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同生

同生

解秋夷身邊除了靳貴之外,多了一個戚遇歡。

不過他身份較為特殊,解秋夷沒去管他中士軍銜,真正知道戚遇歡的不多,302團平日解秋夷也不會讓他接觸,戚遇歡就像個私人保镖一般,解秋夷去哪兒,他便跟到哪兒。

這日,解秋夷又接到南京電報,日特名單又多了不少人。

解秋夷轉手遞給一側坐着看書的戚遇歡手裏。

戚遇歡接過,粗略一看,道:“你是怎麽想的。”

“日特如果有這麽好查,江川和你師父現在也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戚遇歡把名單遞回解秋夷手裏,把手裏書放下,道:“江川和我師父都很好找。”

解秋夷瞧着戚遇歡。

“我似乎還未告訴過你,我師父叫什麽。”

解秋夷點點頭。

“你見過他。”

“我見過?”解秋夷這下倒愣了。

“白小南。”

“白小南?!”解秋夷壓不住吃驚,他去小白樓對于白小南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記得他總是卑躬屈膝,一口中文說的極是順溜。

哪想那長得油頭白面的竟是戚遇歡的師父?!

“如果想引他和江川出來,得用我來做餌。”

解秋夷皺眉,剛想開口,被戚遇歡打斷,說道:“先別急着拒絕,他們現在知道我已經背叛,所以會離開上海。他們離開前,會做兩件事,一件是暗殺解叔叔,這已經失敗。第二件便是解決我。”

戚遇歡站起身,走到解秋夷辦公桌前,看着他道:“與其我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一些。我們彼此太了解對方的作戰習慣,所以并不讨巧。但是,你不同。你在德國進修過,你曾抄給我的狙擊作戰及指揮我就很是驚嘆。我師父對于你作戰思維是不了解的,何況你曾經與他在戰場上也有過一戰,他沒有讨了多少便宜。”

解秋夷站起身,走到戚遇歡身邊,擰着眉頭,道:“你想怎麽做餌?”

“南京給你了一份名單,你且挑上一兩個,高調一些,帶着警衛連與他們發生正面沖突,屆時難免槍擊,警衛連要按兵不動,由我來殺。”

“你師父會不清楚你是想把他釣出來?”

“他清楚,但是他想殺我。因為我對于日本一直引以為傲的暗殺組織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他會铤而走險,而且,他是個很自負的人。”

解秋夷牽起戚遇歡的手,道:“我對你狙擊及指揮戰略布局很有信心,但是不代表我不會擔心。槍彈無眼,我雖對白小南不甚了解,可畢竟是教你的師父,他對你的了解想必也是很可怕,一旦擦槍走火傷了你,我定然悔恨。”

戚遇歡微微一笑,道:“你上過前線,我也曾擔憂你流血受傷,可我們作為軍人,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這次計劃,你還要替我對付江川,防止他放冷槍。我師父……留給我解決。”

解秋夷何嘗不知這些道理,可若是自己親上戰場,必然二話不說。

可戚遇歡牽扯着他。

戚遇歡當然也知道解秋夷心裏是怎麽想,若是只求自保,放過與白小南和江川,後果雖未到不堪設想,但卻也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戚遇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個暗殺機制的特殊性和詭秘,退一萬步,即使當真因此一命換一命,卻是值了。

*

解秋夷坐在軍車裏,戚遇歡跟在靳貴身後下車。

靳貴已經知道基本計劃,他帶人砸開特務名單其中一家家門時,周圍的群衆早就一哄而散。

解秋夷坐在軍車裏,交疊着雙手觀望四周。

那人穿一身布衣,打扮瞧起來和一般百姓并無不同,靳貴心底也是些微沒底,怕抓錯人。

“光天化日,我們小百姓又沒有犯法!你們憑什麽破門!”

靳貴要開口,戚遇歡微微擡手按着他,上前走到那人面前,前身剛傾,那人向後躲閃。

戚遇歡伸手抓着他的領口,将他拖近,在他耳邊用日語很小聲的說:“泉路無賓主。”

說罷便看着那人眼睛,極細微的,那人眼中閃過一絲變化。

戚遇歡松開手,後退一步冷冷的看着他,道:“下句是什麽?說得出來,我就放你一馬。”

“我聽不懂日語!”

戚遇歡冷笑:“我有說日語嗎?”

那人原本還算鎮定,這時已經有些慌亂,戚遇歡從腰間拔出手槍,低頭看着手槍,像是喜歡極了手槍的冰涼感,手指在手槍上來回留戀,說出去的聲音也是帶了一絲殺氣的涼意:“下句是什麽?”

戚遇歡此時給人的氣場像是那槍口已經對準自己一般,沁入心脾的冷。

靳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瞧着戚遇歡這特殊的“威逼”,他雖然不知道戚遇歡在那人耳邊說了什麽,可看起來,眼前的特務卻已經基本兜不住了。

那人舉着手搖晃着說着真不知道,戚遇歡的槍口,就已經抵在他的額頭。

戚遇歡對上他已經完全慌亂的眼睛,輕聲道:“下句是此夕誰家向啊……”

啊字發音還未完畢,槍聲就響起。

緊接着戚遇歡一個側空翻,一枚子彈擦過,靳貴等人一愣。

那邊戚遇歡就地滾了幾下,翻起身緊貼在牆邊,對着靳貴道:“9點鐘方向有狙擊手,目标明确,照原計劃,你帶着人趕緊走!”

一語剛畢,子彈便朝着靳貴一行人打來。

戚遇歡朝一側草垛摸去,拿出事先放在這兒的德國□□式狙擊步,左手剛托住槍體,子彈又朝這邊打來。

戚遇歡抽空看了眼坐在軍車裏的解秋夷,順勢翻滾端槍瞄準狙擊手藏匿點,從低處向高空打。

戚遇歡失盡優勢,瞄準星都不必看,戚遇歡朝着那邊開槍。

玻璃碎裂的聲音,戚遇歡将狙擊位置的路燈打碎,碎片四散。

戚遇歡無心顧慮那個狙擊手是否死亡,弓着腰朝深巷跑去。

解秋夷全程冷眼旁觀,只是交疊在腿上的雙手,越握越緊。

靳貴帶着人上車,司機一踩油門開車便撤。

解秋夷微微閉了下眼,又睜開,說道:“白小南他們必然知道這是一個陷阱,為了避免他們臨時決定退出,你帶着人從後包抄。按照原先計劃,無論戚遇歡發生任何事,計劃不變。一定要把白小南和江川有未拿下。”

靳貴短促的點點頭,又猶豫了下,道:“就這麽把戚團長留在那兒……”

“分散火力點,全力尋找江川有未,把步槍給我。”解秋夷從靳貴手中把狙擊步槍接過,脫下白手套叫司機停車。

靳貴一驚,道:“師座這是做什麽?”

“我去找戚遇歡。”

“師座!”

解秋夷把風紀扣解開,道:“我和戚遇歡對付一個白小南,不是問題。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指揮官,嚴格按照原計劃,不許出現任何疏漏。”

說完,也不再等靳貴的說什麽,轉身朝早就已經觀察好的位置跑去。

戚遇歡早些時候對于挑選日特也是大費周章,為的就是即使在狙擊手對準自己腦袋的時候,自己也有足夠時間來反應和躲避。

他知道白小南善于耐性觀察。

剛才那幾槍,不是白小南。

他不清楚白小南會在什麽時候出手,上海這些暗巷最大的好處,便是讓狙擊手出現死角。

沒有全方位的視角,戚遇歡就能為自己争取主動。

這是一個擺明了的陷阱,戚遇歡賭白小南會跳進去。

上海舊巷幾乎家家都有閣樓,戚遇歡順着外牆翻進去,剛爬到閣樓二層,子彈貼着軍帽而過,在軍帽上擦出一抹黑痕。

戚遇歡縮回頭,抱着槍緩緩上膛。

解秋夷當初抄給他的狙擊要領裏,涵蓋四種盲打計算方法。

公式基本通用,可計算卻更為精妙。

戚遇歡曾經有很長時間都在根據那些去練習,剛才那一槍打來,預設時間和風向推算子彈速率,戚遇歡極其緩慢的移動槍體,槍口慢慢搭上屋頂瓦片。

三秒鐘,子彈一出,戚遇歡不觀察任何結果,轉身就朝閣樓裏面翻去。

與此同時,原本戚遇歡躲藏的地方,瓦片都被打落。

戚遇歡在閣樓裏迅速的找到合适位置,順着狙擊鏡,仔細打量四周。

一個人影闖入戚遇歡的視線,戚遇歡眼睛離開狙擊鏡寸許,眉頭緊皺。

那是解秋夷。

若以戚遇歡為中心點,解秋夷便伏戚遇歡身後50米左右的一個廢舊茶樓裏。

他也準确的瞄準了戚遇歡,在戚遇歡的狙擊鏡裏,緩緩用手勢打了一句“同生共死”。

戚遇歡想起曾經在學校學習實戰手勢時,教官教的第一個手勢,便是同生共死。

那時教官說,若是有朝一日厮殺戰場時,這四個字便成為戰場上最美麗的姿勢。解秋夷曾笑着說那個教官充滿了感性。

實戰手勢都是根據戰場變化來做的暗語,同生共死看起來不像是暗語,倒像是個誓言,教官說,這四個字的神奇之處在于,處于危險時,看到這個手勢的同伴,會激發他心底鬥志。

戚遇歡握着扳機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另一只托槍的手,也緩緩回了一句“同生共死”。

在戚遇歡這兒,這不是激發鬥志的四個字,是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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