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抓不到便要親手毀了

抓不到便要親手毀了

徐青的這座都督府, 府如其人,一應規格都要秉着一個華麗的“華”字。連着府中的亭臺水榭各個都是由匠人精心雕飾,裝修都快趕上京城的安平侯府了。

林若雪跟着侍女一路來到府中的一片湖旁,打眼去瞧路過的一片刻意的琳琅, 忍不住在心中冷嗤:

好一個大言不慚之人, 身為叛臣還是改不了那虛榮招搖的毛病, 唯恐別人不知他靠賣國得來多大好處似的!呸!

她一面生氣, 心中卻還是憂心着丁木的下落, 按理說,跟着江淮這麽些年的丁木, 原不至于在行動伊始就叫人識破逮了去,可是若被抓到的不是丁木,那又會是誰呢?

林若雪停在湖邊,原本發白的面色更染上一層寂冷,只緊緊望向不遠處的廊亭。

她了然,那亭中正悠然高坐着的, 就是約她來此地的人。

侍女退到一側,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若雪望着那亭中施施然坐在椅上的人影,撲朔的晨霧将那輪廓映出幾分依稀, 她在原地冷笑了聲, 徑直朝那人影走去。

“林二姑娘可真是難請呢,我在這坐了許久才見姑娘大駕,姑娘再不來,我怕有人就快撐不住了呢。”

人還沒到, 那陰陽怪氣的音色就順着霧氣飄來, 随着林若雪腳步漸近,徐青那張深麥色的臉也在霧中愈發清晰, 她走近廊亭,徹底看清那副似笑非笑的眉眼。

徐青今日倒是難得地抛棄了一往的花裏胡哨俗氣品味,着一身素青色的薄氅,一條腿屈起撐着手肘,笑眯眯地打量着林若雪,右手間還一下下地向上抛着塊什麽物件兒。

“林姑娘,坐。”他伸手朝對面的圓凳一指,言語倒很是客氣,“林姑娘可真是不給徐某面子,讓徐某在此等了這樣久才見到姑娘尊容。”

“久?”林若雪擡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在他對面坐下。

她不是一早就來了,這人又在這裏矯情個什麽勁兒?

倒也懶得計較這麽多,林若雪擡頭和他靜靜相視,直接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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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在這裏和他廢話啊,她關心的是小丁木呢?

“急什麽?先嘗嘗我新得來的鳳叢。”

徐青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放下原本在手中抛玩兒的物件,端着茶壺親自為她沏了一盞。

他用手背将茶盞向林若雪這邊推,強調裏還藏了幾分委屈似的:“林姑娘總是這樣不待見我,對徐某是半分耐心也沒有,嗨!”

可他收回手的瞬間,林若雪的目光卻徒得停滞住了!

她瞳孔猛得一縮,眼光只死死釘在桌上徐青方才一直抛玩的物件兒上面,一眼就認出了那物件兒——那桌上端放着的白玉令牌,可不就是昨夜丁木親自交與她的那只?!

江家軍的令牌,她昨晚明明萬般小心地藏在貼身的裏衣內側,怎麽會出現在徐青手中!

林若雪眼皮一跳,下意識就向自己腰腹的地方摸去。

果不其然,那裏已經空空如也,除了皮肉,哪有藏着什麽別的物件兒?

難道昨夜,有人趁她睡熟,扒開了她的裏衣從中掏出……

林若雪擡起頭,冷寂的目光裏藏不住地有幾分顫抖,可也就一瞬,那些破碎的情緒就被輕易斂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堅冰般的眸色,誰也無法輕易從中尋到些破綻。

她擡眸,正對上徐青那雙得意洋洋的神情,對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發怒洩憤一般,話裏輕挑之色愈顯:

“怎麽?林姑娘臉色這樣差,難道是貼身的東西丢了?”

林若雪靜漠地盯着他半晌,最終報以一聲輕嗤:

“沒什麽,一塊令牌而已,徐都督喜歡就拿着。人在哪裏?”

“…….”似乎是沒看到絲毫預料中的反應,對方的平靜讓徐青幾乎不敢相信。

他深吸了口氣,身子又向林若雪湊近了些,仔細地盯着她,唯恐對方漏聽一個字似的繼續激道:“林姑娘,深更半夜,貼身的物件兒落到了我一個外男手中把玩兒——

你對我就一點微詞也無?”

林若雪也直直地盯着他,也不躲。

過一會兒,方聽她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你是挺下賤的,但也不算很叫人意外,畢竟你一直這樣下賤。徐青,人呢?”

“……..”

“你說誰下賤?”

徐青的面色轉瞬變得鐵青,連帶着聲調裏向來的陰陽怪氣也沒了,一雙狠戾的眼只陰沉地盯着林若雪。

林若雪望着對方面色不善的模樣,竟然沒忍住嗤笑了聲。

這人就這點氣量,明明是他自己激怒在先,被還擊了卻這樣玩不起,身居高位了卻還是小肚雞腸到被罵一句就破防,難怪江淮一直瞧不上他。

也不知是從哪裏冒出的底氣,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殺神般的少年冷峻的眉眼,在這一瞬間,面對這樣□□的威脅,林若雪卻當真生出一股無畏來,只輕蔑地一挑眉,顯然絲毫不将對方放在眼裏:

“下不下賤徐都督心中有數。今日我落你手,算林若雪命苦,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我若身死,還請徐都督最後發點善心,做個人,将你抓的人放了,他年紀小,不懂這些,留他一命,也是給你自己那點可憐的德行多添一筆。”

“雖然說徐都督賣國求榮已經是缺了大德了,但畢竟也是一條人命,杯水車薪也好過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不過這樣說來似乎十八層地獄早就為都督留了空位了,但沒辦法,都督您也別怨天尤人,誰叫您确實缺德又下賤呢?”

“…….”

“林若雪,不想死、就閉嘴。”他說這話時聲線已帶着隐隐的抖。

“閉嘴可以,把人帶來我看看?”

“……..”

“好好好——”似是怒極反笑,徐青竟在原地拍着手連連叫了三聲好。

“林姑娘這樣伶牙俐齒,真不怕我今日就當場殺了你?”

“殺了我可以,得先讓我看看你抓到的人,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呵呵。”徐青望着對方那張淡漠的臉,倒真像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只讓他更加想起了總作一副冷寂樣子的江淮,眼中的毒辣就更加閃爍。

“啪啪啪!”他站起身,面朝着亭外的方向猛拍三下手,有下人的腳步聲應聲而動。

他笑望向林若雪:“姑娘罵了半天,也該累了,下面就由我表演給姑娘看吧!”

他鼻中哼了聲,轉過身,幾個下人立即上前将林若雪圍住,半推半請地朝湖邊走。

林若雪被推搡着往前走,遠遠就瞧見湖邊的兩個下人,似乎合力提着團什麽東西……

待她在跟前站定,只聽“啪”一聲,兩個擡着“東西”的下人齊齊放手,沒了支撐,那一團立即就軟綿綿地歪倒在地上,像是一坨血色的豆腐,濕答答地趴伏在地,隐約還發出一陣嘶啞的音色。

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林若雪捂住口鼻,定睛看去,立即被震得一驚——

這哪裏是什麽‘東西“!分明就是一個渾身淌着膿血,被折磨得遍體鱗傷全然沒了人樣的女子!

林若雪驚呼一聲,本能地要向後退,那血色的肉裏卻忽然伸出一條白皙的手臂,倏一下拽住了她曳地的裙角,喉嚨裏依稀還發着嘶啞渾濁的乞求聲:

“姑娘,救我——”

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一瞬間,血腥之氣混着眼前女子的慘狀,糾成了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直沖林若雪的頭頂。

她忍着胃裏翻江倒海的不适,極力壓住聲線裏的抖,寒聲道:“擡起頭!”

這邊徐青卻似乎對林若雪的反應很滿意,臉上也終于重挂上抹快慰的笑容。他施施然走到那女子身旁,毫不留情一腳踹到她扯住林若雪裙擺的那只手上。

那女子吃痛,悶哼一聲縮回手臂,整個人像塊死肉一般重新癱回地上,徐青嘴角的笑容卻愈甚:“幾個膽子敢同林姑娘拉拉扯扯?昨日你半夜偷了林姑娘貼身的令牌落到此般境地,還不知吸取教訓?”

?她偷了令牌?

林若雪聽到這句,瞳孔猛地一縮,朝地上的人看去。

徐青言語間卻越發自得,甚至有幾分邀功的意味:“林姑娘,她将令牌交與我第一時間我就将人扣下了,我可是幫你懲治了要害你的人吶,你方才卻那樣辱罵與我,可真讓徐某傷心得很吶!”

林若雪擡頭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能安什麽好心,無非是發現人已經跑了找人洩憤罷了,再去探看地上那人的面孔時便少了些許緊張。

林若雪蹲下身,輕輕将那張面孔擡起。

那張斑駁的臉上粘滿血淚,她看了半晌,最後兀得生出幾分驚疑——

“采星?”

再次确認被抓的不是丁木的瞬間,她一顆揪着的心便施然松楚幾分,緊跟着湧上來的,是對眼前人出賣自己的嫌惡,甚至生出幾分活該淪落至此的輕蔑來。

可再看這女子的渾身上下——

處處血痕,處處斑駁,小小一個身軀不知經過了幾十種刑罰,身上筋絡寸斷的慘狀,卻總不免讓她想起昨日初見時,少女那張尚且肉墩墩白生生的面龐。

林若雪抿唇別開目光,不經意便蹙緊了眉頭,明知此人罪有應得,卻還是生出些許不适。

最終還是站起身,面對着徐青道:“放了她吧,你抓錯人了。”

“哦?”徐青幾分意外地挑眉,望着少女平靜的面容笑道:“林姑娘居然為她求饒?姑娘可知若不是她,今日淪落至此的,可就是你們江家軍的人了,姑娘不想殺她洩憤?”

“我知道。”

林若雪只淡淡瞧着他,并無波瀾道:“但她畢竟沒有釀成什麽禍事,何況她也算是為你做事,你大可不必這樣做。”

“大可不必?”

徐青望着她半晌,忽地笑了出來:“的确,林姑娘這樣良善,我早該預料到。牽系下人,饒恕仇人,連江淮那樣的硬骨頭也恨不得死你裙下,這樣大的本事,唯獨我卻見識不了一二!”

什麽東西忽地在徐青心中碎裂,他自己也不明白,心中久久如厚盾般抵禦着的,怎麽會三番五次在面對這二人時破碎。

他自是锱铢必較,有仇必報,可為何眼前的女子卻能在面對戕害自己的小人時,能說出輕飄飄一句饒過?世人都說他錯了,可他有什麽錯?不過都是為自己相争而已,難道還分高低貴賤?

徐青端着的笑隐隐有破裂之勢,望向對方的目光也俄而聚成陰沉的一片死寂,他确信自己這一生最厭惡此等假仁假義,可偏生在遇到這樣的人時總生出一股死一般的嫉恨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自然是不信這一套的,徐青冷笑一聲,向着對面的少女前進一步,直将對方的整個身形都覆在自己陰沉的影子之下。

他想要的,從來都要緊緊抓在手才好!

若是對方實在不服管教,那便要親手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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