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和B市不同, 飛機要離開的城市是個小城,就連停機坪都顯得有些擁擠。

随着戚韶之的私人飛機落下去時,連夏也第一次俯瞰這座城市。

雖然整座城市都不算大, 但卻是座名副其實的旅游城市,有着繁茂的植被和典型的水鄉特色。

也有着連綿的陰雨天氣。

受氣流影響, 飛機在雲層上颠簸了很久,才緩緩落地。

窗外的霧色漸漸清晰。

連夏支着下颌被戚韶之抱在懷裏, 倒是顯得很乖巧。

過了一會兒。

他在戚韶之懷裏回身,挑弄似的用蔥白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觸男人的喉結。

連夏問:“意大利有這樣的天氣嗎?”

“不多。”

戚韶之扣住連夏的手,将他按在飛機的甲板上, 俯身上去吻他, “我喜歡那兒的陽光。”

“哦……”

連夏有些悵然的嘆了口氣,神情看不出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他老老實實的被親了一會兒,小小聲的道:“我不喜歡太陽。”

戚韶之:“嗯?”

“沒什麽。”

連夏神色恹恹的起了身,向飛機的舷窗外瞧了瞧,“我看到瞿溫書了。”

戚韶之就在連夏身旁。

他甚至比連夏看到的更早。

男人之間的競争往往并不在明面, 除了最本質的獸性的厮殺,還在于權勢,在于金錢,在于占有欲和身邊的人。

戚韶之低頭吻了吻連夏的發頂。

于是便看到站在舷窗外的瞿溫書驟然陰沉的臉。

*

連綿的雨絲讓潮濕的空氣宛如蒸騰。

縱然連夏這段時間被細細将養的身體還算穩定,但機艙打開後襲來的冷空氣還是讓他低低咳了幾聲。

很輕的幾聲, 配着連夏過分蒼白的臉色和泛紅的眼尾,有種病态又放縱的意味。

仿佛他就是為了聲色場, 為了被争奪, 為了被圈養和占有而生。

可他又太過自由。

戚韶之将自己的大衣脫下來, 披在連夏肩頭,便幾乎遮住了他整個人。

“外面冷, 不出去了。”

戚韶之用一個極為親密的姿勢在連夏的耳尖輕啜,留下個帶着薄紅的印子,“在這等我,好不好?”

“好哦。”

連夏收回視線,伸出手,“手機,我的沒電了。”

他似乎永遠這麽理直氣壯。

不管提怎樣的要求。

“自己摸,摸到就給你。”

戚韶之低低笑了聲,起身。

連夏便毫不客氣的伸出魔爪。

一雙幾乎無骨的手大概是故意的,從肩膀開始,一路向下,探進衣服,摸過肌肉,徹徹底底。

然後繼續向下。

在一個位置停下,握住,然後男孩仰起臉。

露出個又不屑,又偏偏假裝乖順的表情。

“哎呀,你好那個哦。”

在喉嚨幾乎幹澀成一片中,戚韶之聽到連夏軟着嗓子的抱怨。

戚韶之甚至沒能忍住分毫,啞了聲音:“哪個?”

“哼。”

連夏卻已經收回了手,從戚韶之的另一側衣兜裏取出了手機,“拜拜,我要玩游戲了。”

機艙內其餘的外人早已退了出去,只剩下畫家和他懷中的少年。

畫家被撩得連呼吸都亂了套,眼底全然映着少年的模樣。

而男孩卻早已經開了一把手機游戲,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留給旁人。

*

細細密密的雨絲被同樣陰冷的風席卷着在空中鋪展。

戚韶之走出機艙,站在扶梯上,由上而下向外望。

隔着雨霧。

看到站在對面,一把黑傘下的瞿溫書。

純黑色的傘面遮住了全部雨層,讓瞿溫書的神色顯得愈發森冷。

他的五官是非常典型的深邃,眼瞳和戚韶之的深綠不同,反而是純黑的底色。

舷窗扶梯位置要比機場的地面高上許多。

可當兩人對視,氣勢卻互相不輸。

戚韶之從身旁金發碧眼的保镖手中也接過傘,撐起走出機艙,然後一步步走下扶梯。

“雖然這場戰争,我其實已經贏了。”

戚韶之似乎醞釀了一下措辭,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不過尊重對手是我的慣例,但我可不想讓你再見到缪斯,真是,抱歉。”

缪斯。

瞿溫書眉目皆是冷意:“別用你們那兒的詞形容他。”

“這個詞不好嗎?”

戚韶之沒有撐傘的另一只手狀似無意的攤開,“我倒是覺得這個詞非常不錯,在我們做藝術的這些人看來……缪斯幾乎是我們的神邸。夏夏當然很符合。”

瞿溫書似乎笑了一下:“藝術,是麽?”

“當然。”

戚韶之朗然道,“只要我願意,我就能在他那裏永遠當個畫家。可是你呢?”

瞿溫書陡然抿緊唇。

“你不敢。”

戚韶之大聲笑了起來,以一種充滿嘲弄的,居高臨下的,勝利者的語氣接住了後面的每一個字,“瞿溫書,你們國家的男人真有趣,太好笑了。”

“冠冕堂皇,心口不一……前一腳還在說自己不屑,後腳就愛上兄弟的男友。表面多麽衣冠楚楚,內裏髒的一塌糊塗。”

“更奇妙的是,到了現在,你還是不敢說。”

戚韶之用手比槍,對準瞿溫書,“這就是你們國家特有的含蓄嗎?看上去夏夏好像并不是很吃這一套呢,瞿先生。”

瞿溫書身邊沒有帶任何人,淅淅瀝瀝的雨水順着他寬闊的黑色傘沿點點滴滴落下。

他的神情是比天氣更沉的幽冷,語氣不知是譏是贊:“你的中文倒是比之前好了許多。”

“為了連夏特意學的。”

戚韶之道,“我格外喜歡他,所以為了願意他做任何事,我的國家和你們這裏不同,要是我講求含蓄,那要等多久才能和夏夏溫存?”

“我為了他來這裏,等不了那麽久。”

“戚韶之,你似乎弄錯了什麽。”

瞿溫書眯了眯眼,“這裏是我的地方,你以為你想走的航線還能像你來的時候那麽容易嗎?”

充滿潮濕空氣的機場上空播報聲響起:“因天氣變化原因,現通知前往羅馬的航班暫停起飛,原地等待。重複……”

戚韶之眉目一凜,看向瞿溫書。

“你似乎将一切都想得理所當然。”

瞿溫書的聲線在雨中被充分暈開,于是更顯得低沉,“我不讨厭競争。”

瞿溫書道:“但我從來不喜歡輸。”

機場的安保車在雨中緩緩沿停機坪行駛而來,又在即将靠近飛機時停下。

排成幾列的安保人員有序上前,用手勢示意機上的人員盡快離機。

而就在雨絲與風聲之中。

機艙門再次打開。

“瞿老板。”

一道單薄到幾乎瘦削的身形從舷窗扶梯上緩緩走出。

隔着雨霧,讓瞿溫書無限熟悉的,綿軟又嬌氣的聲音染濕了視線。

瞿溫書看到自己幾乎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居高臨下的走出機艙,蒼白到沒有血色的面容依舊漂亮的過分。

少年披着并不合身的大衣,卻沒有打傘。

于是雨絲也浸染了他的發絲。

只是瞬間,那雨絲的冰涼感像是也一并侵入了瞿溫書的五髒六腑,冷得他幾乎心疼。

連夏的身形向前傾了傾。

瞿溫書便聽到了他的悶咳。

他的腳步甚至控制不住的往前,卻在邁開第一步時被連夏喊停。

“瞿溫書。”

連夏冰冷又慘白的手指扶住欄杆,在褪色的雨中,唯有殷紅的唇愈發顯得豔麗。

像是吸人精氣的妖精。

又像是奄奄一息的囚鳥。

瞿溫書聽到了連夏讓他心碎的聲音。

“我們就到這裏吧。”

連夏輕輕嘆了口氣,“瞿溫書,我們就到這裏吧。好不好?”

瞿溫書突然想起在兩人曾經相處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

他曾經問過連夏無數次好不好,要不要,行不行。

但這是第一次。

連夏問他,好不好。

瞿溫書只覺得身體的某一塊像是被硬生生的拉扯開來,疼得他連站着都無比困難。

過了許久。

沉默了許久。

瞿溫書道:“連夏……你這是在,求我嗎?”

“嗯。”

連夏應的幹脆利落,“瞿溫書,我求你。”

“為什麽?”

瞿溫書澀然。

“因為累,因為讨厭糾纏……可能也因為膩了。”

連夏像是想了想,又像是純粹為了擺脫什麽負擔。

他歪了歪頭,“瞿溫書,我原諒你之前犯的錯,原諒你之前像個資本家似的愚蠢又自大,原諒你假裝直男。”

明明只是微冷的天氣。

瞿溫書卻打了個寒顫。

“好在我們還算有一個比較好的相逢。”

連夏彎起那雙亮晶晶的狐貍眼,“我在‘溺音’看到你的第一眼,是真的很喜歡。”

“所以我允許你在我們分開後不斷想我,每天想我,日日夜夜想我。”

連夏拍了拍手,似乎贊美了自己想到的這個絕妙的點子,“作為回報,我保證我以後肯定把你徹底忘在腦後,忘得一幹二淨。”

“好不好?瞿溫書,我們好聚好散吧。”

另一道跑道的某架飛機似乎正要起飛,帶起的風卷過漫天的雨霧,一并吞噬般的席卷過瞿溫書的所有呼吸。

他張了張嘴,想說不好。

可沒有人為連夏打傘。

大抵是在外面站得太久,他整個人連身形都晃了晃,像是随時會随着風聲吹散或凋零。

他漂亮的臉似乎和兩人初見時并沒有任何區別。

他把別人輕而易舉的拉入泥潭,然後站在岸邊,表情無辜的看着那個人窒息而亡。

他在宋勘身邊。

他在楚舟身邊。

他在戚韶之身邊。

唯獨沒有一次選擇自己。

瞿溫書只覺得生疼。

他從權利頂峰來到這個世界,錦衣玉食的成長,從沒有人會讓他這樣……這樣疼得幾乎難過。

可視線盡頭的連夏從不心軟。

瞿溫書在餘光裏看到了戚韶之,又看到了四周遙遙望着這邊的所有旅客或是機場工作人員,看到了那些人臉上的興味。

向來只在新聞裏出現的人突然來到這裏,還落得這麽狼狽。

多好笑。

可瞿溫書問:“連夏,你愛過我嗎?”

話一出口。

連自己都覺得那麽難堪。

“從開始到現在……”

瞿溫書颀長的身形在雨中顯得蕭索,他短暫的停了片刻,“那麽長的時間,連夏,你有沒有一瞬間覺得,或許……我還不錯。”

連夏點點頭:“有哦。我吃你的聲音,吃你的顏,還喜歡你用力的時候滴汗的樣子。”

“很多次。”

連夏微長的發絲被風卷着揚起,在幾秒之間,他專注地看了瞿溫書片刻。

然後手指湊近唇邊,抛了一個媚氣又輕佻的飛吻。

他沒說出口的話最終還是吞進了喉中,“可惜我是個人渣,你也不是好人。”

“所以瞿溫書,像我們這樣的CP組合是不會HE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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