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再次從熟悉的醫院熟悉的病房醒來, 連夏的內心是非常平靜的。

上個月才見過面的小護士來給他換藥,換好之後像是忍了半天,沒能忍住, 對連夏道:“歡迎再次光臨。”

連夏:“……”

婉拒了哈。

對于昏迷前的事連夏其實已經有些記不得了,只能隐約明白大概就是瞿溫書造的孽。

冤有頭債有主, 為什麽報仇不去找瞿溫書。

夏夏又做錯了什麽呢?

連夏試着抻了抻腰,頓時疼得龇牙咧嘴:“我能再打支止痛酊嗎?”

“不能再打了。”

小護士斷然拒絕, “你耐藥性已經很強了,再這樣打下去以後萬一做大手術抗不下來的。”

連夏:“哦……”

“要不然你試着想點開心的事。”

小護士把吊瓶換了個角度,又給連夏量了量體溫, “比如你才二十三歲就已經住上了退休老幹部病房。”

連夏:“?”

小護士持續安慰:“再比如雖然你是熊貓血但你身邊就有一個大學生活動血庫?”

連夏:“?”

“好吧。”

小護士嘆了口氣, “現在病房門口來了三個男人,都說是你男朋友,要接你回家。護士長可能一會兒就攔不住了……”

連夏:“???”

小護士面帶濃重的哀愁:“夏夏,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我知道你明明是個清純可愛受寶,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身體真的情況很不好,外面三個人同時來……你真的受不了。”

連夏:“?????”

不是,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很顯然的是。

外面的護士長和三位男士顯然都并沒有打算留給連夏充分的思考時間。

因為下一秒,病房門被推開——

在護士長的帶領下, 三個風格迥異的男人走進病房。

醫院副院長跟在後面也一并走了進來,臉上的笑容像是金燦燦的秋菊。

副院長先來連夏的病床旁看了各項體征數據, 又親自為連夏量了血壓血氧心率, 最後和藹可親的彎下腰:“連先生, 今天感覺怎麽樣?”

連夏也和藹可親:“托您的福,還活着呢。”

副院長:“……”

副院長向旁邊讓開一步。

連夏就看清了站在門口的三人。

雖然是在逆光的位置, 但三人極具壓迫感的身高和氣場還是為病房內帶來了幾絲難言的逼仄感。

而最讓連夏感覺奇怪的是——

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麽,瞿溫書和宋勘的臉上竟然都帶着傷。

還是滲了血的傷,搭配着他們楚楚衣冠和西裝愈發顯得怪異。

“剛剛科室主任說,由于連先生受了驚吓,再加上身體機能下降,醒來後可能會出現記憶缺損的狀況。”

副院長擠出個幹巴巴的笑,“我先來為連先生介紹,這位是‘瞿氏控股’的瞿總,這位是‘宋氏’的小宋總,剩下的這位是瞿總的弟弟,瞿楚舟。”

連夏支着頭看他表演。

等副院長說完,連夏道:“不好意思哈,浪費您感情,我都記得。”

副院長:“……”

“是這樣。”

副院長不愧是副院長,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連先生今天的各項指标都趨于正常,是符合出院觀察的條件的。但在瞿總要接您回去的時候,小宋總和瞿總的弟弟出來阻攔,場面一度……”

“場面一度比較混亂。”

連夏總結陳詞,進行推理,“總不能是瞿溫書和宋勘在走廊打了一架吧?”

副院長:“……”

護士長:“……”

沉默。

奇妙的沉默。

只有楚舟真摯的拍手:“嫂嫂真聰明,一下就猜到了。他們好蠢,是不是?”

連夏:“……”

擔負光榮而艱巨使命的副院長深吸口氣,猛一甩頭,為數不多的發絲向後飄然而起,露出半禿的光頭。

副院長壓低聲音,湊近連夏耳邊:“是這樣,連先生,這裏是老幹部病房,但住在這裏的老幹部們沒一個敢在瞿老板面前逼逼叨叨。”

連夏:“?”

“但是剛剛瞿總和小宋總打架已經把隔壁的隔壁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爺吓昏過去了,這樣下去不行。”

副院長道,“所以連先生,哪個是你真正的男朋友不重要,你能先帶着他們三個從這兒離開嗎?”

連夏:“……”

連夏懂了。

意思就是管好你自己的私生活,然後圓潤的滾。

鑒于現在瞿溫書和宋勘臉上的傷。

連夏覺得副院長已經非常之仁至義盡了。

“我懂。”

連夏對副院長道,“您貴姓?”

“免貴姓孫。”

“孫院長好。”

雖然剛醒精神不濟,但連夏這人在行為藝術上一直富有特別的天賦。

連夏主動握了握副院長的手,自我介紹:“我是一個花心的渣男。”

副院長:“?”

“所以我先踹了宋勘,又剛剛踹了瞿溫書。”

連夏指了指站在邊上的楚舟,“副院長,這位才是我現任男友。介紹一下,瞿楚舟,十九歲,B大經管科在讀,連續兩學年校獎學金獲得者,清純男大學生一枚。”

副院長:“……”

副院長下意識轉頭想跟站在門口,也站在權利頂峰的男人說兩句,卻被那人的神情吓閉了嘴。

瞿溫書的目光看着連夏。

只看着連夏。

在連夏選擇瞿楚舟的瞬間,陰郁陡生。

“舟舟。”

連夏向來不管別人死活。

他朝楚舟伸出手,“抱抱,回家家。”

楚舟先是微愣,随即露出一個笑,朝連夏走過來:“好,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我在二環金融城邊有套房子,我們住那裏,好嗎?”

“好的咯。”

連夏對于新歡從來都有求必應,他不安分的用嫩白的腳趾去勾楚舟的小腿,然後壞兮兮的評價,“硬邦邦。”

“馬上要和Q大打比賽,在增肌。”

楚舟低頭,像是肖想過無數次那般的熟練,在連夏額頭上吻了吻,“回去給你摸,想摸多久摸多久。”

“好耶。”

連夏眼睛明亮,欣然同意。

副院長:“……”他應該在車底。

鼓起最後一絲勇氣的副院長顯得堅定而執着:“連先生,既然你決定和楚,額,瞿總的弟弟回去,那要不您看……瞿總和小宋總那邊……”

“應該的,應該的。”

連夏又握了握副院長的手,轉身冷漠而決然的對站在門口被淘汰的兩條魚揮了揮手,“小宋總,白白。瞿總,拜拜。”

兩人誰都沒動,像是固執的堅守。

宋勘臉上的傷像是因為病房內的暖溫又崩開了些,一道刺目的血痕沿着下颌線滑下來,弄髒了連夏曾經很喜歡的那張臉。

“回去吧,宋勘哥哥,我們徹底玩完了。”

連夏富有朝氣和激情的情緒往往并不能持續太久,他久病的身體也不允許他永遠興致高昂。

因為,在熱情退卻之後。

連夏的寡淡和無情就愈加顯得明顯又刻薄。

“我們的開始本來就很随意,互相都對對方沒有約束,沒有要求,這種放肆沒有道德底線,本來就不該提倡。”

正是清晨。

窗外暖霧色的光斑斑點點的映在連夏臉上,讓那張有如造物者開恩的臉愈發顯得嬌媚又明麗。

順着光纖,少年揚起臉,眼底純然又無辜。

話語卻刺人又致命。

“而且,宋勘哥哥,一開始我就告訴你了。”

連夏道,“我是壞孩子。”

因為是壞孩子,所以只享受,不承擔責任。

是壞孩子,所以掏空一顆心給他,換不來真心,只換來厭棄。

病床上的少年那麽瑰麗,那麽單薄,那麽蒼白。

那麽惡毒。

宋勘突然落下淚來。

他擡手抹了一把眼眶,覺得丢人,可淚水決堤,無法止歇。

宋勘問:“哪怕我再挽留,也沒有任何可能了,是嗎?”

“是哦。”

連夏很乖很乖的點點頭,“宋勘哥哥,我愛你,祝你幸福。”

愛這個字,在面前的人眼裏,就像空氣那樣稀松平常。

宋勘狠狠閉了閉眼。

他擦去眼淚,突然笑了一下。

“連夏,如果時間倒流,在去看日出的盤山路上,我一定把車開出山道。”

他臉上的血混着未盡的淚,狼狽又難堪。

“我們早就應該殉情,而不是像今天這樣被第三者插足,被兄弟阋牆。”

宋勘猛地轉了身,像是不願再看到連夏一眼。

臨走之前。

宋勘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瞿溫書。

然後。

終于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居高臨下的,憐憫一般的語氣道:“瞿溫書,看到了嗎?這是我的今天,也是你的明天。”

*

出院手續的辦理就在住院部一層。

但由于連夏入院時的各項手續都是瞿溫書操持,如今換了個人來辦理,時間難免增多。

而等楚舟回去,發現瞿溫書仍然沒走時,難免有些驚訝。

但他并不準備搭理瞿溫書,拿着藥單和票據準備推病房門,卻被另一只手攔下來:“他睡着了。”

連夏睡着了。

剛醒的病人能堅持作妖這麽久已經得益于連夏長期負重的身體機能,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醫生,給出的唯一途徑就是仔細養護。

可多仔細才算仔細。

楚舟松手冷笑:“還以為你把人關了這麽久,至少能保證安全。瞿溫書,你怎麽不直接讓那些人把他燒死?”

“閉嘴。”

瞿溫書臉色從一開始就差到了極點,“瞿楚舟,注意你的身份。”

“我什麽身份?你二叔的兒子,比你晚生了六年的堂弟。”

楚舟道,“所以什麽都比不過你,你不費任何力氣就能擁有的東西,我都必須用盡全力去搶,才能得償所願。是這個身份嗎?”

瞿溫書神情冷漠極了。

在離開了連夏的視線之後,他身上的人氣仿佛也一并被剝脫離去,露出最本質,最內裏的殘忍和肅殺來。

而似乎同時。

連夏的病痛和意外又繼續在他本就充滿陰郁的人格色彩裏繼續添了瘋狂。

“是啊,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

瞿溫書突然道。

這句話說得極冷,極陰,極沉。

滲得楚舟也微微一愣。

随即才道,“對,不止瞿家,你永遠高高在上。可是有什麽用呢?”

“被你裁員的那些人會永遠恨你,被全資吞并後下崗的員工會憎惡你,被你惡意操作股市後跌得傾家蕩産的投資客們會想殺了你。”

“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是啊。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楚舟神經質的笑起來,“可你在背後推了一把,瞿溫書,你造的孽,如今終于回報在你愛的人身上。”

“你很喜歡連夏吧?我從沒見過你這麽在意一個人。那你現在很痛吧?是不是生不如死?”

楚舟道,“好巧,你喜歡的,我也都喜歡。”

“而且連夏現在選擇了我。”

楚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走到走廊的穿衣鏡前,整了整身上的籃球服,“瞿溫書,哥,我有你所沒有的年輕,活力,大學生單純的身份。”

“我會代替你和連夏接吻,替他咬,和他上床。”

又到了換液的時間。

小護士推開病房門,想了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斟酌道:“病人的男朋友可以跟我進去,另一位……還是先請在外面稍等。”

容光煥發的楚舟跟在護士身後,以勝利者的目光看向瞿溫書:“哥,你不祝福我和連夏嗎?”

瞿溫書眼底的郁色徹底遮住了原本的君子端方與疏朗。

他看着楚舟,竟扯了扯唇角:“我祝福你去死。”

楚舟神情微頓,随即一聳肩:“fine,哥,如果死在連夏身上,我心甘情願。”

病房門重新合上。

瞿溫書才後知後覺自己在發抖。

手心的傷口在死寂一片的走廊裏重新開始爆發出陌生的連心的疼痛,連同剛才打架時遺留的傷口一并讓他難受不已。

約莫是他臉色着實太差。

一名路過的值班醫生回頭又看了他兩眼:“瞿總?您好像在高燒,要是您現在方便,我帶你回醫務室處理一下。”

瞿溫書痛得連視線都有些模糊。

片刻之後,卻還能禮貌的颔首,聲音謙和:“謝謝。”

手心的傷口已經流膿潰爛,處理的時候膿水順着醫務剪落在紗布裏,看上去無比駭人。

幾名圍過來的小護士看的面露不忍,紛紛要勸面前的病人忍一忍,卻發現那人似乎根本沒關注自己的傷口。

他似乎甚至感覺不到疼痛,亦或者說,他有更令他覺得疼痛的傷口——就在他視線盡頭。

是那個叫連夏的病人的病房。

放在一旁的手機響起。

方遠的聲音傳來:“瞿總,新的并購案已經談妥了,還是全資入股。那間公司原有的所有員工還是按公司原有計劃全部裁掉,補償按N+1模式嗎?”

“對……”

瞿溫書愣了下,随即道,“不。”

方遠:“瞿總您那邊是有新的考慮嗎?”

“不裁員。”

瞿溫書沉默了許久,又重複道,“不裁員,所有初始員工全部保留。重新進行崗位培訓,合格上崗。”

“老板,這可能會增加沒必要的原始成本,您确定嗎?”

“對。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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