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得失相逐(上)

第九章 得失相逐(上)

楚晏将竹紙放回原處,起身相迎,看着大搖大擺進來的顧長寧,心裏如有震鼓。

“你怎麽來了?”

菱生趁機溜了出去。

顧長寧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一言不發地行至他面前,擡起了手——

他克制住要躲開的沖動,站定原地,卻還是害怕到忍不住閉上了眼。

完了...

可垂下眼簾後的黑暗中,只聽到顧長寧戲弄地笑了一聲。

“呵,怎麽,難不成你以為我要打你?”

他聞言睜開眼,顧長寧的臉不知何時已經湊到了近處,手就停在他的鬓邊。

顧長寧從牙縫裏擠出一聲不屑的嘆息,放下了半空中的手,“嬌裏嬌氣的,啧,就是看你臉髒了而已。”

他擡手蹭了蹭自己的臉頰,果然有些墨色沾在了手指上,應當是方才畫畫時弄到的。

“我沒注意,多謝。”他擡眸審慎地盯着顧長寧,不确定那封信是否是到了他手上。

顧長寧狐疑地看他幾眼,又移步到那案前,垂手盯着展開的畫卷打量。

楚晏仿佛聽見自己的心在喉口跳動,哪怕明知此處已經沒有了密信。

“怎麽還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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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顧長寧才別過臉,望着桌上的飯菜斂起眉道。

楚晏惶惶坐到了桌邊,道:“畫得入神了,這就打算吃的。不過,你還沒回答我呢,怎麽又過來了?軍中無事嗎?”

顧長寧喝了一口紅蕊端來的茶,咋舌道:“問東問西的,我就不能來嗎?”

他的聲音多了幾分怨氣,讓本就心亂如麻的楚晏更加惴惴不安。

“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長寧換了個更舒坦放松的坐姿,道:“行了,你不是說你夜裏腿疼嗎?我帶了随軍太醫過來給你瞧瞧。”

他說罷,楚晏才注意到他身後還跟着一位老者。

楚晏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裏,細聲喘息幾下鎮定下來才問出口:“只是這個?”

“不然呢?你想讓我陪吃飯?”顧長寧瞥了他一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楚晏此時已然冷靜了下來,大概那封信沒有落到顧長寧手上,不然以他的性子,此時已經大發雷霆了。便順着顧長寧的話接:“是啊,還以為你是來陪我吃飯的。”

顧長寧郁悶地白了他一眼,但還是指使身後的墨旗:“去拿副碗筷來。”

又轉過臉沖他道:“我吃過了,你這菜都要涼了,趕緊吃,吃完讓太醫瞧瞧。”

“嗯。”

這些催促的話聽來倒是不逆耳,反倒有些家常意味。

畢竟楚晏其實也只是随口說說,沒想過顧長寧真會陪他吃飯。

他坐到桌前,正巧和拿着碗筷進來的墨旗對上了視線。

該不會是他?

午時正好他來過,會不會是那時看到了那封信?

可墨旗把碗筷擺到了顧長寧面前,恭順地沖他颔首行禮,不太像是剛行過偷盜之舉。

那會是誰呢?

楚晏就這麽疑心重重地吃完了這頓飯,顧長寧倒是沒怎麽再動筷子,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行了,時候不早了,太醫先瞧着,我得回去了。”見他吃完了,顧長寧便拍了拍衣擺站起身,朝外走。

四日後——

還以為那封密信肯定是被人偷走交給了顧長寧,可已經又過去了四日,顧長寧仍然動不動就叫上他一同吃午飯,雖然脾氣還是不太好,但也完全不像是看過密信的樣子。

出于謹慎,他沒有再寫同樣的內容,只寫了簡短的回複交與菱生遞出。

但那封會是誰拿走的呢?為何拿走了又絲毫沒有動靜呢?

“殿下,此處可還疼嗎?”太醫摁了摁腳踝的位置,立馬一陣鈍痛,把他的思緒硬生生叫了回來。

“嘶...疼。”

太醫是個正值壯年的男子,這幾日也一直過來給他針灸。

他收起針匣,一本正經地道:“雖然殿下說是在雪中崴到的,但依臣看,似乎更像是舊疾啊。”

想來應當是從前被腳铐拴着落下的吧,那時走路就不太好使勁了。

但他不想提及那些事,“并無舊疾,可能是我不大習慣這樣冷的天氣吧。”

“嗯,不無道理,”太醫又在他腳踝上捏了捏,最後收了勁,“那臣明日再來為殿下施針。”

“多謝。”

太醫走後,紅蕊抱着一個朱漆木盒過來,“殿下,這是謝公子送來的,說是在鎮上随手采買的梧國霞珠。奴婢推辭過了,但沒能退掉。”

“那就收着吧,改日再找機會退還吧。”

這幾日下來,謝北軒一個勁地往他這裏送東西,吃穿用度,樣樣都有。

軍營裏也從不缺見風使舵之人,先前顧長寧待他的态度不好,連帶着士兵們對他的臉色也不好。如今見他與顧長寧的關系并未鬧僵,再加上謝北軒以禮相待,底下的人也個個換了嘴臉,都跟着送些有用沒用的禮物過來巴結。

甚至不知是誰傳出來,顧長寧要帶他回梧都的傳言,更加助長了這投桃之風。

除去他已經退還的和強硬拒絕掉的一部分,剩下的還是快把這住處塞滿了。

他悉心挑選了其中實用些的放進行囊裏,拿了一盒謝北軒送來的糕點,又裝上幾件禦寒的衣物和一床墨旗送來的厚被褥,抱進懷裏。紅蕊則是提了些墨岩帶來的木炭,等在一旁。

他掀簾而出,帶着紅蕊往使團的住處去。

這些日子裏,使團的文官們大多被分配了些喂馬劈柴打水之類的雜活。

楚晏便時常将收到的東西送些過來。

正在劈柴的趙仁一見到楚晏和紅蕊,就立馬放下了斧頭迎上來,着急忙慌地來接楚晏手裏的東西。

一旁看管的守衛見是楚晏,也便點頭默許了趙仁擅自離崗。

“殿下,雖說這幾日天晴了,但雪化路滑,您不必常來走動的。”趙仁一邊接過楚晏懷裏的行囊,一手提過那些炭火,嘴裏還止不住擔憂,用小臂護着楚晏。

“無礙,我會小心些的。其他諸位如何?”

“都去幹活去了,慶平去打水了,應當快回來了。”趙仁領着他往那處大些的營帳走,掀開帳幕,裏頭沒有床榻,只在一側的地上鋪了一地枯草,再墊了一層薄被褥,便是睡覺的地方了。

中間一個小小的火爐,但此刻并沒有點上炭火。

趙仁放了這些東西後,就立馬拿了火折子想去點上炭,被楚晏搖了搖頭制止,“不必為我浪費,這些炭火你們留着自己用。”

趙仁灰黑的眼中氤氲起一圈熱淚,抹了又抹,最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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