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方知予指着自己的脖子。
她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圓潤，晶瑩剔透如同一片玉脂，貼在白瑩瑩的肌膚上。
祝清禾看着，覺得好漂亮，不管是指甲，脖子，還是方知予的面容，她的所有。
她想，那片指甲摸上去一定很光滑，手指下壓着的肌膚一定很細膩。
方知予從頸邊拿開手，把襯衣衣領往下翻折，正好藏起祝清禾沾上去的口紅。
祝清禾羞愧：“對不起！我，我好多了，謝謝你。”
剛才預想那麽多遍怎麽打招呼，真的撞上了，那些假設都像雲煙散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小結巴和微微發熱的臉。
祝清禾站定身，有只鞋稍微有點脫跟，她踩了兩下。
方知予仍然扶着她，低頭看她磨花的鞋：“腳崴了，嚴重嗎？我來的時候看到附近有家醫院，我送你過去？”
“沒事沒事！只是鞋有點松，謝謝！”
“那就好，這裏人多，你靠着牆站。”
“嗯嗯好。”
祝清禾跟在她身邊，右側挨着保安室的外牆，左邊人擠人，有了半邊支撐，好受許多。
祝清禾看了看前邊的方知予，即使在嘈雜的人群中，她依舊保持從容的淡泊，像是一縷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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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透着似有若無的淡香。
祝清禾想到一款香水，名字叫冷棉。
有點相似，又不盡相同。
方知予的氣息是遠觀清淩淩，走近和煦如春的。
祝清禾站在她身後，目光不安，放在哪都不合适，最後停在方知予折過的襯衣領。
祝清禾舌頭在口腔裏打了幾個圈，朝前說：“你好，請問你是方知予姐姐嗎？我是Echo酒吧的駐唱，你每次留下的樂譜我都收起來了。”
方知予側過頭，眸光清澈：“我是，簽名那麽小你都發現了，好細心。”
祝清禾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發：“簽名很漂亮。”
方知予：“你唱的很好聽。”
祝清禾天生嗓子好，樂感好，加上媽媽對她小時候的音樂培養，從小就被身邊的人誇唱歌好聽。
以前她最喜歡聽媽媽誇她了。
現在她最喜歡聽方知予誇她。
祝清禾在領口比劃一下：“弄髒你的衣領了，對不起，我給你轉洗衣費。還有感冒藥，真的很感謝。”
方知予輕聲回道：“沒關系，別這麽客氣。”
祝清禾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以請你吃頓飯表達謝意嗎？”
方知予嫣然一笑：“下次在Echo請我喝一杯——”
“瑪格麗特。”祝清禾搶答。
方知予和她相視一笑。
校門打開，家長們魚貫而入。
祝清禾來過六中幾次，知道祝玥的教室在哪，比祝玥爸媽還要清楚她的各科老師。
初一部教學樓，祝玥就讀的9班在二樓。
家長們在入校廣場後的三岔路口分流，祝清禾和方知予都走向右邊。
對了，方知予是來開家長會的。
她有小孩了？
她小孩都讀初一了？！
可是方知予看起來那麽年輕，怎麽可能有十二三歲的小孩？
或許是給親戚的小孩開家長會。
嗯，肯定是。
她祝清禾才二十一歲，這不也來給妹妹開家長會嘛。
不過方知予一看就是職業精英女性，就算沒有小孩，有可能已婚。
祝清禾把視線從方知予走動的黑色高跟鞋移開，随着她噠噠響的腳步聲，跳動的心慢慢變沉。
心情往下掉，好像在馬路上追方知予的時候，紅燈跳出來把她擋在了對岸。
方知予的步子很流暢，細高跟在她腳上很服帖，跟穿在祝清禾腳上完全不一樣。
祝清禾走得很吃力，為了跟上方知予的速度，腳趾和後跟都在用力抓鞋，又痛又累。
漸漸的，她感覺好了些。
是方知予的速度明顯放慢了。
方知予說：“你在Echo附近的大學念書？”
祝清禾還在猜方知予是不是發現她鞋不舒服，故意走慢，聽到她說話，連忙回答：“我是錦城傳媒大學的，你怎麽知道？”
“有天晚上我看見你下班等末班車，那個方向是去大學城的。”
“哇，知予姐姐你好聰明！”
方知予忍俊不禁：“大學生就來給中學生開家長會？”
祝清禾：“我妹妹，念初一，挺聰明的，蠻可愛。”
就是有時候聰明沒用在正道上。
不耍混的時候還算可愛。
可以順着這個臺階打聽打聽方知予。
祝清禾迫不及待，但裝作輕描淡寫地問方知予：“知予姐姐呢？”
方知予說：“我來看我外甥女。”
原來是外甥女啊！
她就說嘛，肯定是方知予親戚的小孩。
“原來是外甥女。我還以為是你的……想說你這麽年輕應該不會。”
“不是我的小孩，我是單身。”
方知予笑了笑，祝清禾笑着說了聲抱歉。
祝清禾眯了眯眼。
方知予是單身耶。
太陽真好，教學樓下面的花開得真漂亮！
她們上到二樓，祝清禾不知道方知予的外甥女在哪個班，哪層樓，正想問問，幫她帶去相應的教室，方知予突然接到電話，然後要下樓。
祝清禾問：“知予姐姐你有事要走嗎？”
方知予沒有明說：“我外甥女的班主任打電話叫我先去見她。”
“哦哦，好的，方——”
話沒說完，祝清禾手機響了。
她焦躁地接通，是祝玥，聲音一吸一抽的：“喂，姐，是我。”
祝清禾語氣不太好：“我已經到你教室外面了，馬上進去，你到門口來一下 。”
祝玥：“不是，姐，那個，你到行政樓的教導處來……”
六中教導處，祝清禾并不陌生。
祝清禾抹了抹眉心，轉過身，嗓音壓小：“不是家長會嗎，你又惹什麽事？”
祝玥：“本來只有家長會的……哎呀，你先來吧！”
行政樓，教導辦公室。
祝清禾在敲門之前還抱有一絲希望，祈禱跟着她從教學樓一路走進行政樓的方知予不要也是到教導處。
敲開門之後，希望徹底破滅。
兩個小女孩靠着牆，一頭站一個，中間隔老遠，教導主任和9班班主任坐在旁邊。
一個女孩紅光滿面，精神抖擻。
一個女孩鼻青臉腫，滿臉淚花。
紅光滿面的那個中氣十足地對門口的祝清禾喊了聲：“姐！田芯罵我笨豬永遠倒數第一！”
叫田芯的小女孩哇一下，哭的好大聲，小碎步跑進方知予懷裏，額角和嘴角都發青了：“小姨！祝玥把我鼻血打出來了！”
“姐！田芯還罵我們一家都笨！大笨豬生小笨豬！你說我能不打她嗎！啊？”
祝清禾頭大，她不是第一次給這個愛惹事的妹妹兜底了，賠禮道歉的經驗豐富，但這次祝玥招惹的對象偏偏是方知予的外甥女……
好不容易遇見方知予，好不容易等到方知予，好不容易走近方知予，突然一道霹靂，要把祝清禾這些日夜的憧憬炸得一幹二淨。
呵呵，妹妹聰明可愛。
祝清禾想起校門口跟方知予說過的話，這輩子沒這麽尴尬過。
一口火氣湧上來，喉嚨突然加重疼痛，跟刀片割似的。
祝清禾拉着祝玥嗓音沙啞：“給同學道歉。”
祝玥扯開她：“我不！田芯先罵我的，她先給我道歉！”
方知予臉色平靜，祝清禾心神緊張，但從方知予臉上看不出任何憤怒和責備。
祝清禾絞盡腦汁地想怎麽道歉，怎麽安撫田芯，怎麽跟妹妹講道理，以及祝玥的媽媽知道這事了問起她，她該怎麽說。
方知予撫摸田芯的頭發，柔聲哄：“芯芯，小姨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辱罵同學和同學的家人是不對的，是很惡劣的行為，你要跟同學道歉，好嗎？”
田芯邊哭邊抹淚：“我只是罵了她，她是打了我！必須她先道歉！”
祝玥不服：“我可沒罵你！有本事你打回來啊！”
祝清禾怒斥：“祝玥！不管怎樣你都不能動手，這是原則性錯誤。”
教導主任出來勸和，班主任說校醫已經給孩子簡單看過了，沒有大礙，但是建議雙方家長都去醫院看看，溝通調解。
家長會是開不了了，班主任晚上會把相關內容發給祝清禾和方知予。
倆小孩都倔，絕不先道歉。
方知予開車帶祝清禾和倆孩子到最近的醫院，就是方知予在校門外說要不要帶祝清禾去看腳的那家，當時說不用，結果還是來了。
方知予的車是那輛回頭率百分百的紅白色保時捷。
祝清禾第一次坐這麽貴的豪車，她坐在舒适的真皮坐墊上，心算這個月剩下的生活費夠不夠賠償田芯同學的醫藥費。
她用手機寫備忘錄，提醒自己一會別忘了給田芯的醫藥收據拍照，拿回家找祝玥的媽媽報銷。
不能她祝清禾的學費生活費是自己掙的，祝玥打同學賠的醫藥費還得她出。
兒科門診。
田芯做了全面的檢查。畢竟不是方知予自己的孩子，為了給孩子父母一個交代，她這個做小姨的就給報了體檢全項，就當做個健康年檢了。
上完藥，做完檢查，田芯和祝玥坐在兒童監護廳看動畫片。
方知予哄孩子很有一套，她跟兩個小妹妹講清楚道理，牽着她倆的手，約定好兩個人同時說出對不起，然後一人獎勵一大袋零食和漂亮文具，倆小孩就讨論着筆記本上的公主貼紙冰釋前嫌了。
方知予跟托管護士叮囑幾句，提起包包走出來，對祝清禾微微一笑。
祝清禾剛才一直在旁邊看她哄小朋友，走神想到方知予給她泡好的感冒沖劑，還獎勵一盒梨膏糖，哄她吃藥。
她真的好會哄。
方知予來到祝清禾身邊：“走吧。”
祝清禾以為要去繳費處，她算好了，這個月剩的加上下個月的生活費夠賠償田芯的全身體檢費用。
先挪用下個月的錢吧，還好她有存錢的習慣，拿得出來。
她們走過幹淨的醫院長廊。
兩人的身影緩緩并行，倒映在光亮的瓷磚。
“知予姐姐，對不起，我妹脾氣急躁，任性，我回去肯定好好說她。”
“沒關系，小孩子有矛盾解決了就好。不過怎麽是你來管妹妹，你爸媽呢？今天是周一，你沒有課嗎？”
祝清禾微微停頓，方知予指了下轉彎的方向：“左轉。”
“嗯……”
祝清禾眼眶有一點點酸。她把這一點酸壓回去。
“沒有課。”
祝清禾撒了一個謊。
一個關于，爸爸不會在乎，媽媽不在了，被只有幾面之緣的大姐姐關心會不會耽誤上課的，謊。
這個大姐姐柔聲問：“一會回學校嗎？”
祝清禾點頭。
方知予走到醫院的智能綜合機前，輕點幾下，看向祝清禾：“身份證帶了嗎？”
祝清禾連忙從挎包裏拿出來給她。
方知予拿過去在機器刷了一下，機器打印出一張小紙條，方知予把紙條和身份證一起給她。
祝清禾拿起來看，不是繳費單，是挂號單。
呼吸內科
05號
祝清禾
祝清禾倏然擡眸。
方知予目光溫柔：“我聽見你的嗓子還是不大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