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原本“皇朝”內部群議論的被“瞿氏控股”收購後要大換血的動作并沒有如期舉行。

至少在簽完收購合同的幾個星期內,員工們預想的“辭退潮”不僅沒來,整個公司內部甚至出人意料的平靜。

瞿溫書唯一的存在感除了在高管會上開掉了幾個扶不上牆的股東,順便下調張北變成執行總監之後少之又少,幾乎沒再“皇朝”出現過。

于是最初的緊張過去之後,整個“皇朝”又重新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連夏也很快樂。

作為一個黑料滿天飛,工作全沒有的前頂流,他覺得自己已經提前過上了離退休生活。

他快樂的每天睡到下午兩點,躺在床上點十份外賣,順便打開各種理財顧問發來的信息看一眼自己今日的各種利息。

眼睛一閉一睜。

十份外賣送到門口,他每樣嘗幾口,再美滋滋的喝杯奶茶,敷張面膜重新回到床上,摸出手機。

宋勘:“寶貝,起了嗎?中午想吃什麽,我讓秘書給你送過去。”

楚舟:“今晚廳內有活動,哥哥會來陪我嗎?”

唔。

缺了一個。

連夏趴在床上翹着白生生的腳晃來晃去,想了想,舉起手機,從小腿的位置一覽無餘拍到腳尖。

連夏戳開和庭書的聊天頁面。

上次他發過去的信息至今也沒被回複。

但锲而不舍是種很好的美德。

連夏:“【圖片】。”

連夏:“庭書哥哥,七夕快樂。”

*

瞿氏控股。

月度高管例會。

這位瞿氏最年輕的當家人向來不好相與,在公司內部會議上出了名的冷厲,會議氣氛一向緊張,連筆尖落于紙張的聲音都顯得分明。

項目部主任戰戰兢兢,才說幾個字。

便聽瞿溫書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

沒人敢于在有瞿溫書的會議裏将手機放在桌上,更沒人敢在他面前讓手機發出聲音。

項目部主任一口氣倒吞回去,随着衆人面面相觑的視線一齊向瞿溫書的方向看。

這個年頭,也着實很少有人敢在開會時打擾這位只手遮天的權貴。

整個會議室內一塵不染,裝潢是冷色系的風格,幹淨利落的線條找不到一絲一毫可能的柔軟。

會議室內所有人西裝革履,着裝光鮮。

從領帶開始直到皮鞋,包裹嚴實,找不到哪怕一寸外露,妥帖體面。

但瞿溫書打開聊天。

照片裏的那雙腿白瘦而纖細,以一個分外柔順的角度跌跪在床上。

不知是由于拍攝者過分娴熟,還是因為是回身去拍的角度,鏡頭取得格外清晰——那因為跪姿而被揉亂的床榻,和哪怕跪在淺灰色真絲床單上都會泛青的膝蓋。

以及一點一點目之所及的最下。

在照片邊緣的,向內蜷縮,微微扣着的,帶着薄紅的白嫩腳趾。

是放肆的勾引。

是不怕死的挑逗。

是和面前會議室內所有的規整的一切,所有井井有條,所有衣冠楚楚,所有能示人眼前的體面完全不同的——

是不為人知的糜亂,見不得人的不堪。

和放浪的輕佻。

是他心裏……蠢蠢欲動的陰暗面和淩虐玉。

幸而。

幸而會議室的長桌遮住了一切。

瞿溫書放回手機,還未能徹底移開注意,只沉寂了片刻的信息欄又是一振。

連夏:“哥哥怎麽不說話?是難受了嗎,好可憐哦,在對着我的腿嚕嗎?”

連夏:“變态。”

瞿溫書呼吸一滞,拿着手機的手在一瞬間猛地握緊,暴起危險的青筋。

哪怕會議室內的人再遲鈍,也能看出瞿溫書的沉默。

更何況能坐在高管例會上的哪一個都不是等閑之輩。

瞿溫書接手“瞿氏控股”這麽久,從剛開始的股權不穩到現在如履平地全權掌握,哪怕再冒進的決策,也從沒有過這種游移。

企劃部的女總監向來很有眼色:“瞿總是不舒服嗎?要不然今天的會議先……”

“不必。”

瞿溫書骨節分明的手向下扯了幾寸領帶,“剛剛處理了一些家事,繼續吧。”

第二次了。

瞿溫書想。

連夏。

*

這段時間宋勘不在B市,有個合作項目要去南方幾天。

連夏給庭書發完照片,左右欣賞半天,覺得照的非常滿意,于是又順手轉給了宋勘,發語音:“老公,看腿腿。”

上到寶貝,下到老公,只要是情話,連夏沒一個字是講不出口的。

但宋勘反應顯然強烈的多,直接回了語音過來:“乖寶,再叫一聲。”

“不叫。”

連夏嘻嘻一笑,“我要去洗澡了。”

“等等再去,陪我一會兒。”

宋勘聲音都是啞的,“想我了嗎?”

沒想。

連夏不會想人,甚至只要一旦異地,他就想分手。

他怕寂寞,怕孤獨,怕碰不到摸不着。

“想呀,想哥哥想到空虛寂寞。”

碰巧楚舟來信息說廳裏馬上輪到自己唱歌。

連夏便一邊軟着聲音答話,一邊點進“沉聲”語音廳,刷刷刷的給楚舟一頓花錢。

很快禮物的特效便刷了屏。

【NY.夏在“沉聲”為 S.楚舟送出 99 個嘉聯華】

【NY.夏在“沉聲”為 S.楚舟送出 99 個嘉聯華】

【NY.夏在“沉聲”為 S.楚舟送出 99 個嘉聯華】

……啊?

連夏一呆。

艹。

打電話切錯號了!

比連夏自己反應更快的永遠是一線的吃瓜聽衆。

在特效刷出的第一秒。

“沉聲”和“溺音”的評論區同時被刷了屏。

葡萄噠噠:麻麻,繼上次的溺音修羅場之後……我又看到了新的修羅場……

暴走的原味雞:果然,只要我一直吃瓜,就會一直有新瓜!所以富婆夏夏終于不再庭書身上吊死了嗎?!我哭死!

草莓芝士綿綿冰:不愧是你,直接頂着溺音的馬甲來刷禮物,夏夏勇敢做自己!

大白兔:嗚嗚嗚既然都是出軌為什麽出的不是我家小歌手!夏寶介意再出牆一次嗎?!

禮貌星球杯:推理一下,之前給楚舟刷禮物的那個ID“楚舟的小甜心”也是他吧???可以可以,原來早就出牆了,啧。

連夏:“……”

果然。

做人不能一心二用。

一心二用就容易翻車。

好在宋勘正在酒桌上,對比宋氏正經的生意,小小的語音廳只是再錦上不過的添花,并沒有那麽需要他立即注意。

連夏在波濤翻滾的公屏區安靜的裝死,等着這一波議論結束被觀衆遺忘。

可惜事情往往不随人願。

楚舟一曲唱完,聲音啞而沉的在麥上開口:“夏夏,我好,還是庭書好?”

!!!

于是公屏再次瘋了。

草莓糯米糍:多來點!摩多摩多!這升級的修羅場!我愛看!

可樂雞翅:以前我愛追劇,現在不一樣了,語音廳已經比電視劇還精彩了!給我把主角受夏夏寶貝呈上來!

吃芒果的貓:雖然但是……夏寶為什麽是受?

糖霜草莓:他就是多金小公子美人受啊這有疑點嗎?!

脆脆鯊來一根:庭書頭上宛如青青草原,好綠,好綠,好綠……

抹茶卷:抱走書書,沒組過CP,沒答應過告白,獨美,蟹蟹。

死對頭語音廳腥風血雨的流量歌手兼富婆來了自己廳裏。

主持人狠狠把握住機會:“感謝夏夏老板給我們楚舟刷的三百個嘉聯華!不瞞大家說,我們楚舟心儀夏夏很久了,不知道夏夏老板願不願意嫁進我們‘沉聲’來,咱們楚舟會呼麥會煙嗓會哄睡……”

宋勘:“在廳裏嗎?”

連夏愣了一下,平板的聲音他調的其實并不大,沒想到這也能被宋勘聽到。

他索性直接退了賬號,将PAD丢去一邊:“沒,在想老公,想被親。”

宋勘又如願聽到了自己想聽的字,聲音便溫柔了更多:“我過兩天就回來,這幾天自己在家乖一點,不跟別的男人玩,好嗎?”

連夏瞥了眼在旁邊恢複安靜的平板,眼觀鼻鼻觀心:“好哦,哥哥,愛你。”

*

不知道是宋勘一語成谶,還是某人壞事做的太多報應不爽。

剛挂斷電話不到十分鐘。

“皇朝”全體員工群內。

張北就通知了一條最新工作要求。

“根據瞿總秘書辦消息,從明日開始,全公司恢複以往早八晚六,全日八小時工作制度。”

以往“皇朝”也是這個工作作息,但這一般不針對藝人。

連夏瞥了一眼,并沒在意。

張北又發了一條。

“沒有工作的所有藝人包括在內,同樣需遵守早八晚六制度,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到崗。”

連夏:“???”

啥???

讓他早八,不如讓他直接去世!

連夏從沙發上猛地坐直。

剛要在群裏進行辱罵,就見群內提示——管理員張北已将群成員連夏禁言。

連夏:“???”

張北私聊過來:“臭小子!我看過瞿總給你準備的新合同了,各項條款都很不錯,你給我識趣點!”

連夏瘋狂暴躁:“我起不來!我這輩子都沒八點前起過床!”

張北:“呸,你上學的時候不是六點半起?!”

連夏:“我山裏長大的,我文盲。”

張北:“……”

張北突然想起連夏的身世,原本要說的話到底忍住了。

張北:“總而言之明天早上八點你必須給我出現在公司,聽明白了沒?!”

那邊沒有立即回複。

過了一會兒,連夏發了條信息過來。

連夏:“(怒吼)(變成猴子)(飛進原始森林)(蕩樹藤)(辱罵瞿溫書)(辱罵瞿溫書)(辱罵瞿溫書)(創飛所有資本家)(創飛所有資本家)(創飛所有資本家)”

張北:“……”

*

連夏并不想張北為難,也很煩瞿溫書萬一再拿自己遲到的事為難公司其他員工。

但早八是不可能爬得起來的。

除非一整晚不睡這樣子。

為了能保持自己不睡,連夏只能去騷擾別人。

宋勘沒有新鮮感。

連夏在其他備選項裏琢磨了一會兒,點兵點将選中了楚舟。

清純男大耶,他喜歡。

連夏給楚舟發信息。

“下午手機沒電了,寶貝,肯定是更喜歡你。庭書怎麽能跟你比呢?”

男大學生的時間果然更加自由。

幾乎是連夏剛一發出去,對面就秒回:“真的嗎?”

“當然。”

連夏轉賬過去,“明天帶舍友去吃好吃的,再買些奢侈品,收拾的好看點,最好搖身一變成校草。”

“我本來就是校草。”

楚舟道,“我還有腹肌,但今天不想給哥哥看。”

連夏:“嗯?”

楚舟:“因為想釣着哥哥。我只有這麽一點本錢,要是全部一下給出去了,哥哥就不要我了。”

噫。

了不起的男大學生。

連夏下床摸了根煙,随手接起楚舟撥來的視頻電話。

他這邊的房間裏漆黑一片,甚至連床頭的夜燈都沒有亮起。

楚舟那邊卻是一片白熾燈的明亮。

大學宿舍的上床下桌顯得陌生又遙遠,遠遠還能看到晾曬在陽臺上的AJ和阿迪。

青春活力,熱血燥熱。

誰人不愛血氣方剛,青春上場。

連夏終于提起了兩分興趣:“剛剛不是還不給看嗎?”

他的聲音裏永遠是自帶的嬌和軟,哪怕不刻意說話,也帶着上挑的鈎子。

“怕還沒散完餌,哥哥就被別人拉上床了。”

鏡頭從男孩的腹肌極度刻意的一點點拉過,最終定格在五官俊秀的臉上。

饒是連夏在娛樂圈浸泡多年,也覺得這張臉的确不錯,符合他的審美。

陽光,幹淨,不具攻擊性。

連夏微仰起頭,打火機亮起一點猩紅的火苗。

他輕輕呵出片煙氣,随口敷衍的哄:“怎麽會呢?校草級別的寶貝,很珍惜的。”

“我相信哥哥。”

楚舟語意虔誠,“好喜歡哥哥抽煙的樣子,等以後我們在一起,我每天幫哥哥點煙,好不好?”

“光會點煙可不行,寶貝。”

連夏道,“還會什麽?”

“會做菜,會哄睡,會養狗,會修理所有家用電器和音樂設備。”

楚舟輕微的一頓,“還會讓哥哥……舒服,我很會咬的。哥哥想試試嗎?”

寂靜午夜。

适合一些成年人的話題。

連夏輕輕笑了一聲:“毛遂自薦的孩子往往都值得鼓勵。”

他想了想,補充道,“有機會的話。”

“會有機會的。”

楚舟語氣裏都是纏綿,“我好開心。”

連夏吸了口煙,百無聊賴:“為什麽開心?”

“我有一個在外人看來非常優秀的大哥。”

楚舟輕聲道,“母親總是用我和他比,然後告訴我,我有多麽差勁,我永遠比不過他。”

只要連夏有興趣,他能說出任何情話:“怎麽會呢,寶貝,你比他強多了。”

楚舟也笑了。

“是呢。夏夏都這樣說,那我一定,比他強多了。”

*

連夏必須得承認。

煙嗓,低啞的聲線,帶着喘,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适合哄睡。

一個替代品尚且如此。

如果換成庭書,他的睡眠質量一定能夠更上一層樓。

但目前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作為一個早八晚六的上班族,他距離遲到還有一分鐘。

而這甚至還是他為了怕路上堵車沒敢開車去冒險把自己包成粽子擠了地鐵的結果。

連夏:“……”

這破班是非上不可嗎?

眼看着面前的員工電梯在五秒鐘之前和自己微笑揮手告別。

連夏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南門的總裁專用梯。

以往張北在位時,連夏經常坐這部電梯直奔辦公室找他吵架,因此也算得上熟門熟路。

雖然現在換了老板,但總不至于這麽倒黴,上班第一天進門就碰到……

艹。

這人點兒背的時候就真這麽倒黴。

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電梯裏端端正正擺放着瞿溫書。

連夏:“……”

氣氛一時非常僵硬。

站在旁邊的方遠讓開了進門的位置,語氣倒是十足客氣,還帶着官方笑容:“連先生,八點剛過兩分,快上來吧。”

連夏:“……”

這逼班,真的,上不了一點。

連夏兩步走進去,實在沒忍住,陰陽了一句:“瞿總親自來我們這小破地方上班啊,過兩天不會再給我們整個刷臉打卡吧?”

方遠:“連先生說的對,這個明天就安裝完成了。”

連夏:“……”

這就是打工人和資本家的差距嗎?

連夏也官方微笑:“那還好,今天還沒裝上,無法判定我遲到。謝天謝地。”

方遠:“……”

“藝人連夏今天左腳踏進電梯,違反了公司條例。”

男人矜傲而低磁的聲音傳了過來,“方遠,報備人事,扣三個月他個人的公司額外補貼。”

連夏:“???”

方遠:“……”

電梯剛好停在人事部所在樓層。

方遠出倉的節奏宛如瞬移。

連夏深吸口氣,還是沒忍住:“瞿溫書,你是不是有病啊?!”

電梯依舊允許上行。

男人的眉眼深邃又冷淡,輕瞥過來:“哦?說說看,什麽病?”

“鬼知道你什麽病,你就是有病!”

連夏氣急敗壞,“病了就去看醫生!”

“呵。”

瞿溫書锃亮的皮鞋在電梯內鋪的地毯上無聲的移動,只兩步,便停在了連夏面前。

作為曾經的頂流。

連夏對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其實一直還算滿意。

但在現在這個無法逃脫的電梯轎廂的距離裏。

瞿溫書的身高給了連夏難以形容的壓抑感。

尤其當他站在自己面前,向下颔首時。

這個世界上大概真的會有人天生磁感就無法同頻,甚至天壤之別。

只要處于同一空間,就必定會難以忍受。

連夏只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下意識想往旁邊挪開一點。

可動作還未做出。

下一秒。

瞿溫書便輕而易舉的擡手,将連夏堵在了廂壁與他之間。

難以揣度的某種冷香迎面卷向了連夏。

連夏甚至沒來得及思考別的,腦海裏便先問。

瞿溫書用香水嗎?

不。

沒有哪一種香水是這種味道。

幽深的,清冷的,壓抑而忍耐的。

像是古樸的檀意,又像是當曠野大風吹起,經綸轉動時的佛香。

連夏只覺得侵範,那香意像是瞬間染滿了自己全身。

電梯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連夏後知後覺的發現。

瞿溫書壓住了關門的按鈕。

只要他現在松手。

那麽無論電梯外走過何人,都會看到電梯裏他和自己的樣子。

“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了。”

瞿溫書仿佛低音音箱混響般的聲音就在連夏耳邊,以至于他聽到第一個字時,連眼神都有一瞬間的空茫。

是被滿足的那種餍足的空茫。

全然落進瞿溫書眼底。

他直起身,放下控住面前人的那只手,語氣竟顯得溫柔:“所以連夏,乖一點。嗯?”

轎廂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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