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折枝

窮盡水路，葉眦癱倒在船邊，蘇泯坐在她的身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她虛弱的擡了擡手：“阿泯，沒關系，你在我身邊我就不難受了，嘔~”

胃裏翻騰，暈船反應讓她眼淚都流了出來，她伸手打在了水裏，擊得水波蕩漾，一池碧水，都亂了，手裏的清涼讓她稍稍舒服了一些。

她眼睛亮了亮，看着岸邊的青翠顏色與賣魚的小販，揚起了笑容來，卻是虛弱得緊，即便是什麽武林高手，遇到暈船這件事，也得倒下。

船輕輕靠在了岸邊，她站起來，晃了晃身形，險些掉到水中，還是蘇泯過來扶住了才未倒下，她輕輕笑了笑，飄上了岸去。

天下至富，未出南陽，大抵便是如此。

光是看南陽城的盛景便可知了，煙火味道将整個南陽城西街包裹起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行路不斷，路上冒出了一團熱氣來，将人包裹在其中，熱氣騰騰。

“剛出爐的新鮮包子啊，姑娘來一個嘗嘗？”一邊賣包子的年輕人笑眯眯的遞過來一個包子，包子上面的皺褶明顯，隐約卷成了花的形狀。

葉眦擺了擺手，總算是恢複了一些精氣神，可是肚子裏依舊是難受，連眼神都是恹恹的，蘇泯扶着她的手臂，随意尋了一家客棧住下。

悅來客棧的老板娘是個半老徐娘，雖然人到中年，可是風姿猶存，一雙媚眼從葉眦身上掃到蘇泯身上，在聽到二人要了兩間房的時候，神情一暗，像是錯過了幾百兩銀子一樣失望。

回到房間，葉眦也沒心思去十八樓探路，倒頭蒙着被子就睡着了，夢裏還夢見自己仍舊在江水上乘着小船游蕩，又是一陣惡心。

長夜漫漫，可是南陽城從無夜晚，一整日都是熱鬧非凡，外面吵吵鬧鬧的，将葉眦直接喚醒了過來，夜幕正黑，也不知是個什麽時辰。她身體舒服了一些，順着床邊起來，此時已經五月過，早已經不冷了，反而空氣中帶着一些悶熱。

她走到窗邊，正好臨近街道，下面燈火爍爍，毫無熄滅的意思，下面的人形形□□，吵吵鬧鬧，整個街上，燈火明亮，遠遠看去，隐約形成了一條長龍。

她推開門走下去，客棧下面還有人在吃酒，三五成群，有的是風雅墨客，也有的是江湖俠士，詩對出口，劍光微爍，整個悅來客棧，莫名有一種和諧，這是在其他地方未曾見到過的光景。

她走下去，老板娘正好看到，抿着唇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露了出來，她伸手摸了摸，眼神裏露出一抹沉寂來。

老板娘笑了笑：“姑娘外來的，大底是這夜市不适應了，吵着了？”

葉眦伸了一個懶腰，幾步走到了櫃臺前，老板娘白皙的手指撥動着算珠，噼啪作響，可是這細小的聲音，卻是被旁邊一桌正在吟詩作對的幾個酸秀才給比了下去。

“白日裏貪睡了一會兒，便起來了。”她眼睛眯起，看向外面的燈火問道：“老板娘，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子時了，到了醜時，大抵夜市便會結束了。”

葉眦點了點頭，擡眼看着蘇泯的房間，老板娘看出了她的心思來，呵呵嬌笑了兩聲，伸手捂着嘴巴笑着，指甲上點着丹蔻，豔麗無比，像是沾着人血。

“那位公子上去之後，便未出來了。”

葉眦臉皮厚，也不管老板娘話裏是個什麽意思，道了一聲謝，只身走出客棧去，外面的叫賣與燈火混在一起，讓人一陣恍惚。

悅來客棧外面燈火正盛，路中央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紮着兩個沖天髻，臉上肉嘟嘟粉嫩嫩的，手中拿着一個正在轉動的小風車，風吹過去，小風車吹的更加歡快了，小姑娘緊緊抓着風車，可是卻是嘟着嘴，忍着不讓眼睛裏的淚水冒出來。

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路中央，所有的繁華都與她無關，她眨着眼睛盯着四周路過的人群，最後确認沒有自己認識的人時，終于是沒忍住放聲哭了出來。

“娘親……嗚嗚嗚……”小女孩手中的風吹落在了地上，她擡起手來捂着雙眼，滿手都盛滿了淚水。

葉眦遠遠看着，從身邊買了一串糖葫蘆，這錢還是她之前去給賀長垣買酒的時候搶的，她手中拿着糖葫蘆，剛準備走過去，就看到一抹白色晃過眼前，反應過來之時她停住了腳。

小女孩此時正被一個年輕男子抱在懷中，白衣男子很是年輕，俊朗非凡，他眉眼如水，清淨的宛如來時的一江碧水，與這南陽繁華萬千，壓根不相稱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鞭子，溫聲問道：“小妹妹，怎麽了？哭的這麽傷心，是不是被哥哥的盛世美顏給吓到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連眼淚都忘記在了眼眶裏，她伸了伸手，想要摸一下面前如此好看的人，卻因為害怕而将手縮了回去，吸了吸鼻子不說話。

白衣男子唇角溫和，眉眼如水，笑了笑道：“喜歡便摸吧，畢竟美顏盛世，不給大家看就太浪費了。”

小女孩哆嗦着手覆在他的眉眼上。

而在兩人幾步開外的地方，葉眦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蘆，嘴角微微抽搐，只覺得面前天雷滾滾，覺得人生處處都是桃花生。

楚折枝。

這個名字在腦海裏出來的時候，她一只手拿着糖葫蘆，一只手放在眉心中，輕輕揉了揉，壓根沒有想到，竟然在南陽城遇到了這個人。

再說楚折枝其人，絕對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上輩子的葉眦被他這該死的美色所迷，成功收入了後宮，成為了宋遇之後的第二人，這個人千好萬好，對她也是百般的好，唯有一件事，是她最忍受不了的。

那邊是楚折枝，最喜歡讓她躺在他的腿上，然後笑眯眯的問她：“門主，你覺得我好看嗎？可有宋遇那臭道士好看？”

若是她不回一句“你盛世美顏無人可比”的話，那邊是幾天不能夠踏進他的房門。

這輩子既然決定了要從良，一心追随蘇泯，那就得離這個人遠一點，再遠一點，她一步一步的往後退，還沒有退到悅來客棧門口，就感受到一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後背汗毛頓起。

果真，只見楚折枝懷裏抱着那小女孩笑着而來，似是踏着一江碧水與整片燈火而來，葉眦拔腿就想要跑掉。

“诶诶诶，這位姑娘，你跑什麽，難不成你覺得我長得吓人？”

楚折枝幾步走過來擋在她的面前，她哭笑不得，楚折枝這個人，最不喜歡的，便是別人不誇他長得好看，當年葉灼秋進入後宮之後，宋遇曾說過“天下再無人比阿秋好看”這類的話，楚折枝不服，硬是追着葉灼秋打了許久，這一打，就是到她死。

想起過往，她眸光一沉，吸了吸鼻子，總的來說，上輩子的她，渣女行徑，是她對不起眼前的人。

楚折枝見葉眦發愣，騰出一只手來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笑得春水初生，他頗為滿意的說道：“果然本公子還是好看的，小妹妹，你看這姐姐都看愣了神。”

許是這小姑娘真的是被楚折枝這副皮囊給哄住了，也是同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眼光落在了她手上的糖葫蘆身上。

她将糖葫蘆給遞上去，小女孩拿着吃了起來，什麽盛世美顏在美食面前都是渣渣。

楚折枝繼續看向葉眦，不依不饒：“姑娘你還未曾回答在下的話，你說，在下有這麽吓人嗎？”他說着，還伸手在自己臉上摸了摸。

葉眦嘴角抽了抽：“公子風姿舉世無雙，一見到公子的風月之姿，我自慚形愧，只想要自戳雙眼！”她言辭烈烈，倒是把楚折枝給吓了一大跳，不過卻是很滿意葉眦的這樣反應，笑容更加溫和柔軟。

楚折枝笑了笑，好看得清風明月，他懷裏的小女孩咬着一大塊糖葫蘆忘記了咀嚼，就在這時，一個婦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面色緊張，撲過來就将楚折枝懷裏的小女孩給抱走了，小女孩甜甜地喊了一聲：“丫頭，着急死娘親了。”

接着那婦人對楚折枝表達了無盡的感謝之情，之後才牽着小女孩離開，小女孩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着楚折枝的盛世美顏。

楚折枝回過頭來，笑得清風明月，自是風雅無雙，他晃了晃雪白衣袖說道：“你這姑娘，眼力勁倒是不錯，長夜漫漫，不如一同吃個酒？”

葉眦：“…”吃酒，吃個大爺的！她無力的翻了一個白眼，不過還是面帶微笑的擺了擺手，果斷拒絕：“公子，那可不行，我家相公要是瞧見了，非得吃醋不可。”

楚折枝微微驚訝：“姑娘竟然已經嫁做人婦了？”

她微笑點頭，所以咱們還是山高水長、江湖不見的好。

哪想到，楚折枝面色不改，笑意迎面：“那咱們三人一起吃酒便是……”他話音未落，不遠處的天空中綻放了碩大的一朵煙火來，五顏六色，缤紛不已。

楚折枝見了，臉上一僵，朝着她拱了拱手：“在下楚折枝，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再來找姑娘一同吃酒。”

“便依公子所言。”

楚折枝一身白衣消失在昏黃燈火裏，心中落下，總算是将人打發走了，她剛準備回到客棧中去，卻隐隐覺得，楚折枝有一些不對勁。

剛剛那煙火……莫不是什麽信號叫走了他？

上輩子楚折枝只是說自己是某個富商之子，拜入了三流小門派，她被美色迷得暈頭轉向，并沒有細細查證，可是如今跳出這後宮之後，猛然發覺，楚折枝，或許并沒有那麽簡單。

她剛想要追上去瞧個究竟，可是沒走兩步，又退了回來，淡然一笑，說好了山高水長江湖不見，這一世，就得把那些個爛桃花扼殺在手心裏。

她眉目清揚，轉身潇灑走入了客棧中。

一道煙火，隔斷兩處人。

作者有話要說： 真想天天都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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