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心

安心

解秋夷一早便悄悄起床穿衣出去了。

戚遇歡面朝牆躺着未動,一直到解秋夷走了有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瞧着床幔出神。

隔了不久,門外傳來很小聲的敲門聲,試探性的敲了幾聲,便停了。

戚遇歡聽到他們在門口小聲說想着是還未醒,晚些再熱了飯菜端來。

戚遇歡慢慢坐起身,雙手撐着床邊看厚重的窗簾,把屋子裏遮的嚴實,分不清楚白日黑夜。

戚遇歡走到窗邊,将窗簾緩緩拉起,窗戶外便是小花園的亭臺水榭,風景看來很是靜宜。

偶有下人丫鬟路過,臉上挂着笑容,像是說了多好笑的事情。

只關起門,這世界仿佛從未有過戰亂,一片安詳和樂。

衣櫃邊挂着戚遇歡的軍裝,被洗的很是幹淨,規規矩矩的挂着,即使他永遠也穿不上了。

*

王聲剛邁進小院兒,就瞧見戚遇歡整齊着了一身軍裝推門而出。

王聲怔了下,他似乎記得解秋夷說過,現在戚遇歡活着的消息還是個機密。

王聲走上前,說道:“這是要去哪兒?”

戚遇歡手裏拿着軍帽,摸着鬓角有些長了的頭發,看了他一眼,道:“去理發。”

王聲瞪大眼,結巴着說:“就、穿……穿這個?”

戚遇歡低頭看了,道:“不妥?”

“當然不妥!”王聲又上前兩步與戚遇歡近了些,道:“少爺說你現在還是個機密,你穿了這個出去,那也忒紮眼。要是當真要理發,我請了先生過來便是!”

戚遇歡險些因為“機密”兩字而笑出聲,可轉而又想了,道:“如此那便請先生來一趟吧。”說罷,轉身又走回房間。

王聲站在門口很是莫名,看着關上的房門愣了會兒,高聲道:“我把早餐給戚少爺端來。”

“不必。”

王聲着實摸不透戚遇歡的性子,不過想想倒也是,從第一次見面,王聲就沒想明白過。

那時總覺得他家少爺跟這戚遇歡不和氣,沒成想最後他倆倒是成了可以一屋子的睡覺人。

王聲嘀咕着轉身朝小院兒外面走去,走了一半,突地一頓,震驚着臉回頭又瞧了眼緊閉的房門,原地瞪着眼眨巴了半晌,回神朝自己臉上給了一巴掌,自言自語道:“胡想八想什麽呢!”

說罷也再不敢多想,轉身小跑出去。

*

臨了傍晚該吃飯時,王聲又去了小院子叫戚遇歡吃飯,可叫了半天也沒人應聲。

王聲想推門進去,可又想了想戚遇歡清冷的脾氣,掂量了會兒唉聲嘆氣的走了出去。

這着實是個苦差事。

而王聲惦記着的戚遇歡,其實早已不在解府,而是站在師部解秋夷辦公大院門口,同另一個人一同站崗。

戚遇歡軍裝上,原本應代表着軍銜的領章,已經被換成士兵銜,一旁站着的士兵正目不斜視的瞧着前方。

與他士兵一同站崗前,那士兵瞧着他很是眼熟,卻不知道到底是誰。

師部上下警衛員也是很不少,面目熟悉卻不認得的也不在少數,是故也沒有過多詢問,只盡責的站着崗。

一方戚遇歡覺得這沒有些警覺心不妥,一方又暗自慶幸。

戚遇歡已經很久沒有站過軍姿,站了會兒便覺得僵硬,可終究算是“童子功”,不一會兒便又适應下來。

靳貴帶着一個人風風火火的從外面進來,路過戚遇歡時連停頓都沒有便走了過去。

戚遇歡垂下頭還未在心裏想些什麽,靳貴又折了回來。

站在戚遇歡面前,微微嘆了口氣,擰着眉小聲道:“戚團長怎的站這兒,還換了軍銜。”

戚遇歡微微擡頭,瞧着靳貴,也擰着眉:“我就這般好認?”

靳貴又不好說戚遇歡的身板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叫他一直印象深刻,只好繞了他這問題,說道:“師座若知你在這兒,定然會擔憂。”

“所以就不要告訴他。”

靳貴一時啞然,看了看一旁站着始終目視前方,盡職盡責站崗的士兵,轉而又對戚遇歡小聲道:“戚團長這是為何?”

戚遇歡看着靳貴,嘴下幾張幾合像是有什麽難以啓齒。

靳貴瞧着他這模樣,心裏隐隐約約像是猜到點兒什麽,朝院子裏瞧了瞧,道:“若是想跟師座近點兒,站在辦公室門口。”

靳貴指了指敞開門的辦公室,兩邊也站着士兵,不過軍階稍高一些。

戚遇歡蹙眉,靳貴也是頭疼,嘆氣道:“師座一般是在半路不會從辦公室出來的,他若要出來,你站在門口定然聽得到,到時再躲也可。”

戚遇歡心下稍掙紮了會兒,朝靳貴微微挪了步。

靳貴見此,便帶着人朝院子裏走去。

與門口其中一士兵低聲交代了句,戚遇歡便替換了他的位置。

等安排完,靳貴又看了眼戚遇歡,這才走進辦公室。

*

戚遇歡站在這兒,才算是知道只有親衛才能站在這裏。

仿若曾在302團,他的辦公室門口只有邢科。

靳貴與解秋夷的對話聽得很是清楚,靳貴在與邢科彙報南京調查進展,順帶也提了小白樓封了卻撲空的事情。

戚遇歡垂着眼,不知想些什麽。

這廂靳貴彙報完,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經很晚,又瞟了眼門外站崗的人,終究是隐了話,給解秋夷又倒了杯茶,才走出去。

師部大院夜晚很是安靜,靜的連針掉在地面都能聽得清楚。

戚遇歡已經站了很久,身體有些疲倦,可心裏卻莫名安定。

身後溫暖的燈光籠罩着,叫他覺得他與解秋夷很貼近,就跟昨晚解秋夷擁着他睡覺一般。

伴着偶爾夜貓低叫,這樣的夜晚并不難熬。

夜裏約莫四點,靳貴又來了,走到戚遇歡身邊頓了頓,便走了進去。

解秋夷聽靳貴勸着他讓他在裏間小睡會兒,卻也不應聲。

靳貴站在解秋夷面前心底也是一陣心累,這從前解秋夷忙起來沒個日夜也便算了,現在門外還站了個戚遇歡。

解秋夷這不知道也便算了,若真是知道了,怪罪下來,還得他這個副官擔着。

他又不好去外頭叫戚遇歡去睡,站崗的少了一個,解秋夷也要詢問。

靳貴頹然的垂下頭,準備回值班室,解秋夷出聲道:“你不用再進來了,我累了自然會休息。”

靳貴沒吭聲,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

王聲早起又要去叫戚遇歡,卻瞧見戚遇歡着了長袍,從小院兒自己走了出來。

肩頭有些濕,瞧着像是出去走動了好一陣。

王聲還沒問出聲,戚遇歡便說早晨在院子裏活動了會兒。

王聲便也不再說話,領着戚遇歡便朝餐廳走去。

戚遇歡邊走邊道:“近日不必來小院兒叫我,我去做些事。”

王聲一怔,想問卻又想到解秋夷曾說的有關他的秘密任務,只當是又有什麽任務,想是問了也沒甚結果,便不再吭聲。

如此,戚遇歡除了解秋夷出門之外,平日就陪着站在門口。

一直到第三日傍晚,靳貴還瞧戚遇歡這麽站着,總覺得他身子要被拖垮,可他多少也對這個昔日戚團長有些了解,他勸來也是無用。

便站在解秋夷面前,将夾在彙報文件中的一頁信箋,遞到解秋夷面前。

解秋夷拿來看了,眉頭已經擰成一團,擡頭看着靳貴,靳貴一臉委屈,指了指門口,用口型說道我也是盡力,便不說話。

解秋夷朝靳貴揮揮手,讓他出去。

又等了會兒,解秋夷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戚遇歡眼睛有些酸澀,正盯着一處默念着學校教導的狙擊要領,等突然驚覺時,轉眼便瞧見解秋夷擰着眉帶絲薄怒的瞧着他。

戚遇歡剛與解秋夷一對視,便垂下頭不敢再吭聲。

解秋夷伸了一根指頭,挑起他的下巴,道:“你倒是知道錯了的模樣。”

轉而又對一旁站着的士兵道:“你先去院子門口站着。”

等那士兵走遠,又眯了眼将戚遇歡上下打量,冷聲道:“進來。”

說罷便走回辦公室,戚遇歡心裏默默嘆了口氣,跟了進去。

解秋夷坐在沙發上,瞧着站在他面前的戚遇歡,道:“在這兒幾日了?”

“三日。”戚遇歡現下倒是乖了。

解秋夷指了指一邊的沙發,道:“坐下。”

眼瞧着戚遇歡乖順的坐下,心底那股子心疼也随之而來:“你不在家裏好生歇着,跑來師部站崗做什麽?”

戚遇歡不吭聲。

可解秋夷卻突然間意識到,眼前這個戚遇歡,早就不是那個驕傲自負的戚遇歡,他被突如其來的身世險些擊垮,卻接受的要比解秋夷想象中的快。

也确實是太快了,回了南京便被軍務纏身,解秋夷幾乎沒有時間想太多,忽略戚遇歡從崩潰到平靜的速度,忽略他的不安。

戚遇歡前所未有的依賴他,只因為他在這世上除了他,恐怕也沒有誰再可信任,他對這突然翻天的事實,以及陡然陌生的立場沒有安全感,他直覺的想找個依靠,那個人便是解秋夷。

解秋夷起身走到戚遇歡身邊坐下,道:“若當真想跟在我身邊,與我講了。我寧願你躺在我書房裏睡覺,也不願你在更深露重的外面站崗。”

戚遇歡看着眼前的解秋夷,內心深處對于他的愧疚感幾乎是瞬間迸發。

解秋夷母親之死,戚遇歡也算半個幫兇。

他從被關進暗室,就基本能預料到解秋夷的母親會有這麽一劫,可他放任了。

小白樓江川以及他師父,他早些告訴解秋夷,甚至當時在南京時,他能告訴他師父是白小樓的誰,或許現在他就不必在辦公室熬夜焦頭爛額,連未來有一些可以避免的禍事他都有機會避開。

可戚遇歡沒說。

戚遇歡覺得對不起解秋夷,從心底深處。

伸手抱着解秋夷,閉了好幾日未休息好的雙眼,輕聲道:“我站在外面,心裏覺得很安定。”

解秋夷回抱着他,他原本瘦削的身體像是又瘦了一些,懊惱他自己的疏忽。

解秋夷重重嘆氣,有心打破這有些悲傷的情緒,半開着玩笑道:“我若是有機會能叫戚團長跟在我身邊為我保駕護航,那簡直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戚團長這身手,以及對于周遭環境的敏銳性,叫我打着燈籠哪兒找去。”

戚遇歡搭在解秋夷肩頭,嘴角微微翹起,道:“戚某很榮幸能為師座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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