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花世界（四）
我穿着蕾絲連衣裙和裸色高跟鞋參加了C家的內部派對。
說是派對，其實就是代言人來拍拍照，有門路的闊太名媛們來提前內購，順便和品牌方的高層打好關系。
這一季的代言人是林妮雯，她穿着深紅色的低胸連衣裙，濃密的長發燙成大卷，配上鮮豔的紅唇，美得張揚妖嬈。
黎華提起過曾帶她參加舞會，光是腦補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樣子，就夠我嫉妒好一陣的了。
紀太太她們輪流與她合影，我也不能免俗地上前與她合影了一張，誰知放下手機，林妮雯大大咧咧地喚她的助理：“用我的手機也拍一張。”
我受寵若驚地拍完，她親切地說：“我很喜歡看你的書，以後如果還有作品影視化，一定要找我。”
不管是真心還是場面話，至少這大大方方的态度讓人很舒服。
于是我也笑得親切：“一定，我的作品應該都會由全球來拍，都是一家人。”
很好，方若绮，身為未來的總裁夫人，一定要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林妮雯很快就走了，太太們一邊含沙射影地罵她妖豔賤貨，一邊毫不手軟地買買買。
“你不買嗎？”Destiny問我。她今天穿了黑色的鉛筆褲白色的襯衣，一身簡潔幹練的打扮在一衆花枝招展的女人中反而十分顯眼。
“不了，沒什麽特別想買的，”不想讓氣氛尴尬，我恭維道，“你這樣打扮很好看。”
“在美國總是這樣，回國了經常要參加這些社交活動，其實還是不太習慣。”
她的目光很坦率，跟人聊天的時候都會正視着對方，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若绮，夏姐姐，你們聊什麽呢？”杜雲芊走過來，親昵地挽着我的手臂。
“雲芊，你買了嗎？”Destiny問道。
“正在看呢，若绮，你過來幫我選選好嗎？”
我被杜雲芊拉到一邊，無奈道：“其實這些東西我不是特別懂，你應該叫Destiny看看。”
“你們聊什麽呢？”她再次問道。
不知為何，她對Destiny似乎格外在意，也許是因為Destiny将是她未來大嫂的緣故吧。
“沒什麽特別的，就說說穿着打扮什麽的。”
她悶悶不樂地轉過頭拿了兩個包：“黑色好看還是白色好看？”
“我喜歡白色的，天氣都熱了，看着清爽又亮眼。”
一旁的莊太太湊過來：“這款當然是黑色經典，白色最不耐看了，白蓮花似的。”
她說最後那句話時，飛速地在我身上掃了一眼，意思太明顯。
杜雲芊把黑色的放回去，拿了白色的：“正好，趁着我還年輕，有資本，當當白蓮花。”
莊太太臉色一陣青，我努力憋着，不讓自己笑出來。
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大包小包地出了門，紀太太提議再去精品店逛一圈，我實在沒什麽興趣，剛想拒絕，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跑過來對着我尖叫：“啊啊啊啊，你是若绮吧？！！！本人真的好漂亮啊我的天！！！”
在馬路上被人認出來不算什麽新鮮事，雖然眼下被紀太太她們圍觀的處境略微尴尬，我還是盡量保持着最得體的微笑：“謝謝你們。”
“可以跟你合影嗎？我超喜歡你，你寫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
“可以啊，不過我朋友在等我，我們稍微快一點。”
“好好好。”
那兩位女生雖然激動到手抖，還是很配合地迅速掏出手機，一一與我合影。
“下周《遇見》上映，你們多多支持哦！”
“一定會的！我打算至少三刷！”
兩個姑娘開開心心地與我們告別，還沒走遠，莊太太已經按捺不住地酸了起來：“哦喲，現在的學生真是太閑了，不好好學習，把時間都用來看言情小說和追星。”
我可以把她們的話當耳旁風，可說到我的粉絲我就忍不住要還口：“大學生嘛，當然是輕松一點了，以後就沒那麽多時間玩了。”
紀太太一臉嘲諷：“我大學的時候可沒這麽清閑，天天忙功課忙報告都來不及，哪還有空做這些無聊的事……哦，方小姐是在國內上大學的吧，國內大學就是好啊，整天逃課吃喝玩樂都能順利畢業。”
被紀太太這樣一說，莊太太更受鼓舞：“也是啊，方小姐也是在大學期間成為網紅的呢，我們寫paper寫得心力交瘁，方小姐敲敲鍵盤就能紅，還真讓人羨慕。”
“你們……”杜雲芊忍無可忍地要為我出頭，卻被Destiny搶了先。
“我覺得挺厲害的，能把愛好變成事業，在大熒幕上看到自己寫的故事感覺一定很棒吧？下個星期我也會去電影院為你捧場的，”她友善地對我說，又招呼那兩位被她說得沒脾氣的太太，“不是還要去精品店嗎？走吧。”
三言兩語就化解了矛盾，這種左右逢源的個性實在讓人佩服。這時候再說要走就太不知好歹了，我也只能跟着去。
她們去的竟是黎華帶我來買禮服的精品店，一樓是日常服飾，她們個個試得起勁，我漫無目的地轉來轉去，百無聊賴。
“這裏的衣服挺好看的，不買嗎？”Destiny問我，她換上了一件蕾絲白襯衫，配着灰色的窄身裙，仍舊是幹練利落的打扮。
我搖頭：“其實我不是特別喜歡逛街，平時工作也都在家，買太多衣服也穿不了。”
“女人有時候買衣服，只是為了取悅自己。”
“Destiny，這裏的衣服都不便宜，方小姐的男人不在，你就別慫恿她了。”莊太太用一副為我着想的語氣說道。
誰都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Destiny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笑容，我也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逛完一樓，又跟着她們去二樓，莊太太一眼相中了一雙高跟鞋，竟是那天我選中的那雙。
“小姐，這雙拿給我試一下。”她對導購說。
導購抱歉地說：“不好意思，這是J家二十周年紀念款，這雙是從歐洲調過來，為別的客人預留的。”
剛巧前幾天接待我的導購從庫房走出來，一見到我就迎上來說：“方小姐，我正準備一會兒給您打電話呢，您預訂的這雙鞋到了，請您試一下吧。”
莊太太和紀太太悻悻地對望一眼，我內心爽炸，手一揮豪氣道：“不用試了，就它了。”
杜雲芊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哇，這雙鞋真好看诶，買不到好可惜哦！”
兩位太太沒了什麽興致，刷卡埋單。
當我拿出黑卡，她們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
我沒興趣與她們攀比，但扳回一城的感覺還是很好。
我又勉為其難地與她們吃完晚飯，身心俱疲，只想回家倒頭就睡，杜雲芊卻拉着我，吵着嚷着要去酒吧喝一杯。
“杜小姐，我做了一天三陪累得要死，求放過。”
“就去一會兒嘛，喝一杯！一杯就走！”她那雙水光潋滟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我，“明天就官宣了，我從此就沒有自由了。”
《遇見》劇組除了一開始公布的導演王瑞恩和男主角林立翔，其他的一切都未公開，拍攝一直都是悄悄進行的，明天公開演員表和宣布首映時間後，杜雲芊的身份一定會立刻被擺到臺面上。
我不忍心拒絕，只能默認着被她拽進酒吧。
音樂吵得要命，空氣渾濁不堪，醉醺醺的男人不懷好意地前來搭讪，我對這樣的環境極其不适應，而杜雲芊接連四杯烈酒下肚，已經開始神志不清。
“小姐，你說喝一杯的，都第四杯了，差不多行了，電影就快上映了，你可別在這時候出什麽幺蛾子。”
“若绮若绮，”她趴在吧臺上側着臉叫我的名字，大眼睛裏不斷變幻的燈光，盡是憂郁的顏色，“你覺得Destiny怎麽樣啊？”
她果然還是很在意，我想了想，并沒有直白地誇她：“挺好的，我對她也不熟，你怎麽這麽在意她？”
她仰起頭，把杯中剩餘的酒喝盡。
“夠了啊，到此為止了。”
我試圖去扶她起來，她卻賴在吧臺上不動：“若绮，我後悔了。”
她的情緒很不好，我知道和Destiny有關，可又不知道這跟她後不後悔有什麽關系：“後悔什麽？”
“我應該嫁給夏以軍的。”
我怔住了，現實中的豪門恩怨我完全不懂。
“我不想履行跟夏以軍的婚約，所以考了演藝學校，做演員這種抛頭露臉的工作，夏家不可能會接受的。”
“夏家取消了婚約，爸媽很生氣，他們鐵了心要和夏家聯姻，所以……Destiny回國了，她要嫁給哥哥了。”
她口齒不清地說着這些對我來說信息量巨大的話，我茫然地問：“你可以置身事外了，不好嗎？”
“置身事外？”她嗤笑了一聲，“若绮，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
她緩緩地直起身體，眼裏的光支離破碎，最後統統從她的眼睛裏滴落：“我，不是杜司臣的親生妹妹。”
她笑得肆意，眼淚不停地往外湧。
我寫了那麽多悲歡離合，卻找不出一句有用的安慰，只能陪着她喝完了杯中的酒。
她的酒量不算太壞，還能清醒地叫司機來接她。
上車前，我主動擁抱了她，她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咯咯地輕笑，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若绮，我真羨慕你。”
她留下這句話，坐進了車裏。
霓虹在空蕩蕩的街上兀自喧嚣，滿地都是破碎的光影。
心底一片蕭瑟，我叫了一輛出租車，不假思索地報了黎華的地址。
我想見到他，想擁抱他，想永遠都跟他在一起。
我給他撥電話，當他溫潤的聲音響在耳邊，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凱華，我來找你好嗎？”
“怎麽了？”
失控的情緒不可能逃過他的耳朵，我只能盡量将自己的聲音僞裝得平靜一點：“就是想見你。”
他沉默了幾秒，嘆了一口氣：“若绮，我在機場，馬上要飛了。”
“你不是明天才回去嗎？”
“有點緊急的事情，明早就要去公司處理。”
好像洶湧的樂章被劃上了休止符，戛然而止的情緒令我心中鈍痛。
長久的靜默後，他說：“等我，我現在回來。”
“你不去了？”我驚詫道，不确定自己聽到的是對的。
“嗯，不去了。”他為我确認。
斑駁的樹影不斷地在車窗上晃過，世界光怪陸離，耳邊男人輕微的呼吸聲帶着灼人的溫度溫暖我的血液。
因為我的一通電話，因為我突如其來的壞情緒，因為我對他的想念，他把一切抛在了身後。
“你如果不去會怎麽樣，會有很大麻煩嗎？”
“沒什麽麻煩的，花錢都能解決，反正我有錢。”他說得輕描淡寫，又有些輕佻。
有更盛大的感情席卷而來，覆蓋了那些負面的情緒。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求而不得的愛情，卻也有我這種被上天眷顧的人，我還矯情什麽。
我讓司機掉頭，對着電話說：“凱華，你去吧，我沒事，不用回來了。”
“可是你在難過。”
“我現在好了。”
“真的？”
“真的！”他好似在猶豫，我又說，“下周首映我就來B市了，下個月你生日我也會陪你一起，所以現在，先讓你自由幾天。”
“好，”他笑，“我等你來。”
挂掉電話，心裏還是空落落的，嘴上說不難過，可不難過哪有這麽簡單。
我刷着微博分散心情，轉發了幾條無關痛癢的內容。
車很快就停在小區門口，我付了錢下車，在把手機放進包裏前又看了一眼，排在時間線第二條的用戶是LeonLeonLeon。
一分鐘前，他發了這個賬號的第二條微博，是一張照片，空曠的夜空，一輪圓月。
“You see what I see”。
于是我擡起頭，憋了一晚上的眼淚順着臉頰淌下來。
蒼穹無垠，而我看到了你最浩蕩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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