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第5章
周六，古雨罕見地睡到了九點鐘。
中午許老師回家做飯，又買了很多肉，她在客廳裏噠噠噠剁肉，古雨過去幫她，順便打聽她兒子的消息。
許老師很少提起她的兒子，聽見她問，還想了一會，好奇她怎麽會關心這個。
古雨扯了個謊，說是看她一個人住，這都半個學期過去了，兒子也沒來看她，所以才問的。
許老師笑眯眯道：“我兒子要是有你這樣的孝順就好了，他跟着他那個爸走了之後，心就被狗吃了，來我這兒不是要錢就是要錢，但凡他來找我，準沒好事，不來也罷，咱們還清淨。”
“許老師你兒子叫什麽？”
“姜祯。”
古雨動作一頓，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他是不是成績很差勁？”
許老師微微有些詫異，笑問道：“這你都知道？”
“我猜的，你說他每次來都找你要錢，他是不上學了嗎？”
許老師嘆了口氣：“高中畢業就沒上學了，現在在游樂場兼職，每個月掙的錢還不夠他花的，最近好久沒來找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換了個工作。”
古雨暗暗記在心裏，打算去游樂場一探究竟。
只不過她數着自己剩下來的零花錢，發現在買了太多的練習題試卷之後，已經沒錢買票了。
到周日，古雨早早出門。
學校附近有一些招兼職學生的商鋪，她挨個問過去，最後在一家只有幾平米的奶茶店裏找到了機會。
店長安排她每周末早上九點鐘到，到下午六點的時候跟另外一個員工換班休息。
古雨回去沒有跟許老師說，周末借口說是去圖書館，在奶茶店做起了兼職。
奶茶店前長了一大棵樟樹，擋了一小半的招牌，或許是地段差了一點，跟前面幾家奶茶店比，生意差了那麽一點。
店裏古雨還有另一個兼職的同事。
兩個人都是一個學校，名叫方偕的少年性格外向，一張嘴叭叭特別能說，看起來像是個沒心沒肺的，上學的時候碰到古雨，也會主動打招呼。
一個月下來，縱然古雨再怎麽腼腆內向，對着他也熟悉了好多，兩個人周末上班能聊的東西出了奶茶之外，還有學習。
“你周末不去補習，怎麽成績還是那麽好？”穿着奶茶店員工服的少年一邊煮珍珠，一邊看向古雨。
這會兒時候早，沒什麽人來，站在前面的少女發着呆，一頭烏亮的頭發編成了條辮子，垂在腦後，皙白的臉上泛着一點紅暈。
她在想心事，被方偕一問，古雨怔了一下。
她指着自己：“我成績很好？”
“我上次看到你們班的排名了，你樣樣都挺好的。”方偕說着笑了笑，“你周末出來兼職，是因為家裏困難嗎？”
他看着古雨腳上那雙洗得發白的帆布鞋，把她當成了成績好的窮學生。
古雨說自己想要攢錢去游樂場，方偕一聽，指了指那邊的摩天輪，高興道：“這麽巧？我領了工資也想去那邊玩。”
“你家不是本地的嗎？怎麽沒玩過？”
方偕嘆氣：“我成績這麽差，我爸媽還帶我去游樂場？恨不得把我關在學校裏天天學習呢。”
後面方偕提出想跟她一起去游樂場，古雨因為怕自己一個人出意外，就答應了他。
兩個人趁着閑暇算了算時間。
等發完工資就是期末考試，去游樂場大概要到暑假。
這一段等待的時日似乎格外漫長，古雨除了上學和兼職，其餘所有時間都用來刷題，連吃飯的時間都省，許老師見她瘦了好多，心疼的不得了。
但生活過于平靜，以至于有時候古雨險些都忘了自己為什麽要去游樂場。
就因為幾場荒誕離奇的夢嗎？
她看着卧房裏殘留的那個少年的氣息，心裏莫名滋生出一股恐懼感。
或許不是夢的緣故，她想知道一個答案。
……
跟方偕約定好的時間是期末考試結束後的第二天。
早上八點鐘，方偕早早就來了。
戴着鴨舌帽的少年眉眼都藏在帽檐的陰影裏，他在游樂場門口等着古雨，還帶了早點。
兩個人一邊排隊一邊吃早點。
考試剛結束，游樂場裏學生巨多。
入場後見哪哪都要排隊，方偕就跟在古雨屁股後面問她想玩什麽？
古雨搖了搖頭，她進來只不過是想要找到現實裏的姜祯而已，于是說道：“你玩什麽我就玩什麽。”
方偕笑了一聲，就拉着她的衣角，把她往人少的鬼屋那頭帶。
古雨的注意力都在人臉上，後知後覺，等排到了他們這一群人，進了鬼屋，方才感覺不對勁。
身後的少年把她往裏推，嘴裏道：“這裏都聽不到別人的叫聲，肯定不可怕。”
古雨扭頭，門口處的工作人員已經走了，昏昏暗暗的燈光下，方偕将狹小的回頭路都堵了個結實。
他看她表情，遲疑道：“你該不會膽子特別小吧？”
“沒有！”
她似乎有意要證明自己的膽量，冷着一張臉，伸手推開了前面那扇布滿血色的門。
屋裏燈光暗紅一片，眼睛适應之後，就見這裏都是上個世紀的擺設，處處透着一股陳舊的氣息。
方偕順手就把門帶上，木門合上的聲音把古雨吓了一跳。
就像是指甲劃過黑板一樣，讓人頭皮發麻。
“這個鬼屋又不吓人，頂多就是音樂恐怖一點？”方偕自己都把自己說笑了，他拍了拍古雨的肩膀，“讓我開路。”
古雨連忙閃身，仍是不住地扭頭往後看。
離入口越來越遠，往前走的路就越來越狹窄。
片刻後，方偕站在一塊石頭前，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
他反手扶住她，詢問道：“這是狗洞吧，已經沒有路了，只有這裏，你鑽不鑽？”
看着前面游客爬過的痕跡，以及盡頭隐隐約約的白光，古雨撓了撓頭，憋了半天說道：“來都來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古雨蹲下身先往裏鑽。方偕等她走了有幾步了，方才跟上。
狹小的洞裏七拐八繞的，除了腳步聲、呼吸聲，也沒有別的聲響，方偕爬着爬着，忍不住道：“我想放屁。”
“你後面沒人，你就……你就放呗。”古雨小聲道。
但下一秒，方偕的話讓她毛骨悚然。
“關鍵就是，我後面好像有人。”少年的聲音原本開朗又清澈，這會兒帶着一點顫音，頓了一會兒後，他泫然欲泣，“有人在摸我屁股……”
古雨驚出冷汗，微微側過頭，奈何洞內狹小，她壓根看不清方偕的背後。
面容清秀的少年此刻臉色漲紅，不斷朝她擡下巴，催促她往前。
古雨不敢耽擱，幾乎手腳并用往外爬，她憋着一口氣，最後朝着不遠處刺眼的白光沖去。
只不過——
“咕嚕咕嚕嗚嗚嗚”
哪裏來的水？！
四面八方的水流将她頭頂淹沒，毫無防備的少女被嗆了個半死，腳下沒有着落地，溺亡的恐懼使得她不斷向上伸手掙紮。
幾秒鐘後，一雙手抓住了她。
渾身濕漉漉的少女倒在河灘上，她眼前還是一片模糊，耳邊隐約有人聲。
“古雨古雨？古雨！”
面上落下一道陰影，随着新鮮的空氣不斷湧入，她的視線逐漸清晰。
方偕跪在一旁，身上也濕透了，正焦急地看着她。
“你感覺怎麽樣？'
古雨嘔吐過後，人久久沒有回神，頭頂日頭曬得人有些恍惚，她呆呆看着四周，想不通自己怎麽從鬼屋到了這裏。
“真是奇怪。”一旁的少年說着就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後疼得低呼了一聲，“居然不是做夢！這到底是哪？”
周圍是茂盛的樹木，清澈的河水，細軟的沙子鋪就的一片小河灘。
盛夏時節，蟬聲一浪又一浪伴着流水聲，快要将人的耳膜刺破了。
古雨捂着耳朵，而後猛地甩了甩頭。
發絲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落，她屏住呼吸，警惕地打量着身旁的少年人，而後鼓起勇氣，伸手捏他的臉。
剛才他跳入水中救出了古雨，皮膚上水跡還未幹透，摸起來濕潤潤的，他不明白古雨這是要做什麽，但仍是一動不動任她搓扁揉圓。
“我臉上有東西？”
古雨松了口氣，說道：“我以為你是假的，這麽一摸，是真的。”
方偕眯眼笑了起來：“怪不得，這裏太詭異了。我記得咱們剛剛還在鬼屋呢，現在到了這麽個人跡罕至的……”
話說到這裏，古雨忽然按住他的手。
方偕也噓了一聲。
兩個人扭頭看向同一個方向。
茂密的樹林後，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叢，隔着一條羊腸小道，就是大片整整齊齊的農田。
幾個穿着短褲T恤的小孩嘻嘻哈哈笑着。
濃綠的樹冠高高撐起，陰涼處有一堆火，周圍烤着一圈未去鱗的死魚。
“我剛剛去小賣部買了一袋鹽，撒上就有味道了”
頭發亂成雞窩一樣的小孩把碘鹽袋撕了個小口子。
幾個同齡小孩看他操作，烤熟的魚去鱗，鹽一撒，咬在嘴裏其實味道一般般，不過只要離了飯桌，在山裏水裏刨食，無論什麽似乎都變得好吃一百倍。
“味道怎麽樣？”
小孩點點頭，他遞給周圍的小夥伴，不想大家都是擺擺手婉拒了他的好意。
雞窩頭的小孩撓了撓臉，為難道：“撿了這麽多魚，又烤了這麽多，都不吃多浪費。”
“那你撿回去喂狗好了。”
雞窩頭的小孩仔細觀察一衆小孩的神情，慢慢反應過來，皺眉道：“這魚有毒嗎？”
“哈哈哈哈，上面有人電魚，這個魚不能吃！我們才不吃呢，你外婆沒跟你說嗎？”
幾個小孩叉着腰笑夠了，将那堆火撲滅，眼看着快到中午了，紛紛往家跑，最後就留下個被耍的小孩。
他看着手上一大袋的碘鹽，再看看那一堆惡心的死魚，狠狠踩了幾腳，眼神陰恻恻的。
他坐在地上，刨了個坑，把魚都埋進去。
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他咬着牙，慢慢把拳握緊。
“小朋友，請問這裏是哪？”
雞窩頭小孩僵住，溫柔的女聲消失後，他緩緩扭過頭，一雙烏黑濕潤的眼盯過去。
古雨頭發濕漉漉的，薄薄的衣裳已經被大太陽曬了個半幹，她微微彎着腰，見這小孩陰沉沉的，不由得往後退了一點。
她望着他的眉眼，依稀覺得有些許的熟悉。
“你們是誰？”小孩問她。
方偕嗅着空氣裏的魚腥味，笑道：“我們是來玩的，你們這裏風景不錯。”
雞窩頭小孩搖搖頭：“你們騙我。”
“真沒騙你。”
古雨剛才已經看到那些小孩耍他了，她摸了摸口袋，從小錢包裏掏出六個硬幣，溫聲詢問道：“你們這裏有小賣部嗎？我們走了好久，想買點吃的。你如果能幫我們帶路就更好了。”
她把錢遞給小孩：“導游費，路上能跟我們介紹介紹村子嗎？”
雞窩頭小孩接過錢，轉身朝她揮了揮手：“姐姐跟上來。”
小賣部就在村口位置，他們如果從村口進來的，不可能不知道。
路上，方偕問：“夏天到水邊玩很危險的，你爸爸媽媽呢？”
雞窩頭小孩盯着地上的幾團影子，抛着手裏的硬幣，漫不經心道：“都死了，沒人管我。”
原來是孤兒，怪不得其他小孩會欺負他。
古雨到了小賣部，買了三桶方便面，一人一桶就坐在橋底下吃。
流水潺潺，身旁的小孩看着水裏女孩纖細的倒影，一腳踩碎，方偕見狀，翹起唇角，往古雨身旁湊了點。
三個人吃完面，雞窩頭小孩邀請他們去自己外婆家坐坐，古雨跟着他頂着大太陽，往山上走。
說來也巧，才到地方沒多久，天就變了。
“是雷陣雨，雨很快就會停的。”方偕見古雨心神不寧的樣子，寬慰道。
古雨腦海裏浮現出一幕幕令她恐懼的畫面，心口似壓了一塊巨石，讓她喘不過氣。
一下雨，他就會出來。
她抓着方偕的手，就像是溺水時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你別離開我。”
一道雷砸到山頭上，轟鳴聲蓋住少年的應答，緊跟着的瓢潑大雨一秒落下，屋瓦被打得啪啪作響，像過年放爆竹一樣。
“姐姐？”背後有人喊她，聲音飄忽。
古雨控制不住，回過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