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懷柔掌
懷柔掌
蒼平似沒想到顧寧突然這麽問,微微一愣,遲疑了下,道:“嗯,最近教內又生叛變。顧公子怎麽知道?”
話一出口,似是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補了句:“教主與您說的?”
顧寧搖頭:“不是,今日韋宅裏,出現了一大批魔教裏的人,”他猶豫了一下,說道:“說慕容兄殘害教主,來此處報仇。”
蒼平臉色微變,随即忿忿,冷哼道:“一群宵小,當初躲在角落被教主吓得瑟瑟發抖,現在找到新靠山,又生起這麽多事端!”
顧寧心知打探魔教教內之事并不太妥當,但不知為何,想起今日一群身着魔教教袍的教衆對着慕容緋毫無尊敬,語出狂言,他心中莫名憤慨。
雖然慕容緋在江湖中的名聲不算好聽,可他心中知道,慕容緋絕對不是一個冷血無情,嗜殺冷漠的人。憑什麽這樣一個人要受到底下教衆的侮辱。
而且,他也确實擔心慕容緋出了什麽事,心想如果可以的,能夠盡一份力。
顧寧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蒼平似是被顧寧剛才的說的激起情緒,這次沒有猶豫,道:“當初上位的時候,很多人不服,就聯合起來反抗,但他們哪是教主的對手,被教主一吓,有的就投到教主名下,有的膽小,躲得遠遠的,教主也懶得管。”
“現在進了谪仙樓門下,一個個又冒出來,卑鄙無恥。”
這麽一說,顧寧想起曾經聽人說過,魔教新教主上位之前,魔教內經過一場激烈的血雨厮殺,這也是慕容緋讓江湖中的人聞之色變的一個原因。
蒼平可能心系慕容緋,話說得模棱兩可,并不清楚,但顧寧心中已有了猜測。
慕容緋的教主之位,很可能得來的并不名正言順。
江湖中這類的厮殺争奪司空見慣,顧寧并不覺得不妥或是奇怪,只是……
顧寧擡眼又問:“你們教主與老教主的關系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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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敏銳地察覺蒼平眼中微微一閃,似有些猶豫,雙唇開開合合,好像不知該不該說。
這時,一道虛弱卻極其冷漠的聲音傳來:“他是我父親。”
顧寧一愣,垂眼看去,才發現慕容緋不知什麽時候醒了,說完那句話後,他目光冷沉,睫毛落下一層陰影。
他身子不再蜷縮,屈着背靠在石壁上,肩上仍蓋着顧寧的外衫。
似一把利劍,又無端讓顧寧想起路邊遭人遺棄的流浪小孩。
顧寧道:“你父親……”
慕容緋道:“嗯,當初我看不慣他,就把他殺了。”
顧寧聞言心中一凜,朗清辰明顯也被他這句話吓到了,臉都白了,看慕容緋的目光充滿恐懼。
顧寧很快恢複如常,面色平靜,“嗯”了一聲,耐心等待慕容緋接下來的話。
慕容緋擡眼,眼尾上揚,開玩笑般道:“不怕嗎?”
乍一聽那句話,心底沒有波瀾是不可能的,可顧寧也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慕容緋輕飄飄地說完,他卻覺得事情并不是慕容緋口中的這麽簡單。
顧寧如實道:“那要慕容兄接着說,我才知道怕不怕。”
慕容緋一愣,哈哈大笑,這張臉哪怕沒有什麽血色,笑起來也是極其好看的。
朗清辰在一旁懵然地撓頭,看看慕容緋,又看看顧寧,尋找笑點在哪兒。
慕容緋兩臂枕在腦後,目光投入沉沉暗色裏,道:“說完了。”
火把在洞內支撐不了多久了,光線昏暗,落在粗糙層疊的石壁之上,影影綽綽。
顧寧凝目望着慕容緋,他一張臉沉在陰影裏,模模糊糊落在顧寧眼中,顧寧其實還想再問,但隐約感覺到慕容緋并不想再說,遲疑了下,還是沒有問下去。
洞內一時又陷入沉寂,慕容緋閉眼打坐,調節氣息,沒一會又陷入無意識狀态之中。
顧寧今日也十分疲憊,靠在石壁上,眼皮控制不住打架,他擔心慕容緋傷勢,不敢睡去,但實在架不住沉沉睡意,迷迷糊糊之中眼皮還是垂了下去。
朦胧之際,忽覺一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很輕,以為是錯覺,沒去管,但袖子又被人一扯,這次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猛地一睜眼,順着力道望去,就見蒼平看着自己。
顧寧一怔,以為是慕容緋出事了,急轉眼看過去。
慕容緋仍坐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不動,臉色雖仍舊蒼白,但已比方才好了許多。
顧寧還是不放心,起身過去看看,蒼白忽伸手攔住他,輕輕搖頭,無聲道:“教主無事。”同時食指指了指洞外。
顧寧會意,蒼平起身出洞,顧寧看了眼慕容緋,跟在蒼平身後。
顧寧想蒼平應是要和自己說些什麽,問:“怎麽了?”
蒼平是慕容緋手下的人,此時單獨喊他出來,說的話也應是與慕容緋有關,他心內隐隐猜到蒼平接下來要說些什麽,有些緊張,又有些疑惑。
緊張的是,背後聽慕容緋的事,讓他心內有些不安,疑惑的是,蒼平為何會和他說。
等了一會,蒼平忽道:“……顧公子,其實我們教主殺前任教主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單純的看不慣,就殺了自己的……父親。”
顧寧颔首,他其實覺得這事背後肯定有更複雜的原因,慕容緋雖說得輕描淡寫,但顧寧心知慕容緋不是那樣的人。
蒼平對顧寧的反應有些驚訝,同時又有些高興,畢竟教主在外的名聲是怎麽樣的,他可太清楚了,顧寧恐怕是唯一一個會相信自己話的人。
他方才聽教主對顧寧說那話,真的深切體會到了什麽叫皇上不急太監急了,深怕顧寧聽見那話會被吓到,躲得遠遠的,那樣的話,教主豈不是白找顧公子這麽多年了。
雖然憑借教主的勢力,搶個顧寧不算什麽難事,但他知道教主就算砍自己一刀,也絕對不會對做出任何傷害顧公子的事。
在洞裏猶豫了許久,最後決定擅作主張,暗暗幫教主把實情說了。雖然害怕教主知道後會生氣,可他還是忍不住。
而且他也實在不能理解,教主找了顧公子這麽多年,為什麽不直接說明白心意,還總是故意裝得滿不在乎,冷冷淡淡!萬一人家一個不順心,跑了怎麽辦!
蒼平道:“您能這麽想就太好了,我還擔心你會誤會教主呢。”
顧寧安慰道:“怎麽會?”
蒼平低聲道:“其實蒼平覺得,不止教主,換任何一個人,有那樣一個爹,恐怕最後都會殺了自己的父親。”
他語氣有些不忿,又似有些難過,顧寧靜靜聽他說着。
“老教主其實有很多兒子,他明明對可以對所有孩子都能很好,可偏偏不那樣做,所有的孩子裏,他不喜歡教主,不對,不是喜歡,是厭惡。”
“只因為教主母親地位不高,他便日日夜夜嫌棄教主,時常在大庭廣衆之下辱罵鞭打,您別看教主現在武功蓋世,可小時候孤零零被關着,別說武功了,身體都總是病得不行,被老教主往死裏打,偏偏只留最後一口氣,讓他一遍遍忍受皮開肉綻,再到複原的最煎熬的過程。”
“說實話,我真的不理解,也很佩服教主,若是我,別說那上千次了,一次我都熬不下來。”
顧寧怔怔地聽着,他臉色雖然平常,內心已波濤洶湧,說不出的滋味。
蒼平又道:“後來,教內發生叛亂,幾位少主争搶教位,老教主忙着平亂,才讓教主有了些喘息的時間。但您也知道,老教主沒關,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哥哥又如何會放過他。”
“但好在教主趁着混亂跑了出來。他離開魔教很久,我當時以為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沒想到幾年後他又回來了,當年老教主平複叛亂,将他一衆兒子都殺了,只剩教主這麽一個兒子,可看見教主,他還是狠心想要殺了教主,好像從來沒有把教主當成過自己的兒子,更像是仇人。好在教主在外已練成了一門極武功,老教主加上教內一衆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教主也是為了複仇,才殺了老教主的。”
顧寧聽見他說的話,想說什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忽然,洞內傳來一聲呼叫。
是朗清辰的聲音。
“你們快來,慕容兄他又不太好了!”
顧寧忙搶進洞內,擡眼看去,慕容緋方才還似好轉,眼下不知為何,整個人縮在角落之中,渾身顫抖得非常厲害,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冷汗也直直順着額頭流下來。
蒼平跟上了,看見這一幕,整個人也吓了一跳,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顧寧感受到慕容緋似是極其冷,伸手抱住他,将他攬在懷裏,回頭問驚慌失措的蒼平:“昔日教主一人挑了教內那麽多人都無事,為何今日會這樣?”
今日遇見的高手雖多,但再多,也肯定沒有魔教裏一衆人多,而且,以他後面所見慕容緋的身手,很難會受這麽重的傷。
“我……我也不知道……”蒼平似也是十分惶然。
他以為教主雖受了傷,且傷勢不輕,但憑教主的本事,也是絕對能調息好的,怎知教主經過剛才的調息,反而更嚴重了。
顧寧懷裏的人似十分痛苦無助,如同一個被人遺棄的小孩,拼命害怕地往顧寧懷裏鑽,往日那個嚣張狂肆的人不見蹤影,并沒有人感覺可笑,反而更添令人為之嘆息和可憐的孤苦無依。
顧寧心下焦急,卻無可奈何,只能輕輕拍打着他的身體,給予他安慰。
顧寧道:“朗兄,能不能請你去請個大夫。”
雖然知道這樣做救治慕容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能放棄。眼下城裏還有玉子生的眼線,只能讓大夫出城。
朗清辰沒有猶豫:“好,我去請,現在就去。”他剛走出兩步,洞外傳來腳步聲。
是百裏鴻雪回來了。
他看了眼朗清辰,又望向慕容緋,很快明白是怎麽回事。
抛下懷中的一大堆木材,疾步奔到慕容緋身邊,上下探查,道:“沒用的,他中了懷柔掌,一般的藥根本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