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查
探查
“你!”花娘按住腰間鞭柄,怒目瞪着慕容緋,似是恨不得抽他幾鞭,顧寧伸手一拉,拽着慕容緋往自己身後退了幾步。
慕容緋微微一愣,看着顧寧拉着自己衣服的手,眼波微動,卻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而顧寧拉完之後,才注意到自己幹了什麽,急急收回手,心中好不尴尬,人家教主多厲害,用得着自己多此一舉。
但也想不了太多,花娘出手狠辣,慕容緋雖武功高強,但他擔心他一個不小心,可能中了她的長鞭。
朗清辰看着顧寧多此一舉,表情一言難盡,但也沒說什麽,走上前道:“花姑娘別動怒,我們在韋盟主的靈堂外,若是動起手,怕是對韋盟主大大不敬了。”
花娘瞪他一眼,不過手還是收了回來,冷冷道:“什麽花姑娘,我可不姓花。”
那邊顧寧見慕容緋一語不發,目光仍怔怔垂着,似是……落在自己手上?
他後退兩步,擔心道:“慕容兄?”
慕容緋似才回過神,目光有一瞬的錯亂,卻很快恢複平靜,側頭:“嗯?”
顧寧:“你怎麽了?”
慕容緋微微一笑,搖首:“無事。”
顧寧打量他的神色,見他心神不定,心內有些擔心,想說些什麽卻不知該如何說,最後只能抿了抿唇轉回目光。
慕容緋視線沒有立刻挪開,深深看了片刻,直到玉子生再次出聲,才冷冷看向前方。
玉子生道:“慕容教主若是擔心玉某做什麽手腳,玉某大可先進去,只是韋盟主身遭不測,死于非命,江湖衆人皆來祭拜,玉某若是要動什麽手腳,豈不是故意招天下人的憤怒。”
他們這些人規矩就是多,慕容緋身在魔教,自由散漫慣了,這點确實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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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不在乎,方才只是為了試一試玉子生才故意不進,就算他玉子生真打算做些什麽,他慕容緋也不怕。
只不過顧寧身無武功,擔心他在谪仙樓那般出什麽意外,慕容緋轉頭對顧寧道:“等會你待在我身邊,小心一點,谪仙樓人陰險狡詐慣了。”
最後一句故意說得大聲一點,讓他們聽見。
随後步子一跨,進了靈堂。
顧寧跟了上去,他心中一直緊張擔心,看見慕容緋這麽随心所欲,不将谪仙樓放在眼裏,竟情不自禁有些想笑。
玉子生恨恨盯着他們的背影,慘白的臉陰沉如水,似是一口氣沒緩上來,他全身一顫,重重咳嗽起來。
朗清辰腦子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伸出去了,想開口問:“你沒事吧?”
只不過一擡眼就碰上了玉子生冷冰冰的目光,吓得到嘴邊的話立刻咽了回去,跟上小夥伴的步伐,讪讪進了靈堂。
三人進去後,顧寧和朗清辰拜了拜,慕容緋凝着目光,繞了一圈打量四周。
當然,三人的目光同時都沒有忘記觀察中央的那口棺材,時間不多,今夜就得查看裏面的屍身。
堂內安靜片刻,身後響起車輪滾動之聲。
但玉子生和花娘的聲音未響起,門外忽然又傳來躁動。
似有幾人從屋頂翻身落地,又有幾人從四面八方急奔而來。
顧寧轉頭一看,果見門外一大群人,他們齊齊穿着黑長袍,手中持着一把長劍,劍刃寒光淩厲。
這群人全是新面孔,顧寧從未見過,但見他們全都兇神惡煞,目光似要把廳內之人千刀萬剮。
顧寧隐隐覺得不對,凝目看去,才發現這些人并不是要将廳內之人千刀萬剮,所有人目光全都緊緊盯着他們中的一個人。
發現時,慕容緋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
卻聽他哈哈一笑,不但不驚訝,反而帶着戲谑諷刺,“怎麽?等不及了,特地來這裏殺我”
“慕容緋,你殘害教主,早就該死了!”說話之人聲音嘶啞沉悶,似是領頭之人。
他話音剛落,足尖一點,持着長劍就朝慕容緋劈來,慕容緋面色不變,也未還手,縱身躍出廳外。
朗清辰神色一呆,不可思議看着只身躍進包圍圈的慕容緋。
顧寧不清楚魔教教袍,他常年在江湖中混生活,還是清楚的。
這群不速之客,圍着魔教教主打的,全是魔教裏的人!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他們造反了?
顧寧一直注意着門外的情況,門外人數雖多,但慕容緋畢竟不是吃素的,收拾他們還算游刃有餘。
只不過這口氣還未完全松下來,屋頂嘩啦啦一陣聲音,眼前黑乎乎幾團人影一晃,慕容緋周圍又多了數十個高手。
朗清辰定睛一看,竟全是江湖中的人,這下是黑白兩邊全都圍住了慕容緋。
顧寧不認識這些人,但已經猜到是怎麽回事。
他看向玉子生,不知這人說了什麽,竟能讓這麽多人想要殺慕容緋。
魔教雖在武林中是個異類教派,但江湖之中你争我奪,能人異士甚多。
只要不主動去冒犯他人,挑起事端,能減少傷損便會減少,何況是像慕容緋這樣的高手,主動招惹他,無異于找死。
倘若說擔心一人打不過,叫其他人一起來打,可以嗎?可以是可以,只不過這樣的話,常常在沒打之前,彼此雙方之間自己就先起沖突了。
吵得無非就是殺死慕容緋算誰的,萬一沒死,到時候叫他找誰報仇才最合适,怎麽分工,等等等等。
而且,就算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如何找到慕容緋就是一個難題,防止以後魔教報仇又是一個問題。與其徒徒招惹這些問題,倒不如遠離這些事端,默默提升自己的武功不好嗎?
那身着黑炮的數十人個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招招朝着慕容緋的命劈去,慕容緋卻不疾不徐,一一避開,同時削去不少人腦袋。
這一霎那多了許多高手,慕容緋目光冷了冷,卻也不害怕,哂笑一聲:“來得好,正好把你們一起滅了!”
他手腕一翻,銀骨紅扇脫手而出,急旋攻去,幾人想要近身,都被這折扇逼得連連後退。
但折扇威力雖甚猛,圍住慕容緋的人數實在太多,且個個都是好手,他們往日争鬧翻天,此刻卻配合得天衣無縫,幾人負責引開折扇,幾人上前去攻慕容緋。
慕容緋應對之初還不算棘手,但操控折扇需耗損較多內力,除了折扇他并未持其他兵刃,地上屍身旁散着長劍,此刻卻脫不出手,只能赤手空拳逼開這些人,他拳腳功夫很好,但雙拳難敵四手,戰線一旦拉長,難免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顧寧在門內心急如焚,凝神觀戰,雖不懂武功,到底還是看出慕容緋的難處,目光一凝,抄起門口遺落的一把長劍。
不料眼前人影一晃,花娘閃身抓住自己手臂,劈手就要奪過他手中的劍。
顧寧身手較差,但反應靈活,花娘五指抓來,他忍住劇痛側身避開,揚手一抛,那柄長劍脫手飛出。
慕容緋自然注意到門內動靜,反應極快,足尖一點,身子在空中翻了幾翻,伸手就要接過長劍。
不料花娘縱身一跳,就要截下長劍,慕容緋擡眼一掌劈去,花娘全身一震,猛地被擊飛出去。
慕容緋接過長劍,反手一揮,格開身後追來的長劍。
但還是晚了,乒鈴乓啷一陣響,所有人又将慕容緋包圍住,慕容緋手中一把長劍甩得只看見不斷的白影。
那邊顧寧被花娘所傷,一側胳膊鮮血直流,卻也全然顧不得了,他知是玉子生背地操控,想要殺了慕容緋,疾步上前,道:“樓主,慕容教主和在下與樓主并無恩怨,不知為何要趕盡殺絕。”
朗清辰見他一側衣衫被血浸透,連忙上前攙住他,顧寧卻推開朗清辰,慘白着臉挺直脊背,目光直直落在玉子生身上。
玉子生面對他人時,臉上總披着一層溫潤和煦的皮,但此時此刻,擡眼對上顧寧的目光,他似是懶得再僞裝,目光冷到極點。
只是身體似是過分虛弱,沒過半刻,身體又劇烈顫動,血氣上湧,重重咳嗽起來。
花娘連忙拍他的脊背幫他順氣,卻沒想到玉子生一臉固執地推開她,連塞進手裏的帕子也狠狠扔到一邊。
顧寧盯着他,玉子生骨節發白死死摳着輪椅,募得一聲冷笑,搖頭道:“顧寧啊,顧寧啊,你當真是被你爹保護得太好,事到如今,竟還是這副什麽都沒經歷過的蠢樣子。”
顧寧一愣,他爹,為何玉子生忽然提起他父親?
難道上清滅門與玉子生有關?
不對,玉子生的事他還是知道一點的,他年紀與他相仿,上清滅門之時,他不過只是十歲出頭的孩童,怎麽可能滅了上清?
而他所掌控的谪仙樓,也不過幾年前才開始在江湖中出現,不可能利用谪仙樓去滅上清。
可他為何突然說那話,而且似乎還對他和他爹很熟悉?
難道他以前來過上清?
但他從未在上清見過與他一般大的人,除了……
顧寧突然陷入一種難以言語的恐慌之中,難道,難道眼前的玉子生,竟是曾經救下,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少年?
他感覺有把刀子猛地插進自己的心裏,胸膛被重重一擊。
如果是他,他卻要殺他?
不,不對,顧寧穩住心神,現在并不能确定玉子生是曾經那個少年,說不定玉子生認錯了人,只是把他當成別人了,所以才對他說那句話。
如果真是那個少年,怎麽可能會這麽對他?!
顧寧臉色灰敗,變化不定,時而慌亂,時而害怕,玉子生顯然從他難看的表情中獲得極大的愉悅,擰笑着擦掉嘴角的血。
顧寧倏然盯住玉子生,咬牙問道:“你到底是誰?”
玉子生笑道;“既然死到臨頭了,把實話告訴你又何妨?”
花娘上前一步,道:“樓主,還未到時……”話未說完,“砰”的一聲,玉子生擡手一揮,花娘被震飛出去。
玉子生一點一點轉動輪椅,顧寧謹慎不與他靠太近,不動聲色擡步向後,卻不想玉子生善不罷休,緊跟其上,直逼顧寧到牆角。
他仰頭看着顧寧那張臉,表情冷淡,目光卻狂熱恐怖,好似直到這刻,才暴露出真正的樣子。
“顧寧,當初在上清,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玉子生一字一句,似冷笑似痛哭,好似陷入某段難以忍受、極其厭惡的回憶之中。
“你天生就是天之驕子,萬人追捧,有個對你百般順從的好爹,而我,就只能活在那最肮髒,最惡心,最陰暗的角落裏。”
顧寧越聽越不明所以,一顆心也越聽越沉。
玉子生接着道:“明明都是一樣的,為什麽所有人對你就那般好,對我就那般壞,明明你也比我強不到哪裏去。”
“不就是多了一雙腿嗎?”他突然狠厲掃過顧寧雙腿,含着深深恨意,道:“好,今日就先廢了你這雙腿!”
顧寧目光一凜,大力推開玉子生,他反應算快,但玉子生白绫更快,衫袖一動,兩段白绫似游蛇一般,死死纏住顧寧雙腿,撲通一聲,顧寧猝不及防摔在地上,朗清辰見狀想來救他,顧寧吼道:“別過來!”過來就是找死。
玉子生見顧寧推開朗清辰,目光更冷,兩條白绫拽着顧寧,拖到他面前,玉子生垂眸,晦暗的目光一動不動,忽道:“死到臨頭,竟然還想着別人。”
顧寧看着他道,“玉子生,你到底是誰?你,你真的是他嗎?如果是,你為什麽要殺我?我,我自問從沒傷過任何人!”
顧寧不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曾經救下的少年,可如果不是,那他剛才所言,又是怎麽回事?
難道真的是自己一廂情願,看錯了人?
玉子生沒回答他的問題,只冷冷道:“你該死,一出生,就該死!”
話落,顧寧“啊”了一聲,雙腿上的白绫倏然加大力度,完全抑住了他的血液流動。
顧寧并不會就這麽任人擺布,他一直陷入不敢相信玉子生便是那個少年的痛苦之中,既見玉子生要趕盡殺絕,自己也不再想這樣下去。
顧寧咬牙,猛地一撲,雙手死死掐住玉子生咽喉,眼中布滿血絲。
一想到玉子生方才的話,他心中仿佛有千把刀插在自己胸膛,雖極力告訴自己玉子生不是那個少年,或是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年,但還是控住不住渾身發抖,雙眼通紅。
本以為玉子生被掐,定會憤怒想要掙脫,卻不想他一動不動盯着顧寧,忽得笑了,嗓音雖然沙啞,卻是從未有過的瘋狂的笑意:“這就對了,這樣才是正确的,而不是你在上,我在下,我只能吃你喂過來的狗糧。”
顧寧手一頓,苦苦一笑:“狗糧?”
原來自己真心實意對他的照顧,在他眼中只是狗糧?
自己這些年一直朝思暮想的人,只認為自己對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喂了個狗糧?
顧寧手死死掐緊,要想活命,只有殺了他,殺死曾經幻想過的夢,殺死那個昙花一現的少年……
玉子生的臉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難,花娘要來幫忙,他卻仍然叱開,白绫捆着顧寧雙腿,玉子生雙手無力再做其他舉動,但哪怕是這樣,也要在一切之前,先毀了顧寧雙腿。
忽然,顧寧雙手一松,跌坐到了地上,玉子生喉間一松,猛吸一口氣,雙目卻是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