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時隔半年思念重
第十四章時隔半年思念重
陽光下,觀雀臺的孔雀開屏,如同一把絢麗的紗扇,藍綠黑相間。
它們不顧山下遠遠傳來的炮火聲,依舊在此地鬥豔,心無旁骛地獨自綻放美麗。
但和羽舒憶起,開屏,亦有警惕之意。
和羽舒倚靠在窗邊看景,憶起自己剛初見姜胤辰時的模樣,她在姜家的臺階差點跌倒的那一瞬間,是他有力的掌心接住了她。
她撞進他的眸中,他驚詫,心動,和羽舒皆看在眼裏,仿佛是一眼定終身。
不論如何,她會等他歸來的那一日。
——
三個月後。
大雪覆蓋了留觀山一層白。
雪晴雲淡。
鄭夢麗見和羽舒在吹風,給她披上了披肩,焦急不安地說:“怎就還是吃什麽吐什麽,讓西洋醫生再來看看吧……”
握着鄭夢麗的手,和羽舒搖頭:“娘,不用了,我聽一個老管家說,興許過幾個月就會好轉,還有的說……可能會吐到生,你別太擔心了,我沒事。”
鄭夢麗:“你爹這會兒也不知道在哪,就該打個電話讓阿辰盡快回來才是!一轉眼都三個月過去了,你還說要自己親口告知阿辰。這兩個大男人,可別等你生了才回來!”
兜兜轉轉了幾個省市,就連鄭夢麗都不知,此時和宗煜的人都到了哪一處。
如若是深陷混亂的地方,可能還有生命的危險,和羽舒也不敢貿然打探消息,反而會給姜胤辰過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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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麗的容顏又削尖了幾分,和羽舒些許憔悴,夜半總是輾轉難眠,可依舊還是娴靜的模樣,告知鄭夢麗:“娘,阿辰即便回來,也是幫不上忙的呀。”
她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嘴角一抹淺笑:“這事兒,他這大男人,可是這輩子都體會不到的。”
将和羽舒輕推回房內,“你還有心思說笑,人都清瘦了!他如果在你身邊,你總會心安一點。”
話雖沒錯,可和羽舒深知不能這麽自私地占有姜胤辰。
他有他的事業,他同和宗煜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即便……她确實很想念他。
鄭夢麗忽而搖首,“瞧你娘這記性!今日可是你二十二歲的生辰了!”
愣了一瞬,和羽舒淺笑,“眼下哪有這心思,孩子已是最好的生辰禮物了。”
鄭夢麗将和羽舒腿上又蓋了一塊毯子,“我讓管家去研究研究菜,再怎麽非常時期,也得給你的生辰過得體面些。”
和羽舒的生辰過得簡單,鄭夢麗給和羽舒一只翡翠手镯作為生辰禮物,直說今年簡單辦了,日後等孩子出生,再好好補過。
可今年卻是有了孩子在腹中作伴,和羽舒已足夠欣喜。
反過來安慰鄭夢麗,“娘,自己有了身孕才知,生養孩子不容易,謝謝娘十月懷胎生下我。”
這話讓鄭夢麗聽了,立馬用帕子拭起感動的淚水,鄭夢麗掌心附在和羽舒的臉頰:“你從小就懂事,如今更是……廚子準備了一桌子菜,你看看,想吃什麽。”
雖然吃了會吐,但和羽舒還是少吃多餐。
夜晚靠坐在床上,她正準備給孩子做衣裳。
寒風灌入窗內,她起身去關窗,望着月光下漫天紛飛的鵝毛大雪,伸手去接。
雪花融化在和羽舒的溫熱掌心,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自語道:“這麽冷的天,不知阿辰,穿得是否夠暖。”
——
潔白的雪花飄灑時,姜胤辰正在最危險的尚北城市。
萬事開頭難,但一旦開了弓,便沒有回頭箭。
尚北組織領導同意了和宗煜的想法,念其愛國之心,也聽聞和宗煜願散盡家財投入鐵路自建,被諸位省市的代表推舉為首,成了全國總商會的頭號人物。
他便在尚北地區的混戰期間,舉行了一場商人為中堅力量的演講。
站上演講臺,和宗煜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要讓所有人看清商會的力量!
臨時避難的窯洞內,和宗煜的聲音陣陣傳來。
字字铿锵有力。
“……吾輩生于華夏,豈能容寸土被洋人踐踏、侵略!奪回采礦權,鐵路需自建!路權乃是國權!我們要一并奪回華夏子孫的尊嚴!”
槍聲響起,和宗煜正是慷慨激昂演講之時。
姜胤辰反應及時沖過去抱着和宗煜卧倒,幸而躲避了子\彈。
和宗煜心有餘悸之時,姜胤辰冒着被炮火轟炸的危險,繞過槍林彈雨,帶着和宗煜逃出窯洞。
短短幾月。
出生入死。
姜胤辰同和宗煜彼此的臉上,時常是狼狽的模樣。
有時他們會被炮轟過的沙土掩蓋,有時是從被炸毀的樓房內爬出。
尚北翻天覆地的變化,只因要消滅舊勢力。
和宗煜的聲音,照舊在這座城的每一個角落,時斷時續地響起。
和家商會的人自打出了懔城起,是有一萬餘人,現如今只剩一千多人。
但臨時初建的華夏總商會人數,卻到了十餘萬人……
姜胤辰也因身處混亂,肩胛骨中過一槍,再往下一寸,怕是命喪于尚北。
尚北組織的常務乃是謝允紗的父親,姜胤辰被他及時送醫所救,保下一命。
——
半月相見不了和羽舒,姜胤辰曾承諾盡快。
盡快之後……瞬間就過去了三個月。
厚雪堆砌,春暖花開……
和羽舒和鄭夢麗在觀雀臺的小山城中,放了煙花,簡單地過了新年。
不能一家團聚,和羽舒在房中手捧着未完成的虎頭鞋,擡頭望天,只盼來年。
而姜胤辰同和宗煜,帶着一群人,則是在尚北的攤販那,像是辦了一場流水席一樣,衆人一同吃了面,大家夥一起過了別樣的一個新年。
戰火漸熄,城市仿佛像是得了咳喘的老人,斷壁殘垣,只待修葺。
一眨眼,到了七月。
華夏商辦鐵路公司批下來的那一瞬間,姜胤辰見和宗煜面帶笑容,便激動地問:“爹,如何?”
和宗煜這一路,把姜胤辰當作兒子,又是當作了戰友,兩人激動地相擁,熱淚盈眶,“阿辰,咱回懔城!尚北通往懔城的鐵路要盡快修建起來!全國的鐵路都将四通八達!”
臨走時,謝允紗為了見葛揚帆,也跟着姜胤辰一行人一同離開。
——
并沒有直達懔城的火車。
一行人從尚北回符城,沿途的風景讓姜胤辰心下感慨,未料難民還是如此之多。
從符城下車時,姜胤辰看到路邊一個老婆婆在賣簪子,挑起一只捏在指腹,姜胤辰只覺得那手藝雖不能算上乘,但這個花式,卻是很适合和羽舒。
錯過了和羽舒一個生日,姜胤辰也想給她帶個禮物。
讓謝允紗幫忙參考,她說:“你選的這梅花,甚是好看。”
——
姜胤辰得知和羽舒在觀雀臺時,車子停下時,他幾乎是朝着她的方向狂奔。
像是繞過千百個回廊一般,那條路,太長了。
臺階似有千萬個。
姜胤辰呼吸急促,奔向他此生所愛。
“羽舒!”
心愛之人的吶喊聲嘹亮,震動了她的心。
和羽舒正在修建花枝,徒留倩麗的背影。
卧房之外的天井小荷塘荷花開得正盛,她身穿米白色的法式系帶洋裙站立着,身邊的幾盆金絲桃,像俏皮的蝴蝶,襯得她舉止溫柔如水。
從她的背影來看,姜胤辰只覺得,有什麽變了。
幾只喜鵲從屋檐飛下。
姜胤辰看和羽舒随意挽了一個發髻在腦後。
她轉身看向姜胤辰,仿佛置身在夢裏,“阿辰?”
姜胤辰的視線停留在和羽舒隆起的腹部,驚愕不已,忘了走到她身邊,反倒不敢靠近。
她撇過額前發絲,放下了手中的剪子,掌心托着側腰,行動緩慢。
行至姜胤辰的面前,和羽舒笑道:“本想親口告訴你,未料過了半年。”
姜胤辰的雙手不知往哪放,最後雙手托着她的面頰,驚慌失措:“你怎……不早告訴我!”
她的溫柔淺笑,是治愈一切的良藥。
姜胤辰呼吸紊亂,難以置信,他居然能擁有自己的孩子……
和愛人的孩子。
“娘也是剛知道這事,我寫了信。但我不敢亂走動,不曾去過山下。因她先前受過傷,我想讓她靜養,但眼下是真的瞞不住了,再瞞着,孩子可就出世了……”
回握姜胤辰的雙手,“你和爹出門在外已夠辛苦,這幾個月,怕是保住命已是萬幸,我哪舍得再讓你分心……還有,娘在安全的地方,你放心。”
不敢緊抱着,姜胤辰走到和羽舒的身後,摟着她,也恰好不讓她看到眸中的淚光,他聲淚俱下:“羽舒,辛苦了。未能陪在你身邊,是我不好……此時懔城潰敗的殘軍仍在,懔城南北地區還有暴亂……暫且,不要下山。”
她回身望着他,始終噙着笑,用指腹替他抹去眼淚:“那我就安心在這生下孩子,家,就靠阿辰守着了。”
姜胤辰難以自持地捧着她的臉吻她了一瞬,思念過甚,挑起他萬千思緒。
謝允紗在二人身後輕咳:“這個……我。”
“允紗!”
和羽舒笑意盈盈,朝着她走去。
——
謝允紗拉着和羽舒閑話家常,說了這幾個月的近況。
當然,是美化了的……
姜胤辰似是餓了許多天,狼吞虎咽,鄭夢麗直說:“吃慢點,阿辰,還有好多菜。”
和宗煜感慨:“出門在外,苦了阿辰。後邊幾個月,幾乎沒吃點像樣的飯菜。”
和羽舒一直笑着凝望姜胤辰,她怕自己的笑意一消失,淚意會上湧。
可被姜胤辰牽着手回房的時候,耳邊卻是回響着謝允紗的話。
“你不知道,姜胤辰還在尚北替你爹擋了一槍,尚北當時也處于混亂之中,幸好……”
——
二人躺下時,姜胤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執起一旁和羽舒的手,擔憂地問道:“娘說你先前吃什麽吐什麽……這哪行?”
和羽舒在黑暗之中應聲,“都足足六個多月了,已經好多了。你別擔心。”
憶起方才給和羽舒洗完身子,抱她出來的重量,似乎跟先前也并無差別。
姜胤辰忽而起身,開了燈,“對了,先前你生辰沒有給你準備禮物,這是我在符城的火車站附近買的。”
她接過那個簪子,姜胤辰說:“就是一個普通的簪子,這是梅花。”
和羽舒嘴角微翹的弧度,勾着姜胤辰的心弦。
這麽多天,期盼的佳人就在面前,這感覺……真踏實。
視線注視着房內屬于孩子的衣服、鞋子,這才讓姜胤辰的心被填滿了真實,他和她,是真的擁有了孩子。
“真好看,和那白玉簪子一樣好看。”她說。
姜胤辰摟着她的身子,“傻瓜,那哪能比。”
接上方才被謝允紗打斷的那一吻,他發現稍一撩動,和羽舒便主動攀附他的肩背回吻,呼吸細密,唇齒萦香。
姜胤辰的手掌觸及她的後背托着,啞了嗓子在她面前輕聲說:“有了身孕怎麽更甜了……”
觸及他肩頭的疤痕,他一直都是這樣。
這道疤痕是因何而起,他不會告知。
就如同以往身上的每一道傷痕,他随意讓它們出現在身上,又無視它們何時會淡去……
他只專注地吻她,惹得她氣喘不紊。
半睜眼眸望他,“阿辰……我。”
眼神的熾熱濃烈,和身下的反應,盡是在跟他說二字。
想要。
姜胤辰抱着和羽舒躺下,動作細微又小心,“不行,羽舒,我怕失控,傷了你和孩子……”
她将側臉埋在枕頭,聲音漸弱,“西洋醫生定期來,他說了,我,現下可以……”
姜胤辰替她蓋上被子,低斥道:“他說什麽你還真的聽,洋人懂溫柔這回事?身體要緊,快躺下,睡覺。”
可思念灼燒着和羽舒的身子。
姜胤辰屏住呼吸,她可知道自己的指尖所觸及的每一寸,都會讓他喪失理智。
“羽舒,別,你……”
和羽舒在他側耳一吻,嬌聲喃喃:“以往對我蠻橫霸道,今日我碰碰你,你倒成了那個嬌羞的人了?”
姜胤辰大口呼吸,雖已瀕臨崩潰,但竭力隐忍:“聽話……別胡鬧。”
可她嘟着嘴的模樣,讓姜胤辰心猿意馬。
姜胤辰攥緊着拳頭,欲起身去沖冷水澡,卻被和羽舒擡手握住了手腕。
埋首在她的側頸,姜胤辰無助一般地輕喊,“羽舒……羽舒,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
和羽舒泫然欲泣,感受到炙熱,“阿辰……”
姜胤辰從身後摟抱着她,溫熱的唇瓣經過她的白頸,他急了聲解釋:“我就親親你的脖子,我不傷你。”
靜谧的黑夜裏,姜胤辰仿佛聽到泉水汨汨,動人心弦。
枕着他的臂彎,和羽舒将姜胤辰的手腕都抓出道道血痕,耳朵被姜胤辰舔得無處可逃,直鑽進他充滿滾燙熱意的胸膛。
——
翌日,陽光明媚。
姜胤辰憶起昨夜自己酣睡,忘了照顧和羽舒,似乎還記起,是有誰給他擦拭了身子。
早起和羽舒不在身側,姜胤辰急得倒處找。
見到和羽舒正困難地彎腰給花澆水,便将她打橫抱起,“你,你快躺下,快讓我看看!”
和羽舒問:“怎,怎麽了?”
姜胤辰上下打量她,眉頭緊皺:“我看你是否有哪兒不舒服!”
嬌羞地側過頭去,和羽舒小聲說:“我挺好啊,你,你都壓根沒……阿辰,你太過緊張了些,只是我腿根疼,你揉揉?”
想捂住和羽舒的嘴,卻又憶起是自己混賬。
和羽舒笑了笑:“你這般緊張,昨夜還碰我做甚……”
雖然明明是她先開頭,可姜胤辰哪忍得住,“你身子香香軟軟的,這都足足半年多了……”
像是獎勵他忍得辛苦,親了他的臉頰,“碼頭可運轉好些了?”
姜胤辰還真的聽了和羽舒的話,在揉她的腿根,“其他三個分會長看着,還有阿力和葛揚帆在幫忙,我和爹,要忙鐵路公司的事兒了。”
望着窗外,和羽舒說:“孩子生了以後,我想回家了。”
姜胤辰:“嗯。”
和羽舒:“回我們那個新家。我想帶孩子看我們新房的花……”
姜胤辰:“好……”
多日不見,和羽舒也知有話不能藏在心裏,不然不知哪一日,他們又得分開,“我從未與你說過,阿辰……”
姜胤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怎麽了?”
他不主動說,可和羽舒真的不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雖不知叔伯與姜家恩怨,可我知道,你那幾年過得不易,信中有些事,是哄騙我的……對嗎?”
姜胤辰:“羽……”
不給姜胤辰說話的機會,和羽舒緊接着說:“你脫口而出的那些事,我懂是你的親身經歷……”
摁住她的肩頭,姜胤辰嘆息:“羽舒……你不要将這些事背負在你自己身上,我姜胤辰傾心和羽舒一人,姜和兩家的事……”
“沒有,你聽我說完。”
她的眼神真摯,堅定,不容懷疑。
“阿辰,前事已過,等孩子出生,你我都好好向前看……好嗎?就如同眼下的世界一樣,雖嶄新,似乎走不穩,還得摸索着路。”
“你會一直牽着我的手,是不是?”
那一口在喉間哽着,讓他吞不下的前塵往事,頃刻間,因為和羽舒的一席話,姜胤辰慢慢咽下了。
将和羽舒圈在臂膀之中,彎腰貼着她側顏,“我會,羽舒。日後,你和孩子,就是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