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初夏時節,清晨下了一場暴雨,到了午後還有一絲絲涼意,晉國的東宮內,蕭嵘正坐在書案前批閱奏折,他神情專注,筆在奏折上游刃有餘地劃出一筆又一筆。
書案上的香爐內冒着袅袅清香,房間內寂靜的可聞見呼吸聲,此時,殿外傳來極輕微地腳步聲,一名身着駝色宮裝的太監微躬着腰走了進來。
太監是從小服侍蕭嵘的,因人極為機智,蕭嵘為其取名阿敏。阿敏模樣清秀,此時,白淨的臉上帶着一抹愉悅,“殿下,皇上回宮了。”
蕭嵘聽到此話,握着青玉筆的手微頓,擡眸看向了阿敏,阿敏又道:“這會應該到了養心殿。”
阿敏笑着道:“老天爺顯靈,皇上終于是回到皇宮了,殿下派了那麽多侍衛出去找,找了一個月毫無音訊,老奴還以為皇上是遇到了敵國的襲擊,老天保佑。”
蕭嵘面上不顯,但心裏還是松了一口氣,蕭皇此次微服私訪,按理早就該回宮,但忽然就失去了下落。
蕭嵘也以為出了什麽意外,但幸好無事。
阿敏看見蕭嵘臉上的疲憊,走過去熟稔地為其揉捏肩膀,“殿下,既然皇上回宮了,您就可以好好歇息歇息,這三個月來,您每天都要忙着處理政務,近一個月又是擔憂皇上的安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要不奴才叫來步辇,您親自去看望一下皇上,也趁此稍作休息。”
蕭嵘靠在了椅背上,神情放松了些,“阿敏,父皇剛回宮,此時大概也不會想見孤。”
阿敏神色微凝,蕭皇後難産而死,導致蕭皇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不親近,阿敏心底微嘆,“殿下,您別這麽想,再怎麽說,您是他唯一的嫡親血脈,皇上心裏還是念着您的。”
蕭嵘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阿敏,你去打聽一下,父皇沒按時回宮的緣由,待父皇召見,孤自會去。”
阿敏自知多說無益,于是退了出去。
蕭嵘也沒有再繼續批閱奏折,而是看向了窗外,外頭種了幾棵銀杏樹,初夏的銀杏葉青翠欲滴,極為茂盛,看上去很是生機勃勃,但蕭嵘的心底卻如這香爐內冉冉升起的煙霧,一種從心底冒出來的輕飄飄地虛無感。
阿敏回來的時候,蕭嵘喝了兩盞茶,見阿敏臉色不太好,下意識問:“是出了什麽事,還是父皇受了傷?”
阿敏道:“皇上是受了些傷,但傷的不重,且又在宮外修養好了,殿下無需擔憂。”
蕭嵘又呷了口茶,“無礙便好。”
阿敏抿了抿唇,遲疑道:“只不過,皇上帶回來一個女人。”
蕭嵘輕嗯一聲,不甚在意道:“後宮女人不少吧!有甚稀奇?”
阿敏迎着蕭嵘的視線,聲音不自覺弱了幾分,“還帶回來一個孩子,還是一個男孩,比殿下小三歲。”
蕭嵘意外,“是那女人的孩子?”
阿敏嗫嚅,“聽說,此次皇上微服私訪,就是為了尋找這個女人,皇上早年間微服私訪時,和這個女人有過一段感情,聽說,這個男孩是皇上和那女人的孩子。”
蕭嵘眉宇微蹙,“聽誰說的?”
“皇上身邊的大總管,嚴公公。”阿敏道:“他說那孩子的眉眼長得可像皇上。”
蕭嵘瞪了一眼阿敏,阿敏悻悻然閉了嘴,頓了頓又忍不住說道:“殿下應當去看看皇上,讓皇上知道您擔心了他整整一個月,也順道瞧瞧,那孩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要不要阿敏替您叫歩辇?”阿敏看着他神色小心翼翼說。
蕭嵘擺了擺手,“下去吧!讓獨孤進來。”
阿敏,“是,殿下。”
沒過一會,獨孤清風步入了殿內,他着一身紅黑相間的飛魚服,身材挺拔,面容端正,但皮膚有些黝黑,聲音也尤為硬朗,是上屆武狀元,蕭嵘身邊的暗衛。
“主子找我何事?”獨孤清風道。
蕭嵘此時躺在一張竹織的藤椅裏,模樣甚為悠閑,“父皇帶回來的那對母子,你去查一下來歷。”
獨孤清風也聽說了此事,“殿下,若那孩子真是皇上所出,主子預備如何?”
蕭嵘忽然就笑了,“你覺得這孩子會威脅到孤的地位?”
獨孤清風道:“主子多年根基,自然不是一個山野小孩能比拟的,但就怕真是皇上的孩子,而皇上既然将人帶回宮裏來,或許就是有意培養。”
獨孤會多想,也因為蕭嵘自出生就攜帶了一種劇毒,這種毒雖然被控制住,但從未清除體內,而這種毒随時會威脅到生命。
獨孤清風道:“主子,如今您體內劇毒發作愈發頻繁,皇上或許就因為此,才會微服私訪,主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蕭嵘心知如此,也許父皇真的存了些心思,拳不自覺微微縮緊,但面上卻未顯露分毫出來。
獨孤清風看着藤椅裏的蕭嵘,他在寝殿時,及腰長發總披散着,從不束起,此時因為他仰躺的姿勢,弧形優美的下颌線清晰地顯露出來,天生自帶冷感。
而他肌膚很白,白的近乎于病态,是因為常年不曬太陽還有體內有毒的原因,卻還是有一種皇室與生俱來亦或是後天環境形成的貴族之氣。
蕭嵘道:“如今四國,我國最為強大,他國虎視眈眈早已不是一年兩年,如果那對母子是敵國派來的細作,孤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孤的眼皮底下。”
“至于他們的關系,孤也沒有那麽大的興致。”蕭嵘冷哼一聲,“去吧!”
獨孤清風走出了殿內,蕭嵘稍稍起身,倒了杯茶,茶溢出,水滴答滴答掉落在一旁的杌子上,他仿若沒有察覺一般,直到壺內水盡才放下,随後又輕嘆出一口氣來,自言自語,“若真是,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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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棠殿內,姚氏微微蹙着眉頭朝對面的林望舒道:“也不知怎麽回事,我們剛到這宮中兩日,就有傳言說你是蕭皇遺留在民間的私生子,還說你眉眼和蕭皇極為相似,這謠言,真是比戲本裏面寫得還要精彩。”
姚氏是林望舒的乳母,而林望舒是南楚國的廢太子,她從小女扮男裝,不過是想成為南楚皇,但終究被廢。
她父皇忌憚于她母後家族勢力,聽信了寵妃姜氏讒言,污蔑她舅父一家叛國。
舅父一家忠烈之士被滿門抄斬,而跟随舅父的十萬大軍亦被叛軍處理。母後為救下年邁的外祖母而自戕。
父皇死後,姜氏用外祖母威脅她來晉國刺探情報,但她清楚,他們希望她死在晉國,永遠不能踏入南楚。
但林望舒不甘心,她打算先取得情報,救出外祖母,而後再聯合舊臣奪回南楚國。
這是她身上不可推卸的責任,是她活着的唯一目标,她要将冤屈公布于衆,還舅父一個清白,還十萬大軍一個清白。
說着,姚氏細細端詳于她,她穿一件紫色暗紋錦袍,系着鑲嵌寶石的腰帶,與別的男子裝扮不同,她總是将頭發梳成高高的馬尾,而馬尾上系着一條紅色發帶,發帶之上又系着兩顆玉葫蘆。
姚氏曾想,若她做女子裝扮,不知會是什麽模樣,只因這樣簡單妝扮未施脂粉,便已是絕容。
瞧着瞧着就想到了她的生母,而她的容貌就是随了她生母,尤其是她那雙眼睛,有種天然的智慧與靈動。但事總有不完美之處,從出生起,便女做男裝,連性子也似乎不像女子那般柔弱,故怎麽會和蕭皇眉眼相似呢。
林望舒凝思片刻後道:“大概一開始是有人猜測我的身份來歷,而蕭皇這兩日又沒有對外表明我的身份,故有人為了讨好蕭皇而說出來的話吧!”
姚氏微微蹙眉,“這樣的謠言對我們不利,反而會讓我們成為別人的眼中釘,畢竟蕭皇只有一位皇子,如今忽然多出來一個私生子,指不定會起殺心。”
林望舒挑眉望向姚氏,“阿母,會不會有人故意在背後操控謠言,會不會就是這位太子殿下?畢竟蕭皇無緣無故多出來一位私生子,他心中或許不服。”
姚氏道:“不知道,也有這個可能。”
林望舒警覺道:“阿母,你那邊都安排好了沒,沒有纰漏吧?這位太子殿下怕是會查我們的身份。”
“放心,他們查不到什麽。”姚氏道。
林望舒稍稍放心,“嗯,既來之則安之,蕭皇那邊聽到謠言,應該很快會澄清。”
姚氏點點頭,兩人又聊了一會,姚氏才走出了房間。林望舒洗漱好,躺到了床上,這兩日,陌生的環境使她難以入睡,但她心裏又清楚,是因為接下來所要圖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