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就算是再專業的海王,也難免會碰到池塘裏的魚魚吵架的時候。
畢竟魚魚很多,每條魚都有自己的性格,也有各自适合的水溫和飼養方式。
不過沒關系。
勇敢海王,不怕困難。
連夏連着語音給庭書發了一長串神情表白,然後手機一丢,轉身就去開了樓下家裏的大門。
今夜有雨。
深色的水痕染上宋勘銀灰的西裝。
讓他身上平日那種玩咖的富家公子氣質沒來由淡了許多,反而露出幾分濕漉漉的頹敗。
眼底又似帶着幾分莫名的怒意。
泛着潮氣的水意裹挾着晚風灌進房間裏。
連夏猛地嗆咳起來。
像是為了穩住身形,他伸手扶住大門旁的原色大理石裝飾柱。
只短短幾秒,連夏臉上因為酒意暈出的薄紅就褪了個一幹二淨,整個人如同風中的紙片,單薄的像是随時能夠灰飛煙滅。
這個少年似乎永遠脆弱,永遠纖細,永遠不堪一擊……卻又永遠放縱自己。
他帶來甜蜜的愛意與醉人的缱绻。
又帶來故意的傷害與痛苦。
為什麽還要和庭書糾纏?
為什麽不自重自愛?
不是我們已經……
所有說不出口的話換做手臂上狠而重的力度。
宋勘從後腰将面前的連夏向前一拽,那幾乎無力反抗的男孩便整個人被他控在了懷裏。
夜風飄搖之中。
深宅的庭院大門被成年男性以十足的力度由內摔上。
宋勘掌着連夏的後腦,盡力壓抑的,強硬的,卻又小心的吻了上來。
少年的腰被束縛,雙手也随即被一并按在頭頂。
難耐的咳聲被男人囫囵囤進咽喉,只剩下酒意透過唇齒,沿着呼吸和喘意逐漸彌漫。
過度的酒精早已讓連夏的神志不複清明。
他掙脫不了,便索性不再掙紮,放任自己的所有重量承擔在宋勘懷裏,整個人乖順的出奇,就連眼神都顯得懵懂,全然盛着侵範自己的男人。
這近乎致命的殺傷力。
宋勘的底線一次又一次的向後,在崩毀邊緣盡力周旋。
他抱緊懷中的男孩,唇舌親啜那雙漂亮的眼睛,最終低低的問:“喜歡我嗎?”
“超喜歡。”
連夏體力本就不好,只是被輕輕折騰一次,就整個人都軟得不成樣子。
他倚靠在對方身上,細細的呼吸好幾次,才伸手牽住宋勘的手,“喜歡你抱我,喜歡你和我接吻,喜歡親親。”
宋勘道:“那庭書呢?”
“一般诶。”
少年宛如在做是非問答,甚至還做得對答如流。
“但是就是想要玩一下嘛……你知道的,我之前就很喜歡他的聲音。好不容易他這次軟化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就有點好奇。”
連夏很惡劣的朝宋勘的喉結小口小口的吹氣,直到感覺男人碰着自己的地方變得愈發明顯,才壞笑一聲。
“就只是玩一下下,我不喜歡他。只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進門中庭意大利吊燈的光影漾在連夏近乎瑰麗的臉上。
他說出這麽過分的話,神情卻單純得像個跟家裏申請出門去玩的孩子。
不想同意。
卻不得不同意。
因為孩子永遠心性不定,擔心拘久了他,便頭也不回的偷偷走了。
宋勘想,自己大約是瘋了。
因為他竟然真的沒有再問,而是抱起面前的人,坐在自己腿上:“連夏,我愛你。”
他避不開,逃不過,只能認命。
窗外的暴雨在寂寂夜色裏宛如決堤。
突如其來的閃電在暈黃的燈光中讓一室暧昧驀然清晰。
“我也愛你。”
連夏雙手抓着宋勘骨節分明的大手,像抱着只有趣的玩具,一點點舉在嘴邊,然後像小獸似的用犬齒一點點的摩。
磨得有些細微的疼痛,又帶着像是從骨髓裏釀出的癢。
宋勘擡眼。
卻見連夏一根一根的掰開他的五指,像是丈量長度般一一數過,又像是在做興趣選擇。
最終選定一根手指。
拉近唇邊,輕輕含入。
整跟。
宋勘呼吸陡然僵住。
可連夏卻只吸了兩下就失了興趣,帶着水意的指節被他殷紅的唇吐出來,不負責任的肆意丢棄。
少年亮晶晶的眼睛瞅向宋勘,聲音嬌得不可思議。
“哥哥,我們去看日出吧!我想看日出!”
天氣預報十分鐘前才更新了B市整夜暴雨的消息。
可他就偏要去看日出。
被挑起的情緒只能依靠男人自己艱難的重新平複。
宋勘伸手撫過連夏的發絲:“好,去換衣服。”
“最愛宋哥了!”
連夏快活得從宋勘身上跳下去,白生生的腳踩着厚重的羊絨地毯一路上樓,少年氣的身形一點點消失在樓梯盡頭。
他肆意,不堪,頑劣,危險,引人沉淪。
他是一株要靠吸食人精血才能保持生長的毒花。
*
作為古都,B市其實的确有不少可以觀看日出的最佳位置。
但徹夜降雨,只要不瘋,幾乎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出門。
好在暴雨在後半夜漸漸平息許多,
宋勘選了處不錯的觀景臺,又聯系相熟的哥們讓工作人員給開了門,直接開車帶連夏上了山。
山路蜿蜒,再好的車也容易打滑。
在緩慢爬坡的時候。
宋勘突然想,要是現在車子失控,他和身邊的人一起墜山,大概也算是某種偕老。
到底舍不得。
縱然是夏季,車內的暖風依舊開得很足。
副駕駛座的連夏穿着宋勘的西裝外套,本來蒼白的臉染着幾分淡淡的紅,睡得沒心沒肺,格外香甜。
宋勘停下車,替他遮了遮衣角。
這片觀景臺是整個B市最熱門的日出拍攝地,不少精妙絕倫的照片和視頻都是出自這裏。
而此時此刻,從前擋玻璃向外看去,唯有雨幕,不見星光。
距離日出還早。
距離天亮也同樣還早。
也或許,這樣的降雨,根本就不會日出。
宋勘低笑了聲,拿出手機想再查查天氣,卻見屏幕上好幾條未接來電。
還沒來得及細看,最新的一條電話又撥了進來。
宋勘按了接聽:“兄弟,這麽晚還不睡?”
“在哪?”
瞿溫書道:“舒姨找不到你,剛打到我這裏。”
“我媽?”
宋勘一愣,往回翻了翻來電,“……剛在外面,手機靜音了。有說什麽事嗎?”
隔着線路。
瞿溫書電話裏說話的語氣要比平日更冷幾分,像浸了夜裏的寒意:“舒姨說,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情況。你和連夏在一起?”
身旁的男孩睡得不太安穩,眉梢似是輕輕擰起。
哪怕兩人從小一個院裏長大,兩家人關系甚篤,宋勘依舊摸不太準瞿溫書的性子。
他太內斂,只要他不想暴露的,外人永遠無法窺見半分。
可瞿溫書卻又同樣太善于處理人際,目光尖銳,不同的場合,如魚得水。
宋勘不确定自己的話能不能騙過瞿溫書。
可他還是開了口:“沒,在外面喝酒,醉翻了,剛醒。”
宋勘聽到了電話另一端的沉默。
相識十幾年。
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如此沉默。
卻也不過片刻。
“給舒姨回個電話,挂了。”
瞿溫書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根本無意深究。
線斷得幹淨利落,聽不出一點猶豫逗留。
*
連綿一宿的降雨終于在天亮堪堪停了下來。
可惜雨雖然停了,天卻依舊沒亮起來,灰霾又陰郁,令人格外壓抑。
方遠早已經開車等在別墅前的綠地。
見瞿溫書從門口出來,他趕忙下車,按慣例拉開車門,等待boss上車的同時,在心裏快速回憶一遍等會兒要上報的各項事宜。
瞿溫書身形颀長,五官一等一的出挑。
哪怕永遠只穿管家搭配好的西裝套件,也是個最稱職的衣架子,因此每次進公司時都能被許多女員工偷偷拍了發在公司聊天群裏:今日份老板靓照√,今日資本家專屬雞血√。
以瞿溫書的腳步,從別墅大門從庭院綠地一般只需要最多一分鐘時間。
而今天方遠在心裏背誦完了行程,還沒等到老板過來。
他下意識瞧了一眼,卻見瞿溫書站在院裏向旁邊那棟別墅看了半晌。
上車。
瞿溫書眉目如往,看不出端倪:“門崗那裏停一下。”
方遠趕忙點頭。
卡宴停在保安室門口。
“瞿氏控股”掌權人這段時間住在“浣花壹號”的消息是個衆所周知的秘密,保安隊為此甚至加強了巡邏,生怕這位B市最年輕的權貴哪裏不滿。
保安隊長抹着汗走到車前:“瞿總,昨晚是我親自值班,您……”
瞿溫書氣度算得上溫和:“宋氏小少爺昨晚回來了嗎?”
按理說這屬于客戶的隐私,絕不容許透露。
可對面是傳聞中最只手遮天,最難以揣度的瞿溫書。
“沒,小宋總的車沒回來,我夜巡的時候,小宋總家一直沒亮燈。”
保安隊長小心翼翼道,“那個,瞿總,這件事能不能麻煩您……”
“他不會知道的。”
瞿溫書露出個禮貌的毫無溫度的笑意,“謝謝。”
*
早高峰的擁擠永遠困擾着城市化的進程。
黑色卡宴頂配的身價和車後顯眼的車牌為它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加塞,卻也依舊在車流中寸步難行。
好在“瞿氏控股”這位最年輕的家主向來擁有強心針一般穩定的情緒。
而過分穩定的背後是不斷洶湧抨張的野心。
“讓剛才那人升個職。”
合上手中的文件,瞿溫書道。
方遠:“明白,我等等就安排他調職去個遠點的地……還是讓他直接回老家去?”
“從B市消失。”
瞿溫書道,“任何後患,從一開始就別留下絲毫可能。”
方遠:“明白,老板。”
一整夜的降雨讓路面積水過多,車流極慢。
瞿溫書翻看手機,看到了宋勘最新的朋友圈。
只一張照片。
沒有人像。
鏡頭從純黑的傘沿開始攀升,不斷向上,拍到了一片陰霾的天空。
宋勘:他和日出。【照片】
瞿溫書退出微信,點開庭書的賬號。
置頂最上的一條是連夏給他的留言。
NY.夏:【照片】
NY.夏:想你想得睡不着,哥哥,你什麽時候才願意跟我連睡呀?
照片上是纖白的手指。
拍的清晰無比,拍到了上面隐晦的水痕,指尖泛紅。
瞿溫書目光沉下來,看了許久。
直到方遠道:“老板,昨晚雨太大了,這不知道還要堵多久。要不要讓秘書辦推遲早餐和咖啡時間?”
“不用。”
“好的。”
方遠猶豫了幾秒,“老板,是不是空調太低了,你聲音……有點啞。”
不是。
瞿溫書滾了滾喉結:“如果你關系很好的兄弟被人刻意挑逗,勾引,誘惑。”
“為自己選了一個品性非常惡劣,表裏不一,水性楊花,形骸放浪,糜爛豔麗,又千嬌百媚的……妻子。你會怎麽辦?”
方遠呆了下。
他在“瞿氏控股”這麽多年,瞿溫書從沒有和他交談過任何工作之餘的事情。
今天突然這樣一句,讓方遠覺得下崗警鐘猛響。
“閑聊而已。”
瞿溫書道。
方遠并沒有卸下一口氣,一名好的助理絕不會輕易相信老板随口的任何話。
事出必有因。
方遠快速在大腦裏翻了一遍所有經過。
先是前天老板主動去找小宋總,今天又問小宋總昨晚有沒有回來……
抛卻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無論多麽離譜,都必定會是事實。
老板難道對小宋總……
方遠心下大震。
“老板,你說的這種人一看就不是能過日子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找一個這樣的壞人,我心裏肯定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方遠道,“我肯定不能讓我兄弟進火坑,得想辦法讓他和那人分開。”
窗外逼仄的空氣讓天空顯得更加灰敗。
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在良久的安靜之後。
瞿溫書颔首:“是啊……雖然能不能過日子還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怎麽能看着兄弟踩進火坑,置之不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