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宋勘愣了一下。
都是成年人,除了最近跟風開的這個語音廳,宋家還有全國的連鎖酒吧和衆多私人高檔會所多方吸金。
這些場子裏往往什麽話都有。
哪怕是對宋勘本人,也絕不存在玩不起三個字。
可是電話對面這個人,從聲音來聽青澀又純良。
甚至二十分鐘前,他才為自己廳內的歌手“庭書”豪擲十幾萬,簡直可以說狂熱表白。
而現在。
他蕩着聲音,悠然問自己要不要“人前人後”。
以宋勘在風月場裏的閱歷,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偏偏連夏只在電話另一頭等了三秒不到,便失了耐心,輕輕的,不滿的,卻又明顯的“啧”了聲。
他連不耐都是毫無顧忌且不加遮掩的:“你真無趣,你究竟怎麽做上老板的,靠抄清靜經嗎?”
宋勘:“怎麽做上的,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話音落地。
宋勘才發現自己聲音都帶着幾分被情緒沖擊的啞。
他倉倉促促,脫口而出,連思考都沒有時間……顯得過分急迫。
有句話宋勘以前其實不信。
但現在他突然覺得,男人的确是經不起誘惑的動物。
誘惑往往多種多樣,在某些老手面前,或許連最簡單的路數都令人難以抵擋。
宋家的連鎖分為清吧和迪吧。
今晚本來約了酒局,散場後宋勘找了家清吧,點了杯簡單的威士忌水割。
這度數遠不夠讓他微醺。
可口幹舌燥,宋勘端杯一飲而盡,越發覺得燥意上湧。
連夏的聲音恰逢其時從手機裏傳來。
像是帶了鈎子,帶着種暧昧的誇贊:“既然宋老板說讓我試試,那我就不客氣了。”
“只是不知道宋老板說的試是哪個試呢?”
連夏道,“是來你們廳花錢當歌手那個試,還是試試宋老板硬不硬的那個試?”
宋勘覺得連夏就像是在情感旋渦的陰暗面滋生出的一顆毒草。
色澤豔麗,垂涎欲滴。
而且劇毒。
宋勘道:“你不是剛剛才喜歡上廳裏的庭書?”
“是有點。不過他和咱們之間有關系嗎?”
連夏疑惑,“又沒到手,解不了渴。我是個人,餓了就要吃飯,渴了就要喝水。這難道不是很正常?”
那棵毒草在搖曳的花叢中染過了一叢叢花花綠綠,可從不知悔改迷。
宋勘笑了:“确實,很正常。”
宋勘道:“明天來公司簽合同吧。方便見個面嗎?”
連夏有些猶豫:“這玩意兒也要簽約?我剛剛在網上查了查,很多語音廳歌手是非簽約的。”
“的确。”
宋勘又點了杯金酒,“但你和那些歌手不一樣。你帶資進組,作為老板,我總該給你幾個返點。還是你真的想為了庭書,哐哐砸錢,只出不進?”
沒人不在乎錢。
可這個世界的錢連夏一分都帶不走。
連夏态度真誠:“宋老板,我這個人沒什麽優點,但主打就是一個害怕人死了,錢沒花完。”
宋勘:“……”
連夏抓住時機:“而且現在也不是只為了庭書呀,這不是還有你嗎?你抽成,我也很樂意,寶貝。”
毒草連說“寶貝”這兩個字都是裹着糖霜的,熟練又缱绻。
明明清吧裏空調大開。
宋勘卻一把扯下了領帶。
白日裏端莊溫和的模樣随着露出的幾塊結實肌肉一并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勘一飲而盡,才發現連杯壁都被自己握的發熱。
他開口道:“那你難道不想來視察下我的長相?”
宋勘:“萬一我長得不符合你的胃口,等見面的時候,多讓你失望。”
*
在來到這裏之前,連夏也是演員,穿來這裏屬實是重操舊業。
不過他以前是個除了感情問題以外幾乎沒有缺點的六邊形戰士,和現在劇情裏這除了臉一無是處全是黑料的小藝人毫無關聯。
也正因為如此,連夏的私生活一直飽受公衆質疑和好奇,一個人少說能養活幾十支狗仔隊。
萬花叢中過,但連跟拍了許多年的狗仔都拿不準連夏的口味。
他的偏好和興趣似乎從來都轉移的飛快,或許今天還喜歡高冷霸總款,明天就突然愛上了溫潤如玉暖男款。
不過後來狗仔們也總結出了一項規律——無論是哪一款,都有顏好和聲音好缺一不可的兩種特性。
可以說是非常符合連夏挑剔的毛病了。
現在換了世界,沒有一大片花叢給連夏挑選,好不容易看中一個貌似還很難到手。
連夏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找個勉強能合眼的應付應付。
……去看看也行。
連夏從沙發上坐起來,拽了拽已經快全滑下去的睡袍。
“好吧。不過你可要保護好我的個人隐私,我這個人很脆弱的。”
連夏白嫩的腳趾探出衣帶,無聊的勾了勾,“明天見,寶貝。”
*
宋氏的總店落在一家寸土寸金的私人高級會所,在繁華的B市鬧中取靜,只接待有特別預約和與老板熟識的客人。
因為人少僻靜,這裏也經常是他們圈子裏聚會的地點。
自從瞿溫書從國外回來接手瞿家,B市圈子裏的二代們約了好幾次想一起聚聚,可惜瞿大少爺高貴冷豔,不肯賞光。
最後話遞到宋勘這裏來。
推了好幾次之後,宋勘沒了借口,只得說總歸擡頭不見低頭見,喊瞿溫書好歹過來坐坐。
日理萬機的瞿總終于松口。
晚上聚會約了九點。
宋勘習慣提前些過來确認下菜單和食材,因此索性将和連夏見面的地點也定在了這裏,只是提前了一個小時。
只是因為這樣。
總不會是因為電話裏的人那麽放肆,所以自己才會像毛頭小子一樣用這些炫耀。
宋勘怔了片刻。
直到旁邊的助理提醒他:“宋總,外面連先生到了。請他進來嗎?”
會所的大門兩邊各有一幅白玉雕琢而成的山河錦繡圖,将整片綠地打造的更像是座私家園林。
正中的拱門構造精巧,龍柱上的翡翠盤龍栩栩如生,與左右兩方側門上的猛虎圖交相輝映。
時間久了,會所的工作人員慣會看人下菜。
見來的既不是平日裏的熟客,也不是小宋總的貴賓,就沒開大門,只讓車從側門進來。
宋勘原本招手喊了助理過來,又沒開口。
他站在連廊前,遠遠望過去。
只是這沉默的一會兒,火紅色的法拉利小跑已經在側門前停了下來。
一個男人,不,或許用少年來形容那道身形更為準确。
至少在宋勘的角度看來。
那人的背影有些過于單薄,有種蒼白頹靡的纖細。
他穿了件很是寬松的度假風襯衫,燥熱的風将襯衫邊角吹起,投射成地面上暗色的陰影。
可那人站在陰影中,整個人卻白得發光。
B市的晚上八點天色已暗,但他還是戴了只大的誇張的茶色太陽鏡,黑色的口罩遮住下半張臉,堪堪能看到一個挺翹的鼻尖。
而現在。
他摔上車門,将黑色口罩拉下來。
揚起形狀優異的颌骨,是一個傲慢的弧度。
薄淡的唇開合幾下,不知跟門口的工作人員說了什麽。
助理的手機響了。
“宋總……門口那邊說,連先生不走側門。”
宋勘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那就給他把正門打開。”
助理:“……連先生還,讓您親自去門口跟他道歉。”
宋勘:“。”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凝固。
過了幾秒。
宋勘突然笑了聲,站起來:“行。走,我們去把這位小祖宗迎進來。”
*
連夏并沒有什麽不能走側門的毛病。
他只是單純的作,單純的難搞,單純的看門口工作人員有色眼鏡很不爽。
與其內耗自己,不如PUA別人。
連夏一支煙才剛點上,宋勘就從連廊裏走了出來。
古香古色的門柱和雕梁畫棟的擺設掩映着連廊裏郁郁蔥蔥的植物,再配上皎白的月光,将夜色的昏沉遮了大半。
從中款來的宋勘有種很合連夏心意的氣質。
像是勉強能将他骨子裏那股難以發洩的不安定短暫的承納。
周遭的工作人員紛紛向宋勘問了好。
連夏摘下墨鏡,露出雙狡黠的眼睛:“宋老板,晚上好。”
離開電話線的聲音愈加清晰,連尾音都更加明顯和誘人。
宋勘終于确定,原來真的有人只憑聲音大抵天生就能讓他比任何人都更有優勢。
更何況……他還有這樣的一張豔麗的臉。
一雙在夜色裏也依舊靈動的,狡黠漂亮的狐貍眼。
可是只要關注過娛樂新聞的人,沒有一個人能不知道他有多麽聲名狼藉。
辱罵隊友,演技奇差,坑害公司,随意爽約,抽煙喝酒……
哪一樣似乎都是大罪。
宋勘伸手将連夏的墨鏡重新拉下去,卻在抽手時被拉住了手腕。
連夏道:“你這裏的工作人員不讓我走大門,我不開心。”
宋勘低頭看向那雙轉的滴溜溜的眼睛,裏面沒有委屈。
連夏聲音清澈,出謀劃策:“我們是不是應該甜蜜親吻,以證感情?”
宋勘嘆了聲:“連夏,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連夏道:“第一次親吻,第二次上床,第三次第四次再上兩次,第五次拜拜。有問題嗎?”
宋勘:“……”
有。
有大問題。
宋勘自知自己不是個深情種子,談過的男男女女約摸也能繞場一周。
但每一任的固有規律他向來遵守。
約會,擁抱,親吻,上床,好聚好散。
而不是連夏這樣肆意揮霍。
感受到小宋總和面前的人關系或許的确有貓膩,工作人員識趣的退遠了些作為回避。
但人前終歸不适合讨論問題。
宋勘拉開副駕駛車門:“先上車吧,我們進去說。”
連夏眯起眼:“你開?”
宋勘:“我開。”
連夏:“從正門進?”
宋勘:“你以為呢?”
連夏:“算了,剛才我想要的時候你沒有給我。現在我已經不稀罕了。”
宋勘:“……”
宋勘有良好的家境和自小就很規範的教養,雖然混跡情場,但也從沒碰到過像連夏這麽能作的。
更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出乎意料的富有耐心。
宋勘問:“合同不簽了?”
“我本來就是藝人,難道還能真跟你簽合同。唬我呢?”
連夏毫不客氣的在會所正大門的白玉山河錦繡圖上掐了煙。
他伸出細白的食指一勾。
挑開宋勘身上定制西服的第二顆紐扣。
拉開西服內裏的夾層口袋。
另一只手揚起。
趾高氣揚,居高臨下,不緊不慢的松手。
那枚還帶着煙灰的煙頭便悄然無聲的落進宋勘貼着心口的西裝內裏。
“定情信物。”
連夏的聲音甜美,幫宋勘重新整理好西服領,連第二顆紐扣都重新系得端端正正。
明明是已經熄滅的煙頭。
但在連夏貼上來的一瞬,宋勘卻突然感覺自己胸口燙得令人煎熬。
那種不上不下的難熬。
可連夏狀若不知。
他雙手攀上宋勘的肩頭,兩人之間的體型差讓連夏微微踮腳。
接着。
連夏開口:“雖然裏面被我弄髒了,但沒關系,外面還是很幹淨呢,別人看不出來的,哥哥。”
*
火紅色的法拉利點火轉向揚長而去,嚣張的噴氣聲與靜谧的園林格格不入。
連夏開車一向挺瘋,尤其在這種人少的地方。
他轉彎時沒在意,彎子小了,轉過去後才發現邊上停着一輛黑色卡宴。
這時再打方向盤已經有些晚。
連夏趕緊點了腳剎車,但跑車還是蹭着卡宴的車門刮了過去,發出聲刺耳的摩擦音。
“……”
氣人。
語音廳想砸個連睡的沒砸到,好不容易出趟門還碰上個不會停車的。
連夏暴躁的停車開門,敲敲卡宴的車窗:“hello?”
無人回應。
那就沒辦法了。
連夏身上沒帶紙筆。
他想了想,轉回車裏取了幾沓厚厚的紅票票,咣當一聲放在了卡宴前擋風上。
頭頂上就是個監控,想來這裏也沒人會偷。
連夏滿意的拍拍灰,一踩油門,嚣張離去。
而卡宴車內的氣氛則相對來說比較緊張。
只是去方便了下的吳司機回到車前,不僅看到了堆在前擋風上的紅色大票,還看到了車內自家總裁面無表情的臉。
這位瞿氏家譜上最年輕的掌權人有着最不平易近人的姿态和最拒人千裏的氣場。
老吳下意識擦了把臉:“老板,這……”
“有人刮了車。”
這位新上任的掌權人擁有一副讓總公司內萬千女員工心動的嗓音,低沉沙啞,帶着幾分煙氣。
可老吳從沒見過瞿溫書吸煙。
在他的印象裏,這位新總裁不沾煙酒,不沾情場,冷厲幹脆,連情感似乎都少得可憐。
比起尋常市井口中的瞿大少,瞿總,頂級精英——他疏淡的更像是不染煙火的佛子。
臉上的汗淌得更兇,老吳戰戰兢兢問:“老板,那錢……”
瞿溫書:“開車。”
被刮了車門的,頂着前擋風十幾沓紅票的卡宴在會所工作人員努力掩蓋的驚詫眼神中駛進會所。
宋勘還在門口交代經理等會兒的忌口,驀然回頭看到挂彩的停在門口,當即震驚:“……兄弟,你這送錢的場面我還真沒見過,開眼了。”
“剛剛出去那輛法拉利刮的。”
瞿溫書連眉眼間都是冷的,“你的新情兒?”
宋勘一愣。
眼前的人有一瞬間和廳內的那位被連夏火熱追逐的歌手完全整合,映襯出一副矜貴的,倨傲的漠然。
哪怕從小熟識到大。
宋勘也依舊完全無法想象瞿溫書能夠愛上一個人的樣子。
或許走下神壇,成為凡人。
可這根本不可能發生。
宋勘笑了:“對。覺得怎麽樣?”
“過分張揚,不知收斂。”
瞿溫書皺眉,突然想起剛剛自己坐在車內看到的會所門口那一幕,“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