容，可現在被哄的卻成了楊一天。
“那我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嗯？”
方樂容又開始得寸進尺了，“想借一個擁抱。”
“好。”
鑽進溫暖的懷抱裏，聞到淡淡的肥皂香氣，方樂容感覺安全感滿滿的，過了好一會也沒有退出去的意思，實在是太溫暖太舒服了，方樂容眼皮打架，就要睡着了。
只可惜，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頭頂傳來的一句話，讓方樂容徹底清醒。
“方樂容，我好像…也有點喜歡你。”
方樂容猛地擡頭，困意全無，眼睛睜得很大，一連問了三遍真的嗎。
“真的。”
“那我們可以談戀愛嗎？”
“可以，…但是…我不知道怎麽談戀愛…”從來沒被愛過的人，怎麽會懂得愛人呢？
“沒關系，我教你。”
“你懂的很多？”
方樂容啞口無言了，想胡亂找個借口糊弄過去，“跟電視上學的…我也沒談過戀愛…”
“哦。”
之後，就沒人講話了，方樂容這下有了正當的理由呆在楊一天的懷抱裏，相貼的胸膛滾燙，兩顆心都跳動的飛快，依舊沒有人睡得着。
良久，方樂容又問：“真的嗎？”
楊一天答他：“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