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個是凜冬的黑夜
一個是凜冬的黑夜
時光輪轉，歲月更疊，如果只從楊一天的視角來看的話，大概是另一種景象。
當初方樂容笑着說那間地下室是屬于他們的了的時候，楊一天其實感到窒息，從一個逼仄的地方換到另一個狹小的地方，他不知道有什麽可開心的，但是看着笑容滿面的方樂容，自己也開始自欺欺人。
他給自己洗腦，未來會變好的，會越來越好的，可是卻不知道“好”具體到什麽程度，不會幻想的人往往期望更高。
剛開始在飯店當服務員的時候，他被老員工壓榨，經常要做不屬于自己的活，雖然他一貫的會忍氣吞聲，但是在沒人的角落，也會暗暗問一句憑什麽。
在午夜的街頭，他時長會故意落在方樂容的後方，看着他得背影，心裏情緒複雜，總會想到方樂容一直放的那首歌的歌詞。
【借一盞午夜街頭昏黃燈光】
【照亮那坎坷路上人影一雙】
……
【借一句刻骨銘心來日方長】
【倘若不得不天各一方】
每到這時，他心裏都是五味雜陳，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加上方樂容，可不就是天各一方。
他會努力打消自己的念頭，多去感受那些溫暖，只是敏感的人死性不改，楊一天沒有光明的細胞，腦子裏的事情都是往壞的方向去想。
路燈昏黃，小路崎岖坎坷，照着他們的影子也是坎坷不平的。
就連做.愛的時候，楊一天的心情也是不能平複的，他看着方樂容掉眼淚，放肆的喘叫，自己也會偷偷的，在方樂容看不見的地方流淚。
好像這只是給了他們彼此一個變得脆弱的理由，不僅是身心交互也是逃避現實的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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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抱着方樂容睡着，夢裏又驚醒過來，明明夢中一片虛無，可楊一天就是覺得害怕，明明從前告訴方樂容自己沒有什麽好怕的，現在卻在深夜摟緊方樂容的軀體，讓自己也在別人的懷裏，得到一些溫暖，一些庇護。
要是那時候方樂容被弄的迷迷糊糊，有了些許意識，就會拍拍楊一天的後背，潛意識裏安慰他，嘴上嘟囔着:“不怕了，不怕了。”醒來卻全然不記得。
更多的時候，通常是兩個人安靜的相處，方樂容很少靜下來，楊一天卻總是在發呆，他會想不明白為什麽方樂容那麽樂觀，卻也為方樂容的樂觀而動容，有時候覺得自己的心思實在黑暗，有時候又克制不住的去羨慕方樂容的天真。
方樂容給他做的奶茶甜的膩人，楊一天往往只能喝的掉半杯，因為他自己也不确定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他是個珍惜當下的人，雖然患得患失，抓不住什麽東西，但他很會随遇而安，不輕易做出改變。
哪怕膩的想吐，也會強撐着喝完，感受着那些不應該屬于自己的甜，一邊覺得愧疚，一邊又沒有道德感。
對于金錢，楊一天看重也不看重，他是個很會妥協的人，會順應心裏的想法做任何事，就像給方樂容買蛋糕，雖然覺得浪費錢，可方樂容開心在前一位，所以就不浪費。
可這樣又不好，如果什麽事什麽人都有輕重緩急、高低貴賤、三六九等的話，總有什麽會超過方樂容的，現在不會，未來呢？楊一天說不準。
在他心裏，方樂容比愛情重要，那他和方樂容之間就不是愛情了嗎？楊一天洗腦自己，是和其他的愛情比更重要。
他就是一個奇怪的人，誰也看不透他，最親密的人看不透，就連他自己都看不透自己。
那些矛盾的危險的想法時不時就會冒出來，楊一天也控制不住，說到底，他只是個普通的平凡的人，只想過普通的平凡的生活，沒那麽多奢望，但也不想那麽不堪。
其實楊一天是厭世的，他讨厭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和大多數事物，從前的家庭是他最讨厭的，其次是那個狹窄的樓梯間，再其次是現在的生活，還有潮濕的地下室。
算得上喜愛的…
目前只有方樂容而已。
如果找到了更重要的，楊一天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離開這裏，離開方樂容的身邊，他從來就是孑然一人的，擅自闖進方樂容的生活，也不見得就是正确的選擇。
一個是潔白的霜雪，一個是凜冬的黑夜。
楊一天是個矛盾的人，不确定性太多，或許當真薄情寡性也說不定。
如果你問他，他也只會說:“我現在還愛着他。”永遠只能保證現在而已，至于未來，他的答案已經告訴你們了。“太遙遠了。”
同時，他從來都是不善言辭的，遇到困難他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可是不是什麽事情努力就可以解決的，就像他們剛搬到地下室裏，沒有地方洗澡一樣。
楊一天努力的想辦法解決這件事，可最後是方樂容找出了辦法，根本不用努力，只是要走出去，從封閉的屋子裏走出去，也從封閉的心裏走出去。
也只能是方樂容了，換個稍微話少一點的，大概都撬不開楊一天的心，方樂容當初在他面前刷足了存在感，才換來了一個朋友的身份，死皮賴臉的糾纏了他好久，才得到戀愛的準許。
其實楊一天很好接近，只要給出一點善意，他會自己上鈎的，不過只上鈎沒用，要他把魚餌咽下去才行，要很多很多耐心才行。
沒得到過愛的人，通常是兩種極端，一種是極度缺愛，得到一點小恩小惠就開心的不行。
另一種就是楊一天，極度的不信任任何人，不管在哪裏都沒有安全感，又容易沉淪，被感情吸引，左右搖擺不定，其實還是狠心的人。
楊一天一個人怎麽樣都能過的下去，可他覺得方樂容嬌貴，要好好養着，不想他委屈，雖然極偶爾的時候會冒出一些不好的心思，也想過放棄，但更多的是寵溺和遷就。
因為他還愛着方樂容。
楊一天已經在思考了，他還從來沒有送過方樂容禮物，都是方樂容送給他的，他不擅長挑選，也沒有什麽目标。
某一天晚上和方樂容攜手回到家裏，看到老舊櫃子上方樂容貼上去的那張他們在大橋上拍的照片，已經有些泛黃，照片中兩人身後的彩虹沒有原來那麽鮮豔了，好像從前褪了色，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楊一天忽然也幻想了起來，或許這一切都是夢呢，醒來發現自己還在叔叔嬸嬸的家裏，還住在狹窄的樓梯間，世界上根本沒有方樂容，或者方樂容是個幸福小孩，只有自己一個人，仍然孤獨的活在世界上。
記憶已經很久遠了，楊一天甚至已經有些記不得了，兩年前，在樓梯間裏發呆和在現在的地下室裏發呆有什麽區別，那時候會想什麽，最擔心什麽，痛不痛苦呢。
楊一天時常覺得亂糟糟的，好像自己腦子裏都是不成文章的一大段內容，雜亂，無序。
有時候還陰暗，可怖。
他還挺讨厭自己的，這是一個既定的事實，他從來沒有想過反駁。
楊一天大概經不住誘惑，他見過的人太少，以至于輕而易舉的喜歡上了方樂容，他見過的事也太少，以至于對未來一無所知。
花花世界迷人眼，楊一天本來就沒有本心，又怎麽堅守本心呢。
在飯館工作兩年，楊一天被一個老廚師看中叫去打下手，起初他沒在意，就幫着切切菜拿拿東西，反正往常在家也做過這些，沒什麽難度。
後來，老廚師要收他做徒弟，叫他做飯，楊一天覺得莫名其妙，但是又沒有損失，也就答應了下來。
每天後廚前廳兩頭跑，飯館的人倒是都對他尊敬了不少。
不過，這一切變動，他都沒有告訴方樂容，可能是心存異心，也可能是單純的沒找到機會。
總之，他不夠坦誠。
不怪方樂容看不透他，楊一天很少對着方樂容剖白自己，很少講那些感慨一樣的話，更多的會問方樂容在想什麽，然後跟着方樂容的思維繼續下去，反而淡化自己。
兩年朝夕相處，他們是最熟悉彼此的人，也最懂得，怎麽最讓對方傷心。
很多時候，方樂容跟着唱完那首歌，楊一天都會默默地念上一句，“倘若不得不天各一方…”
這些都是方樂容不知道的，都是楊一天深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他誰也不曾告訴，只吧這些不成文章的片段深埋起來，把那些心存異心的瞬間強壓下去。
反複給自己洗腦。
“還撐得下去…”
反正他的演技比方樂容好，方樂容發現不了的。
再不濟就借着方樂容不會發現的時候，偷偷的流下兩行清淚，那些難言的秘密也就都随着這兩行淚流走了，心裏也會好受許多。
有一顆會背叛的心，楊一天總覺得自己是定時炸彈，總有一天，會四散而飛。
道德感綁架着他，也折磨着他。在沒有遇到比方樂容更重要的事情之前，他堅信自己不會背叛，他希望那一天晚一點到來。
可是…他已經有一點堅持不下去了。
這是他的剖白，也是他無法宣之于口的秘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