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祝清禾的聲音很響亮，周圍的人都聽見了，紛紛朝餐廳門口看過來。
祝清禾跑到方知予面前，筆直地站好，甜甜地又叫了聲：“姐姐。”
方知予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旋即心領神會地莞爾，親昵地幫她整理衣領：“不是叫你在辦公室等我嗎，我做完資料就送你回家。”
祝清禾帶着鼻音：“姐姐，我等你好久哦。”
她的語氣有些撒嬌，還有藏了一點點委屈。
她是真的等了方知予好久。
半個月前方知予說要她請一杯瑪格麗特，還說要檢查她唱歌，結果兩個星期了，方知予根本沒有去過Echo。
方知予像是聽出了她話裏的委屈，輕輕和她耳語：“我的錯。”
祝清禾的耳尖微微發癢。
方知予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引到身側，祝清禾轉頭看另一邊惱怒的範總，假裝不知道之前都發生過什麽，用單純的語氣問：“姐姐，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周圍很多人看熱鬧，範總擺出寬宏大度的笑臉：“沒有沒有！”
“方總，這是你妹妹啊，真漂亮！”
“你家人在等，怎麽不早說呢，差點我就好心辦壞事了。”
祝清禾把臉轉向一邊，不禁露出嫌惡的表情。
方知予護到她前面，叫身邊的助理提給範總一只禮盒。
Advertisement
“上次我跟範太太聊天，她提起喜歡錦城刺繡，這是一套刺繡絲巾和披帛，一點敬意，希望範太太能喜歡。”
方知予說到“範太太”的時候，範總的臉就白了。
他局促地支支吾吾：“方，方總，你還見過我老婆呢……”
方知予落落大方：“我和範太太一起練過冥想，加了微信。”
“冥想好啊！”範總面露慫色，“錦城刺繡也好！那什麽……我老婆肯定喜歡，我代她謝謝方總！那，方總你先忙，我就不打擾你了。”
助理送範總一行去電梯口。
祝清禾揚眉，渾濁的東西終于清走了。
知予姐姐好聰明啊，面對這種讨厭的客戶，四兩撥千斤，一份送客戶老婆的禮物既打發了人，又敲打了他，還能送對方一個人情。
方知予雙頰酡紅，發絲間沾着酒香，轉向祝清禾：“來逛街？”
祝清禾連忙回過神，并攏腳尖：“我剛剛在附近寫字樓面試。”
方知予看了眼她的高跟鞋：“難怪今天是這雙鞋。”
祝清禾今天的面試服裝是去家長會的那套，鞋子穿不習慣，但是凹造型好看。
“難怪？”
“你在Echo都是休閑風。”
“嗯，是。”
祝清禾低頭捋了下碎發。
方知予連她日常是什麽穿搭風格都記下來了。
她是性格天生這麽仔細，還是只對她這麽細心呢？
祝清禾很自戀地在心底選擇：她只對我這麽細心。
生活百味陳雜，需要給自己加一點甜。
方知予順着話題問：“面試感覺怎麽樣？”
祝清禾實話實說：“自我感覺表現得不錯，但是對方要求很高。”
方知予鼓勵她：“展示出自我就是成功。”
方知予還是這麽會哄人。
祝清禾情不自禁地上翹嘴角，擔心笑得有點憨，很快展平。
方知予打開包包，拿給她幾張矽膠腳貼：“腳背和腳跟都可以用，貼上這個穿鞋子更服帖。”
祝清禾不好意思再收她的禮物，可是方知予堅持，旁邊還有路人觀望，祝清禾便感激地收下了。
方知予看出她穿這雙高跟鞋不習慣了。果然家長會那天，方知予就是故意放慢腳步等她。
祝清禾又給自己加甜：她對我不僅細心，而且貼心。
“吃過晚飯了嗎？”
方知予一問，祝清禾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商場吃飯的。
如果方知予沒吃晚飯，她就說沒有，順便請客，但是方知予跟客戶吃過了，公司還有事，祝清禾就說吃過了。
方知予點點頭，接着問：“你現在回學校嗎？”
“嗯，我去地鐵。”
方知予拿手機：“我喝了酒不能開車，叫司機送你回去。”
祝清禾連忙搖手：“謝謝姐姐，不能再麻煩你了！商場負一樓有地鐵口，我坐電梯就下去了。”
“不麻煩，田芯和祝玥是同學，我們算家長朋友，我還是你粉絲吶。”
她的話像小愛心把祝清禾擊中，祝清禾臉頰發熱，小聲說：“真的不麻煩你了，知予姐姐，這個點容易堵車，我坐地鐵很方便。”
方知予這才放下手機，思忖少許，說：“晚高峰是堵車，那行，你到宿舍了給我發消息。”
“嗯好。”
方知予帶她往電梯走：“走吧，我送你下去。”
祝清禾：“我不能再耽誤你工作了。”
方知予笑道：“走吧，幾分鐘的事，我也要下去停車場，助理和司機在等我。”
“哦哦。”
走了沒幾步，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知予！”
祝清禾回頭，一個短發女人跑過來，緊張地抓方知予的西服袖子：“一頓飯怎麽吃這麽久，那孫子沒惹你吧！”
方知予跟她很熟絡：“你怎麽來了？”
“我當然要來！要不是老大抓我開會，這頓飯就該我和你一起，你的酒量我真不放心。”
女人擰開手裏的蘇打水，給她：“喏，你的酒後必備。”
方知予接過去：“我的酒量怎麽了？小看我。”
方知予喝酒以後要喝蘇打水，祝清禾記下了。
這個短發女人和方知予很親密啊，這種私人細節都很了解，還特意趕來接方知予，還要把水瓶擰開。
好貼心哦！
短發女人注意到祝清禾，對方知予說：“你還帶實習生啊？這種重要商談你怎麽帶個小白？姓範的多難搞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實習生給你添麻煩怎麽辦。”
祝清禾低頭看腳尖。
很慚愧，她連實習生這種會添麻煩的小白崗位都還沒能應聘上呢。
方知予嚴肅地打斷短發女人：“陶冶，這是我妹妹。”
祝清禾倏然擡頭，眼神泛起微光。
陶冶打量祝清禾，問方知予：“你就一個親姐，堂的表的那些親戚我都見過，哪來這麽大個‘妹妹’？”
“知予，你又同情心泛濫，路邊随便幫助一個小女生，嘴甜叫你姐姐，你就認妹妹了是吧？”
“陶冶你別亂說！”
陶冶轉身背對祝清禾，攔在她們之間，擋住祝清禾的視線，她輕輕地推方知予的肩膀：“賽程企劃改出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審核，跟我回公司。”
方知予叫陶冶先等等，走回祝清禾身邊：“我先送你。”
祝清禾看看陶冶，再看回方知予，懂事地搖搖頭：“知予姐姐，你快去忙吧，我想去趟衛生間。”
方知予沉吟少許，到：“那好，今天謝謝你。”
祝清禾笑一笑：“姐姐再見。”
“路上小心，記得到了告訴我哦。”
“嗯！”
祝清禾假裝要去衛生間。
她走得很慢，等了一會，朝方知予和陶冶離開的方向望。
已經看不見人影，她們離開了。
祝清禾撇一下嘴，走到扶梯 ，看着繁華的商場發呆，一層樓一層樓往下走。
她把生活裏的甜想得太輕松了。
哪能憑空冒出一個人只對她細心，對她貼心呢？
她是一個連社會都沒入門的超級小白，笨蛋菜鳥，人家是方總。
人家事業有成，閱歷豐富，有知道酒後必備蘇打水的親密好友，幫助過不知道多少個好妹妹。
人家心地善良，樂于助人，她祝清禾只是夠幸運，遇見了方知予，得到了她的幫助，僅此而已。
祝清禾下到商場負一層，看到了地鐵入口。
她抛掉腦中雜念，走進熙攘的人群。
——祝清禾，別把別人的善良當做喜歡。
＊
藝術學院的表演中心着手搭建“大學歌手”的比賽場地。
傳媒大學的大型活動都是新傳院和藝術院合作，這次校園選秀也是如此。
這些天兩個學院來往密切，祝清禾作為前任院學生會文娛部長，被導員叫去幫忙，和同樣幫忙的韓婷經常打照面。
韓婷也要報名參加大學歌手。
韓婷是聲樂專業的尖子，藝院的老師都很喜歡她，單獨許給她一間練歌房。
很快這個傳言被證實是真的。
核對好物料清單，韓婷單獨找祝清禾：“我有專用練歌房，快比賽了，你待會要不要跟我一塊練習？”
祝清禾背上單肩包：“謝謝你啊，我習慣一個人。我今晚有兼職，先走了。”
上周五面試回來，祝清禾跟Echo老板請了假，周五和周六日都沒去，所以這周一周二她要補上，連着上七天班。
暮色四合。
街上車流如水，行人穿梭。
祝清禾背着吉他走進酒吧的玻璃門，服務生跟她打招呼：“三日不見，甚是想念！”
祝清禾應道：“上班快樂。”去後臺放包。
服務生跟進更衣間：“清禾，你上周末怎麽沒來啊？”
祝清禾喝一口水：“找實習。”
“哦～你前幾天沒來，‘複古臺燈’天天晚上等你，我問她是不是有事，需要幫她聯系你嗎，她又說不用。”
祝清禾喝水的動作停住。
服務生好奇地問她：“你是不是認識她？她看起來挺有錢的，你們什麽關系啊？”
”她上個周五也來了？”
“來了呀！”
“周六周日也來了？”
“來了，三天都來了，每天晚上一來就問你來唱歌嗎。”
以前方知予只會選一天周末來Echo，這回居然連來三天。
上周五方知予緊急跟陶冶回公司工作，很忙。她跟客戶吃晚飯喝了酒，沒理由晚上又來酒吧。
祝清禾怎麽想都覺得方知予是為她而來，一個人的善良能做到如此地步嗎？
祝清禾提起吉他包，若有所思地往外走，服務生叫她：“清禾，你跟我說說嘛。”
“沒什麽，我也不明白。”
祝清禾也不明白該和方知予怎麽辦……
祝清禾前腳邁出更衣間，就看見落地窗前亮起複古臺燈，桌旁一襲藏藍條紋長裙，方知予坐在燈下，用筆記本電腦看ppt。
服務生也看到了：“哇，今晚又來了，還在這辦公哎。”
祝清禾遠遠的一望，視線仿佛觸電。
她咽了咽生澀的喉嚨，沒有發出音節，回更衣間放下吉他，拿包，向後廚走去，那裏有道酒吧的後門。
服務生在這工作一年了，對周圍熟悉，祝清禾問她：“你知道附近哪有ATM機嗎？”
祝清禾從後門出去，買了一只大信封，去自助銀行取錢，放進裏面。
這些錢是她的所有積蓄，夠還方知予給她的藥費，海雲會員費，還有零零碎碎的其他費用。
她拿着厚厚的信封回Echo，到吧臺點了一杯瑪格麗特。
信封和酒杯同時放到複古臺燈的燈光之下。
祝清禾微微鞠躬：“這是我應該還你的，這段時間麻煩你了，謝謝你，知予姐姐。”
方知予眼波顫動地放下信封。
祝清禾斂眸：“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去上班了。”
她緩緩轉身，指尖被方知予柔柔地勾住。
方知予把信封塞回她手裏，雙瞳剪水：“可以請你寫歌嗎？”
“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