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第4章
“你不要信他,他是個庸醫!他治死過其他學生——”
當着醫生的面,她喊出這樣的話,柔軟修長的脖頸肉眼可見地開始破碎。
反射錘敲破了這樣一個蠟像之後,天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轉過身的醫生平靜地看着古雨,他摘下口罩。
暗沉沉的環境下,他的膚色有些病态的蒼白。
“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麽總是陰魂不散?”
古雨咬着牙,開始把他定義成“鬼”,将最近處能拿到的幾瓶藥用力朝他砸過去。
“你那天被人打了個半死,我不是見死不救,我幫你喊人了!”
身材瘦弱的少女死死盯着他的眼。
藥片散落一地,這之後天幾乎是一下就黑了。
雨聲令人心煩意亂。
床上碎了的蠟像被他丢開,古雨趁此拉門想要逃走,但這就跟夢一樣,門如何也打不開,她如何掙紮也不能傷他分毫。
兩性之間天生的力量不平衡致使她在混亂的掙紮中不斷落入下風。
名叫姜祯的少年終于褪下僞裝的皮囊,他斯文的外表之下,侵略性不加遮掩。
發絲淩亂的少女牙齒狠狠撕扯着他脖頸上的肉,濃烈的血腥味溢滿唇齒之間。
他桎梏住她的雙手,脖子上的血管像是被咬開了,鮮紅的血狂噴到女孩白皙的臉龐上,他烏黑濕潤的眼珠此刻亮得詭異。
五月的蓉城潮濕悶熱。
撲面的血險些讓她嗆住,古雨扭過頭,大口大口喘息,炙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姜祯。
在雙手被束縛帶綁在床上後,她的雙腳、腰腹緊接着也被牢牢固定。
就像是剛才的那個蠟像女孩一樣。
本該被她咬死的姜祯只是簡單地包紮了一下脖子上的窟窿。
他坐在病床一旁,用手替她梳理長發。
跟那一夜他被人打得倉皇出逃、毫無招架之力的樣子相比,天壤之別。
他本來就在演戲,偏偏被她當真了。
她這樣為數不多的好心,姜祯看在眼中,空蕩蕩的胸膛裏,開始發燙,開始叫嚣。
“我很喜歡你。”
少年人的聲音與他此刻的樣貌十分不符,含渾沙啞,被咬穿的地方血液汩汩流着,白色的紗布很快濕透了。
古雨眼神微顫,很顯然被這樣一個“鬼”喜歡,是件讓她萬分痛苦的事。
她瘋狂搖頭,唇瓣被血染得通紅,整個人像是要破碎的一件瓷器,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足以讓她的心在下一秒墜到無底洞裏。
姜祯看出來了,他低頭擦拭着她臉上的血跡,提起了古雨的爸爸。
“那一天我看見你爸爸了。跟你很像,他從巷子那頭走過來,很溫柔很禮貌,因為不放心你以後的生活,他跟我媽媽說了一上午的話。”
“是不是生了女兒的父親,都是這樣的有耐心?”
“你爸爸對你真好,你應該也有好些天沒見過他了?我帶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古雨壓根不會再相信他,她緊緊閉上眼,黑暗裏身旁像是有條毒蛇在蹲守,她但凡開口,迎接她的可能就是致命一擊。
爸爸對她這麽好,她怎麽會讓這樣的“鬼”去見他呢。
見古雨沒有反應,姜祯歪着頭,或許是想起了那一夜她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裏,偷偷撥號時的模樣,他輕輕開口:“我可以放了你,但是——”
古雨睜開眼,靜靜等着他報條件。
忽然耳垂被人捏了一下,她渾身一顫。
她扭過頭,正對上他的眼。
就是這樣的表情。
像是一棵受到刺激的含羞草。
姜祯垂着眼簾,搓了搓指腹,他說:“除了你爸爸之外,我必須是你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
古雨從未聽過這樣離譜的要求,她下意識搖頭。
“除了我爸爸,還有我媽媽,你只能排在第三位。”
“你媽媽也很愛你嗎?”
“哪個媽媽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愛,為什麽要忍痛生下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孩子?許老師跟我提起過你,她也愛你,只是你被法院判給了父親。”
姜祯伏在病床上,笑得渾身顫抖,覺得她天真又可愛。
他擡眼,同情地看着她,看似妥協地點了點頭。
他握着女孩纖細的手腕,在長久的沉默後,雨聲漸小,古雨盯着他秀氣的輪廓線條,正想開口問他什麽時候放了自己,不料有股巨大的失重感從腳後跟穿來,瞬間将她拉入黑暗。
她身上的束縛全部消失,等再次睜開眼,周圍的綠色陰沉沉的,書桌上的鬧鐘顯示,現在是下午兩點。
陽光被布簾子擋住,空調冷風呼呼吹着,四周有些冷,古雨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
她揉了揉臉,只覺得剛剛像是做了一個漫長而又驚險的夢。
啪啪——
門外傳來許老師的拍門聲,古雨剛想問怎麽了,就見門把手轉動,許老師已經進來了。
古雨感到意外,不知所措地撐起了身體。
此時此刻,身旁又傳來細細簌簌的響動。
“都說了多少次,中午午休,你把涼席鋪在那一頭,別跟你妹妹睡一張床上,你怎麽不聽話?都多大人了!”
古雨緩緩扭過頭,在看清他的一瞬間,汗毛豎起。
姜祯朝她笑了笑,懶洋洋翻了個身,推了她一把,柔聲道:“今天你過生日,媽媽肯定有禮物給你。”
身上的束縛帶已經不見了,看着許老師的嘴一張一合,古雨控制不住大喊:
“我不是你女兒!”
“我是你家的租客!”
但許老師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可憐的耐心耗盡了,見她還是自欺欺人的樣子,不由分說揪着她的辮子往外拖。
頭皮被扯得生疼,古雨被迫跟着,她無助地扭過頭,姜祯拉開了窗簾。
那一剎的陽光,像雪崩一樣,白的刺眼,滾滾沖來,撞的她頭暈目眩。
二樓的客廳,蛋糕擺在桌上,已經插上了蠟燭。
風吹着落地窗後的楊樹,金燦燦的光落在了男人半邊肩膀上,她竟看不清他的樣子。
古雨被拉扯到桌旁,看着她掙紮不配合的樣子,男人的笑消失了。
“你知道我有多忙嗎?中午大老遠回來給你過生日,你這樣要死要活還想怎麽樣?爸爸為了你,跟你媽複合了,你也別再裝病了。要我說,你們現在這些小孩心理病都是自己作出來的,別逼我打你!”
古雨怔怔地看着他。
許老師啧了聲,一巴掌拍在她腦袋上,說道:“別惹你爸生氣,先吃藥,吃完藥再吃蛋糕,以後別再發精神病了。”
藥遞到了她面前。
古雨死也不吃,她推翻凳子奪路而逃。
許老師撲上去一把抓住她,像是恨鐵不成鋼,罵道:“一次兩次就算了,你還想怎麽樣?爸爸媽媽為了你,做的夠可以了!你也別任性,別仗着自己有什麽抑郁症就在這裏給我們擺臉子!吃藥!”
她被人摁倒在地,掐着嘴喂藥,古雨別過臉一口咬住男人的手,緊跟着就被人一巴掌扇懵過去。
“我忍你很久了,再犟就滾到你外婆那裏!”
“你幹什麽打她呀!”許老師尖叫起來。
古雨臉頰紅腫,杯子裏的溫水幾乎都倒在了鼻子上,嗆得她要窒息。
那些藥最後全部落到地上,眼看着髒了不能入口,夫妻兩人又為此争吵起來,古雨趁機往房間跑,辮子卻被人狠狠抓住。
“每次都是因為你,當初就不該把你帶回來,今天你好好反省反省,不行你別在這裏待着。”
男人把她關到暗室裏,他看着古雨的臉,又低低咒罵了一聲,許老師似乎聽見了,兩個人關了門竟打了起來。
“你不信你就去做親子鑒定!嘴不幹不淨的,我撕了你——”
“我不幹不淨?你也配說這話?”
……
關上門後,黑黢黢的,古雨貼着牆,耳膜鼓漲,她惡心的想吐。
她身上像是落滿了灰塵。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朝她吹了口氣。
這樣似鐵盒一樣的地方,她意識陡然清醒,往前只邁了一步,即刻又撞入了一個溫熱潮濕的懷抱裏。
“你害怕嗎?”
“我不怕。”
古雨像是被人纏成一枚繭。
她看不清姜祯的臉了,只是想起剛才的一幕幕,她竟慶幸起來。
還好她爸爸不是這樣的人。
當然了,如果剛才那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實發生在姜祯身上的話,那她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麽他看起來這樣的……有毛病。
古雨舔了舔幹燥的唇,妄圖安慰他幾句,不想耳邊傳來少年人的笑聲。
“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就不要來安慰我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嗯。”
他抱着她,心跳聲撲通撲通,疊在一起,除了僅有的呼吸之外,此時此刻兩個人就像是躺在了棺材裏。
“你放了我好不好?”她難以忍受這種死一般的感覺,弱聲祈求。
姜祯點了點頭。
他的聲音跟着也變低了,貼着她鬓角,他說:“記住我剛才跟你說的話。”
他說了什麽?
古雨仔細回憶着,一會兒是房間裏,許老師推開門的那一刻,一會兒又是醫護室裏,自己被層層束縛無法動彈的那一刻。
她努力地從他那些摸不着頭腦的言語裏找尋有用的信息,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端倪,她睜開了眼。
月光照到書桌上,鬧鐘顯示,現在是淩晨三點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