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婚禮現場差點變成災難現場。

宋寧簡直無法用語言描述這場婚禮的混亂情況，或者換個形容詞，抓馬。

還沒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宋寧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前半段的接親根本沒去，直接在酒店等着新郎新娘過來。

他今天目的很明确——看新郎新娘結婚，吃飯，回家。

就這三步。

他認識的朋友都去随着車隊搞氣氛去了，宋寧一個人樂得自在。他随便找了個角落的椅子坐着，低頭玩手機，等着大部隊過來。

漆黑如點墨的瞳孔裏映着一點手機的微光。他皮膚近乎冷白，周身天然帶着些不容易靠近的質感。

宋寧的手機上沒什麽游戲，他平常打發時間就是去看看文獻資料之類的。

但顯然在這樣嘈雜的場合看這些不是很合适，還有點裝逼的嫌疑。于是他去下了個消消樂。

消消樂玩到第五關，宋寧的脖子不太舒服，擡起頭活動的時候發現酒店裏好幾個人在看他，在他視線移過去的時候齊刷刷移走。

整齊地像做過什麽排練動作。

宋寧抿了下唇，後知後覺自己好像不該坐在這裏。他摸了摸口袋，今天要參加婚禮，連口罩都沒拿。

他正猶豫是該走還是出去找個口罩戴上，就幾秒的工夫，已經有個和藹的阿姨笑眯眯地過來了，熟練地往他旁邊的座位一坐，問他：“小夥，結婚了沒？”

宋寧搖搖頭，說沒有。

他說話的聲音也是很好聽的，不緊不慢，像春季剛破冰、潺潺而流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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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笑得更和藹了，問他：“你是哪家的，叫什麽，今年幾歲了？……”

阿姨的熱情讓宋寧無法抵擋，他假借着上廁所的空溜了出來，呼了口氣。

剛在廁所準備躲一會，宋寧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好，我想問一下——”

在宋寧轉過頭時，那人的表情似乎比他還要愕然，好像是看見了什麽熟悉的人一樣，然後轉瞬間情緒被隐藏起來。

那人一張臉毫無遮擋暴露在宋寧的眼前，他的頭發很蓬松柔軟，有點淩亂，讓宋寧莫名想到築巢的小鳥。而五官更是無可挑剔，極其英俊富有特點的眉眼，微微笑着的唇，以及臉頰上細小的絨毛。

更像某種小動物了。

由于剛才的問話，他們突破了常規的社交距離。

宋寧有禮貌地後退了半步，問：“我們認識嗎？”

面前這人的眼光，搞得他們似乎見過一樣。如果我們見過面，我不會沒有印象才對。

宋寧在記憶裏搜索一圈，還是确定，他們沒有見過面，也不是什麽很熟的人。

“不認識，不好意思啊，我認錯人了。”聞殊只是一瞬間的怔愣，很快就回過神了。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宋寧。

他開始下意識地想看看自己今天的着裝如何，眼神朝鏡子探過去的瞬間又被強硬地壓回來。

不行，這樣顯得我好怪。

而且宋寧不認識他，他要給宋寧留下一個好印象。

聞殊在無數記者面前談笑風生的淡然沒有了，他開始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今天出門時是不是該換個更好看一些的配飾？鞋子穿的和身上配套嗎？

明明出門之前檢查過無數遍的裝扮，突然感覺哪裏都不滿意了。

但最終，他說出口的是：“你知道二號廳在哪嗎？”

沒錯。

醞釀了一大堆話，聞殊最終問了個路。

宋寧點點頭，他剛從二號廳出來，對聞殊道：“左拐，看見第一個路口繼續往前走，再右拐就到了。”

“好的，謝謝。”面前的青年微微笑起來，不知道是廁所的燈太亮，還是他的眼神本來就很明亮，總之讓宋寧産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被什麽盯住了一樣。

是錯覺吧。

宋寧錯開他的眼神，說了聲“不客氣。”

本以為這就結束了，宋寧微微松口氣，想去外面透透風。

沒想到青年絲毫沒有要走的架勢，反而唇角微挑，問他：“你也是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嗎？是男方這邊的還是女方這邊的？”

是的，這才是一個合理的開場。聞殊想，他應該先挑起話題，然後和宋寧稍微熟悉一下，至少要比陌生人熟悉一點，最後——順理成章地加一個聯系方式。

宋寧：“男方。”

“哦，好巧——”聞殊剛想說我們一起過去吧，就聽見宋寧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出去透透氣。”

聞殊：……

計劃夭折在第一步。

-

剛出酒店，迎親的車隊就駛來了。

禮花炮響在兩邊，紛紛揚揚的花瓣雨落下，新人的朋友家人歡呼着迎接新人。

先從車裏下來的是宋寧的好友王初，他作為新郎，今天打扮得很帥氣，穿着西裝，胸口別着花。

就算極力掩飾上揚的唇角，也蓋不住滿面的喜悅。

他到新娘的跟前，一彎腰，準備豪情壯志地把新娘抱起來。

周圍全是起哄的，新娘嬌羞的捂住臉，攝像機對準了他們，記錄甜蜜的一瞬間。

王初把新娘抱起來了，那一瞬間他的臉色飛快地閃過什麽，站在那久久沒有動作，久到新娘都忍不住用眼神示意他，到底什麽情況。

王初深呼吸一口氣，側頭對旁邊的伴郎說了什麽，伴郎“啊？”了一聲，“哥你大點聲，我沒聽見！”

“我說，我腰閃了！”王初大聲吼道。

這一下子，不僅伴郎聽見了，所有人都聽見了，就連慢慢飄落的花瓣似乎都出現一瞬間的停滞。

宋寧站在人群的最後面，不忍直視地、緩緩地深呼吸。

他都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站在人群的中央會有多尴尬。

幸好周圍的伴郎靈活應變，紛紛讓攝影師把那段删掉。新娘也是個大度的女子，從新郎身上跳下來，表示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切繼續。

還沒到正式的婚禮開場時間，新郎新娘先進側廳準備。婚禮現場布置整齊，宋寧坐的是新郎新娘的朋友那一桌，離主桌不遠不近。

他找到有自己姓名的座位坐下，安靜地等待婚禮時刻的到來。沒過一會，他身旁的椅子被拉開，又有一個人坐下。

宋寧對旁人的注視一向很敏銳，他偏過頭，聞殊驚訝道：“好巧，你也坐這裏。”

宋寧想，确實挺巧的。

但他們年齡相仿，如果都是新郎新娘的朋友，坐在一桌的概率很大。

這裏人多，尤其是年輕人多，追星的、接觸娛樂新聞的不在少數。

在聞殊落座的時候，隔着桌子就有一個女生就盯着他看了好幾下。

女生拿出了手機和旁邊的小姐妹竊竊私語，小姐妹也是時不時看看他，最後似乎确定了什麽，兩人幹脆離座走到了他旁邊小聲問：“你是不是聞殊？”

“是我。”聞殊對她笑了一下，說，“我來參加朋友的婚禮。”

“真的是他？！”

“啊啊啊！”一個女生剛要尖叫，幸虧理智回籠，及時捂住了嘴巴。

“那、那你能給我們簽個名嗎？”另一個女生臉頰微紅，興奮地都不知道要說什麽了，“我和我姐妹都是你的粉絲，你的電影我們都看過，今年的《疑罪》真的好精彩啊啊啊！”

說着說着差點又忘記場合要尖叫起來，聞殊及時豎起了手指抵在下唇邊，示意她噓聲。

他露出标準的營業微笑：“有紙嗎？”

“有有有！”她們搜了一圈沒找到紙，幹脆從紙巾盒裏抽出兩張餐巾紙，“簽這裏，簽這裏。”

聞殊摸了圈口袋，皺了下眉，轉過頭問宋寧：“你帶筆了嗎，我今天出來的急，沒有帶筆。”

宋寧把口袋裏的黑筆遞給他。

該說真不愧是明星，即使是餐巾紙，他也簽出了龍飛鳳舞的效果。

幸好大廳裏的音樂響起，打斷了粉絲狂熱的追捧。

新郎新娘入場了。

不知道他們在側廳弄了什麽醫療手段，王初一點都看不出扭了腰，走路姿勢很正常。

主持人太能說，從兩人的相愛歷程開始追溯，感天動地讓人潸然淚下。

宋寧不知道認識三天就閃婚，到現在兩人也沒認識到一星期到底有什麽可以回顧的歷程。以至于他有些無聊，微低下頭，數着盤中瓷器的花紋。

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只黑筆。

聞殊壓低聲音道：“今天謝謝你了。”

“不客氣。”

接過的那只黑筆還帶着絲絲青年的餘溫，宋寧把它放進衛衣的口袋。

他的餘光看見了聞殊的側臉。

和海報上那個少年重合。

果然很火。

他的耳邊突然響起實驗室中師妹的尖叫：“你懂什麽？我們聞殊，可是娛樂圈的常青樹，頂流中的頂流。誰能配得上他？我問你誰能配得上他？什麽？上部電影裏的女主角？絞殺，絞殺，統統絞殺！”

時隔多日，這句話回想起來宋寧依舊覺得很吵。

這好像是師弟說的毒唯還是什麽，是粉絲的意思嗎？

宋寧不太理解。

儀式進行到一半，在主持人的宣告聲中，新人準備交換愛的戒指，互相表達愛意。

花童把戒指送上來，戒指盒打開，裏面空空如也。

四目相對。

新郎不敢置信：“戒指哪去了？”

新娘睜大眼：“不知道啊。”

宋寧再次不忍直視地、緩緩地深呼吸一口氣，盡管他不是當事人，依舊覺得很尴尬。

要不然說他們兩個可以閃婚，這性格确實相配。

最後依靠主持人強大的救場能力給圓了一下。

“無形的戒指化作有形的愛，請兩位新人互相擁抱彼此，感受你們對對方深深的愛！”

臺下是噼裏啪啦的鼓掌聲，其中兩邊家長鼓的最熱烈，恨不得趕快把這一茬揭過去。

新郎新娘擁抱在一起，照片定格，抓馬的婚禮總算結束了。

宋寧安靜地吃菜。

他已經成功地度過了一半的步驟，現在只要吃完飯，就可以回家。

窩在他的房子裏，可以看上一篇文獻，或者是一本書，再聽聽自己喜歡的音樂，一切都很完美。

他吃飯的姿勢很文雅，只動面前的飯菜。在聞殊第四次悄悄看向他的時候，宋寧問他：“你似乎有話想和我說？”

在聞殊第一次看向他的時候宋寧就有所察覺，但是敵不動我不動，敵要動我不動，敵還動……宋寧疑惑了，為什麽聞殊老是看自己。

“我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嗎？”宋寧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

“啊、這個，不是，沒有。”

聞殊抓了下頭發，沒想到自己會被抓包。他只是想加個宋寧的聯系方式，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于是在那醞釀了半天。

“那個，……”聞殊結巴了一下，對上宋寧視線時突然忘記要幹嘛了。

他憑着直覺道：“你好，我是想說，我們可以結婚嗎？”

啪嗒。

這是宋寧手裏筷子掉下去的聲音。

咔嚓——

這是聞殊屬于理智那根弦斷裂的聲音。

等等，我剛才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