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消失
消失
約瑟給的回複一直都是查無此人,靳貴派出去的人在碼頭問過,确實見過戚遇歡上船,之後就沒再見過。
解秋夷的脾氣越發暴躁,每日送回的消息都沒有一個滿意結果。
戚遇歡就好像突然間憑空消失,無影無蹤。
遞交南京的有關報告被打回幾次,終于在戚遇歡失蹤三個月後,解秋夷突然收到陳建明打來的電話。
這是離校多年來,他與陳建明的第一次通話。
“戚遇歡的事跡經過多次推送,現在南京方面已經不再堅持,還原日特網被擊破的原本事實真相,委員長表示,願意向戚遇歡表示歉意。”陳建明說完,電話那端卻沒有聲音,陳建明握着話筒,又嘆息一聲,道:“秋夷,你是希望南京政府再做出什麽讓步?南京自然是不好做,但是如果需要,老師可以來做。”
握着話筒的解秋夷,近日來心力交瘁,這消息聽到耳裏卻沒有一絲歡呼雀躍,眼底泛起一陣酸意,國民政府終于松口願意相信戚遇歡一心為國,縱使曾經做過錯事,可終究是受了蒙蔽,他人不知,解秋夷豈能不知,陳建明又怎能不知?
可這種種終于被承認,戚遇歡卻丢了。
陳建明遲遲得不到解秋夷的回答,只當是他心中仍有怨怼,又道:“你與遇歡是我得意門生,我怎舍得你二人受委屈?若當真還有什麽怨怼,只管朝老師來發,遇歡現在在何處?老師發電報将他請回來,報批南京政府,恢複上校團長。”
解秋夷慢慢靠向沙發,頭枕着軟靠,眼淚終于還是沒忍住,解秋夷舉着電話哭的像個孩子:“遇歡失蹤了……”
他悔恨,他許諾要保護戚遇歡,要按壓這事,總覺得上海不太平,想着莫要将他困在身邊對于戚遇歡來說才是最好。
天下之大,哪裏有他容身之處?
戚遇歡在這世上,只有他相依為命,而他卻把他推了出去。
解秋夷無法回憶在家裏他與戚遇歡商量将他送出去時,戚遇歡臉上的表情。他一定清楚,一旦他離開上海,後果将會是什麽。可他不說,他不想變成解秋夷的累贅。
現在的解秋夷精神脆弱的不敢去想戚遇歡有沒有可能已經死了,思想稍微偏向一些,他便覺得呼吸停滞。
距戚遇歡失蹤已經三個月,這三個月解秋夷究竟是怎麽挺過來的他已經想不清楚,陳建明這通電話就像是将他緊繃的弦突然剪斷,幾近崩潰。
陳建明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電話那頭他得意門生哭的肝腸寸斷,逢此戰亂,他們并肩作戰度過如何艱難困境已經無法想象,可南京政府卻沒有做他們最有力的後盾,在留言輿論下,一味打壓,迫使戚遇歡離開上海落得個失蹤的下場。
戰亂年代的失蹤,陳建明已經不敢奢望他還能安然活着。
尤其,在一直被日本追殺的情況下。
時局越發緊迫,從七七事變起始,中國抗日戰争全面爆發。
以解秋夷為首的87師在短短半個月內,擴編為甲種師,整編部隊接近萬人。
國民黨部隊自南京調大量部隊駐守上海,下将近60個師。
駐守上海的日本陸軍中尉私自逃離上海,解秋夷帶人圍堵攔截,将人當場擊斃。時局嚴峻,已經刻不容緩。
1937年9月,國民黨任命解秋夷為駐上海89軍少将軍長,轄兩個混編師一個甲種師,直屬蔣系集團軍。
1937年10月,日軍逼進上海。
*
“報告軍座!”
埋首工作中的解秋夷擡起頭看着靳貴,如今的靳貴軍銜也跟着解秋夷水漲船高,現在已經是少校銜。
“軍宣處遞交一份新聞資料,請軍座過目。”
靳貴把資料放在解秋夷面前,解秋夷翻開大致過了一遍,便在尾處做了批字,遞還給靳貴時,道:“晚些抽空去把老爺子請軍部來。”
靳貴應聲,轉身要走時,突然想起什麽又轉回身,道:“軍座,昨日我聽友軍說話,太原有個神槍手,擅使左手槍,槍法極準。”
解秋夷猛地擡頭,道:“問清楚叫什麽哪裏人了麽?”
“屬下問了,但是他們也只是聽說,不過番號打聽清楚了,是309軍45師。”
“去查,查清楚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靳貴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這對話一來一往,解秋夷已經沒了繼續工作的心情。将鋼筆緩緩扣好放下,兩年一晃而過,有些事連想都不能再想。
時局嚴峻,可解秋夷卻沒放棄一天摸查,只是仿若大海撈針杳無音訊。
解秋夷有些疲倦的揉揉額頭,從抽屜最下層,抽出印着國民徽章的機密文件,打開來,是一封蓋着印戳的宣讀令。
查戚遇歡深入敵穴,忠心為國,忍辱負重,成功瓦解上海日特暗殺網,為上海安定作出卓越貢獻,恢複其黨軍職,升大校銜以此表彰!
這幾句話,解秋夷已經倒背如流,可本應拿着這紙表彰與解秋夷在上海共同作戰的戚遇歡,仍然杳無音訊,石沉大海。
*
晚間解千山由靳貴領着,到了解秋夷在軍部臨時的休息室,休息室一旁的桌上已經擺了幾樣小菜。
靳貴剛安頓好解千山,解秋夷便走外面走了進來。
解秋夷坐在解千山對面,道:“兒子這些時候軍務繁忙,着實連抽出個回家陪父親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解千山拿起碗筷,夾菜到解秋夷碗裏,道:“軍務為先,不必挂心。只是你越來越消瘦,還是要多注意身體。”
解秋夷笑笑,扒了幾飯到嘴裏,邊吃邊道:“眼下日本進攻上海已經是迫在眉睫,南京調了大量部隊駐守在上海,說着話這仗就打來了,南京政府也與我多次溝通,準備将父親送到大後方。”
“我為何要走?”解千山一聽這話就不高興,随即碗筷一放站起身就要走。
解秋夷連忙攔了,安撫着将他扶回沙發坐好,說道:“父親,一旦戰争爆發,兒子無暇顧及,萬一父親有個三長兩短,叫兒子如何是好?”
近年來解秋夷軍職是越升越高,委員長也多次表彰,看來是頗受重用,本該是樂事,可解千山卻一直提心吊膽,現在在上海,即使解秋夷忙的回不去家,但是至少離他很近,若他想見,還是随時可以見到。
可一旦離開上海,那麽想再見解秋夷,那便是難上加難,況且戰亂上的相隔,解千山是怕再無再見的可能。
解秋夷看解千山這模樣,心裏也是難受,起身坐在解千山身旁,緩緩說道:“我已經沒了母親,父親你這些年想必也能看出兒子對遇歡已經不單純是戰友或是同學的感情,失去他我已經痛不欲生,再失去父親,兒子該怎麽活下去?”
解千山蒼老的手按上解秋夷的,還未開口便先老淚衆橫:“我怕白發人送黑發人。”
解秋夷伸手将年邁的父親摟入懷裏,道:“兒子已經是軍長職位,戰争爆發,有無數人要保兒子的命的。父親不必挂懷,且安心在南京大後方等着兒子。我必然會惜命,因為我有父親,因為我還沒有找到遇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