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日、新年與賊
秋季學期快結束了,因為總是在忙征十郎安排的課,對他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麽我沒時間關注,作為他未來的助手,這很失職,趕上茶道課結束,我周末的時間空下來了,我決定去陪他訓練。
「征十郎——」我打開他的房門。
我應該起得比他平時還早啊,怎麽沒人呢,鼓着嘴帶上門一回身就看到晨跑完回來滿頭大汗的他。
「遙今天有想做的事嗎,起這麽早?」他開口。
「嘛,好不容易有一天空閑,我想去看你訓練。」我笑起來。
「那你先去吃着早飯,我們馬上一起去。」他摸了摸我的頭。
他最近是比以前高了些,本來和我一樣高的,現在也略超過我一點了,我啃着面包,從餐廳的落地窗望外面的花園,最近是該到這種蕭條的時候了。
這次我沒帶書,只是很認真地盯着場上一直在練習的征十郎,雖然只是一點點感覺,但是他們幾個好像沒有以前那麽開心了,訓練的氣氛也變得很沈悶。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的。
快結束的時候,紫原似乎和他說了一些什麽,兩個人之間好像劍拔弩張的,正考慮要不要上去阻攔一下,其他人卻都已經讓開給他們空出了一個場來。
「桃井同學,他們這是要做什麽?」我走上去開口問道。
「嗯……赤司君和小紫要1on1呢,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單獨打球。」桃井臉上的表情并不愉悅。
我不懂球不過至少也看得出來兩米的紫原在克制着征十郎,不敢想象他是不是會輸,當我擔心着的時候,那個宛如巨人一樣的男生卻一下子在籃筐下摔倒坐下去,我看向征十郎的表情,他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樣子。
那個人,不是征十郎。
對決結束,他回身進了更衣室,換了衣服拿了包出來後就向我走來,我擡頭看他,卻不自覺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遙,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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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話,但他不是征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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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赤司征十郎是絕對的,輸是不可能的。
當赤司在籃下被紫原一次又一次克制住的時候,他的內心沈睡着的人醒來,在自己的耳邊輕輕念着。
我不可能輸。
母親去世後,壓力過大的他從開始就知道這裏存在着兩個他,那個人在他陷入絕境的時候便會浮現出來。總之,只要保證了勝利,兩個自我也并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明明是和平時一樣對着她微笑,為什麽今天的她卻在害怕,赤司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頭,滿島卻突然間躲開,她在害怕他,為什麽,他仍然是赤司征十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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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十郎……」我看到他突然變成了異色的雙眼一時之間說不出話,那雙宛如透明紅寶石的眼睛,有一只變成了金橙色,「你還好嗎?」
「怎麽了,遙?」他反倒問我怎麽了。
「沒有,我餓了。」我心虛地轉過頭去。
「那讓廚房提前備好晚飯吧。」他低頭拿出手機給宮城管家發消息。
其實他對我的态度沒有什麽變化,除了他不再像以前以前那樣露出溫暖的笑容以外,他仍然對我很溫柔。但有時候我總覺得他哪裏不一樣,可能是看着我的眼神變得有些淩厲,我感覺很不習慣。
在赤司家過的第一個冬天來了,年末他需要跟着父親去各種年會和宴會,我說到底也就是他們家的編外成員,如果一個人抱着毛毯坐在房間裏跨年,确實是會比以前冷清吧。福利院的新年很熱鬧,因為小孩子多,教會不希望小孩子受到冷落,都會舉辦很多活動,從聖誕節前一個禮拜起,瑪麗和其他修女們就會開始做準備。
看到手機上的日期,我突然發現今天是十二月二十日,征十郎的生日。
啊,什麽都沒有準備。
或者說,準備什麽看起來都很無用的樣子。
就這麽呆呆地坐在床上,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已經接近淩晨了,只有一聲少爺好沒有聽到老爺兩個字,看來赤司先生又沒有回來。大概是見到我房裏的燈還亮着,他敲了兩下門。
「嗯。」我應了一聲。
「怎麽還不睡?」穿着黑色西裝打着領帶的征十郎看起來有點帥氣。
「發了一會兒呆就到這個時間了。」我擡頭看着他。
他一邊松開領帶,一邊走到我床邊坐下,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瞥了一眼牆上剛過零點的鐘,「遙,生日快樂。」
對哦,二十一號是我的生日。
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我眼淚奪眶而出,直接大哭了起來,我從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也不會有人記得我的生日,他明明是把我撿回來的人,我連他的生日都差點忘記了,他還給我送禮物。
「今天很不開心嗎?」他很輕的撫摸着我的後背。
「沒……沒有,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禮物。」我帶着哭腔,「而且,我明明連征十郎你的生日都忘記了啊……」眼淚又一次流出來。
「我記得你的就好,不要哭了,我幫你戴上。」他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條吊着透明香槟色圓形吊墜的項鏈,顏色很像我的眼睛。
我撩起頭發把脖子裏的十字架拿下來,他的手也有些冰,碰到我的脖子的時候激得我打了個寒顫。轉過身來,他伸手擦了擦我臉上的淚水,看着他平靜的臉,我卻又想哭出來。
因為有人對自己太好了所以想哭的人大概只有我了。
哇的一聲我撲進他的懷裏,抓着他的衣角,哭到停不下來。他大概是笑了一聲,然後回抱着我,還輕輕地拍着我的後背。他的身上有宴會上留下的各種香水味,但仍然有着讓人安心的味道。
我可能比想象中更想要依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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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看到像一只貓一樣鑽進自己懷裏的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料到她可能會感動,卻想不到從來沒有流過淚的她會這樣哭出來。
他覺得這樣很好,至少滿島遙的脆弱只是在自己面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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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跨年我能出去玩嗎?」我合上手裏的教材擡頭問旁邊在給我看法語試題的他。
「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不行。」他果斷拒絕了我。
「拜托,一般人傷不到我的啦,你出去Party我在房間發呆這樣超級不公平啊艹。」我趴下來看着他。
「不行,」他把試題推回到我面前,「比昨天錯的還多,你有好好看書嗎?」
「……」我撇了撇嘴低頭開始看錯題,我果然就只是他們家的奴隸,我知道了。
跨年當天,我覺得全世界除了我這裏都很熱鬧,我打開了樓下客廳裏巨大的投影,一個人盤腿坐在沙發上看紅白,總歸比以前擠在福利院大食堂裏看那個不聽話的電視要好很多啦。宮城管家和其他人都在忙着新年第二日的赤司家宴,也沒有空理睬我。
我白天打了拳看了書還在院子裏玩了好久的雪,其實已經挺累的了,不過我還是想醒着等新年的到來。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外面的窗戶閃過一個黑影,走過去看了一眼,角落裏的窗戶被打開,地上還有腳印。
有外人進來了,但是為什麽警報器沒有響。
我在客廳不敢離開,怕會迎面撞上這個人。手機在樓上的房間裏,我在這裏大喊,宮城管家也聽不見。皺着眉想了一下,我跟着那個人的腳印走上去。
這個方向是偏廳,我大概明白了為什麽會有人來了。前段時間赤司先生從巴黎剛剛拍回一幅畫,我做過調查,總之是非常非常值錢就對了。但照理來說,也應該只有家中的幾個人知道而已,還有就是做安保工作的公司的人。
能不觸碰到警報器就進到屋子裏,顯然就是監守自盜了。
硬碰硬容易出事,赤司先生的畫也會出問題,我趁他不注意回身溜上樓,打開了房間裏的計算機,連上赤司宅邸的安保系統。平時家裏的一切都是交給專業安保人員的,我為了試驗自己的水平,也想知道他們的可靠程度,所以偷偷黑進了程序。
他似乎以為自己已經關掉了攝像頭的樣子,我看着屏幕裏正在試圖解鎖的這個人。
嘛,有我在的話,哪有那麽容易。
我按下手機的免提,撥通了宮城管家的內部電話。
「小姐,有什麽事情請您吩咐。」
「你叫人暫時不要去到偏廳,通知一下佐藤警部在赤司宅大門口候着,不要驚動任何人,新年的時候赤司家出任何事都不好看。」
「遵命,小姐。」
說話的時候我改寫了密碼鎖的程序,不管他怎麽試應該都是拆不開畫框的,他背上的畫軸裏應該是用來代替的贗品,做到這一步是有多想要這幅畫啊,以防他會破壞畫我不能簡單地鎖上門,最好還是抓他個現行比較好。
過了一會兒,我故意地讓他解開鎖,見到屏幕上的那個人拿了畫下來卷進自己的畫軸裏,宮城管家也發來消息說佐藤已經在大門口候着了,我讓他把電話轉到我這裏來,對着免提我開口:「佐藤警部,犯人現在正在往房子東北角的窗戶走去,你讓人就在窗臺下直接抓獲,那邊被掐斷的燈光我已經恢複了。」
「明白了。」
「還有,您千萬讓人不要破壞他背着的那幅畫,非常感謝。」
我從閉路電視裏看到這個人被拷上手铐,同時将剛剛拍下的視頻當作證據拷進光盤,抱着計算機便走下樓去。
「新年這種時候您能及時趕到真是太麻煩您了,」我把光盤遞給他,「這是剛剛閉路電視的錄像,拍到了他的臉,還有作案的全程,請您低調處理這件事,赤司家不希望惹出風波。」
「赤司先生的事我們必定是會辦好的,」佐藤似乎是驚異于剛剛與他對話的我是個中學生的樣子,「那麽我們就收隊了。」
「非常感謝。」我微微躬身,把畫軸遞給一邊的宮城管家,「盡快找人把畫複原,還有壞掉的窗戶和地上的腳印,明天赤司家宴開始前,什麽事都不可以出。」
「知道,小姐。」宮城揮了揮手讓人過去偏廳。
我便又繼續坐回沙發上,打開筆記本計算機望着時間,距離新的一年也只剩下兩個小時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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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城管家很快将此事通報到赤司征臣處,家中名畫差點被盜這種大事竟然就真的被這個小姑娘給解決好了。他同時也接到佐藤警部傳來的犯人落網的消息,這邊晚宴一結束,他便坐車回了宅邸。
一回來就看到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滿島遙,他剛要開口,女生便已經站起身向自己行禮,穿着家居服頭發有些散亂的她看起來很失禮,卻又不讓人反感。
「赤司先生,您回來了。」她對着自己很有禮貌地開口,「征十郎少爺。」她又轉向一邊對着赤司征十郎微微躬身,「今天晚上的事情已經解決好,這是後續需要處理的事情。」
赤司征臣走到沙發邊坐下,身後的赤司征十郎也坐在了滿島身邊,她彎腰拿出自己的計算機,點了兩下按鈕,一個人的個人資料的頁面就出現在投影屏幕上,她淡定地開始說:「闖入赤司宅的是上次随安保公司進來安裝系統的一個工作人員,沒有什麽背景,但家中女兒重病,妻子爛賭,欠了許多債,這次大概也是利欲熏心,才會來偷畫,他找來的那副贗品只是打印出來的彩色照片。」
她又點了兩下頁面轉換到安保系統主頁,繼續說:「赤司家長時間以來都是同這家安保公司合作,雖然可信度很高,但是畢竟是老公司系統更新換代跟不上,雖然唐突,但是我黑入系統已經足月,他們仍然沒有任何報告發出,這一點足以證明不應該再同他們續約。我另外找了兩家新興的公司,還沒有詳談,計劃書我已經簡略列好,希望先生參考一下。」
「既然知道這家公司同赤司家的關系,還如此果斷地說終止合同,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赤司征臣反問。
「所以我才沒有公開處理這件事,赤司家是大家族,為了人情去冒着個險,我認為不值得,這一次是來偷畫謀財的,下一次若是來害命也未可知,今天只有我一人在家,無論是受傷還是丢了性命都無關緊要,如果是赤司先生或是征十郎少爺的話,情況就不會這麽簡單了。」她從頭至尾都很冷靜。
「這件事你處理的很好,」他站起來,「作為赤司家的人做到這點也是應當的。」赤司征臣轉身走上樓梯。
滿島遙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發地坐着,赤司征十郎摸了摸她的頭,「你今天辛苦了。」他聽說這件事時先擔心的是她會不會赤手空拳地抓歹徒,後來卻發現面前這個女生已經懂得用更好的方式應對。
「小事一樁啦。」她看着自己笑了出來。
赤司越來越覺得,她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