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蘭檸被他喊的一頓,邁出去的腿收回來。
腦子裏快速回憶那晚的情形。
當時他頭上一直套着絲襪,說話聲音也刻意放粗了,而且從頭到尾都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信息。
所以羅毅不可能确定自己就是那晚敲暈他的人,大概只是懷疑,自己一跑,反而暴露了。
咬死不承認,他也沒辦法。
反正林景深這會兒正忙着調查他那些散落在天涯的兄弟姐妹們,一定不會來組裏探班。
只要他不來,四舍五入就等于‘死無對證’。
羅毅腿長步子大,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追到蘭檸身後,目露兇光地命令道:“轉過來!”
蘭檸大大方方地轉身對着他,面帶淺笑,絲毫不慌:“你好羅總,叫我有事?”
羅毅擰眉看着他,突然伸出大手掐住蘭檸的下巴。
霸總看人的時候,都是這麽捏着下巴看的,不捏看不清,同時還需要帶着三分譏诮,三分薄涼和四分漫不經心,這幾樣缺一不可,缺了,人就瞎了。
蘭檸:“!”冷不防被捏住下巴,他滿眼錯愕,緊跟着是惱火,笑容瞬間散了。
蘭檸一貫都是別人待他有禮貌,他就會更有禮貌,但要是惹他,那就誰都別好。
他極讨厭羅毅這樣輕佻地觸碰,更讨厭居高臨下凝視自己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沒有生命和尊嚴的物件,任人擺弄打量。
羅毅卻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麽不妥,他從小就這麽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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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冷着聲調問:“你是林景深的……”
“呸。”蘭檸吐的口水打斷了他的話。
周圍的人,從錯愕到震驚,這個發展屬實超乎他們的預料,眼睛逐漸瞪大,甚至總導演的嘴都忘記閉上了,還是一旁的監制小聲提醒他:“導演,嘴閉上,別吐你嘴裏。”
導演立刻閉嘴,并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
羅毅也被吐懵了,憤惱地松開手,重重揩掉臉上的口水:“你是羊駝?随便向別人口水!”
蘭檸和他拉開距離,反問:“那你是螃蟹?見面就鉗別人下巴?”
羅毅剛剛的動作,除了霸總的限定小嬌夫以外,換成任何人被這樣捏着下巴都會覺得冒犯。
誰家正經人上來就掐別人下巴說話,蘭檸又不是搖頭娃娃,不需要他固定腦袋。
羅毅已經被他的口水惹怒,臉色黑沉沉盯着他,釋放着霸總與生俱來的強大壓迫感。
一般這種時候,對方都會害怕到腿軟,膽子再小一點的還會紅起眼尾,這是他做霸總這麽多年來的經驗。
可他今天碰到了釘子,周圍人被他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只有蘭檸不受影響,甚至帶着些不屑:“你到底有事沒事?沒事我走了。”
蘭檸敷衍的态度更加激怒了羅毅,他的不屑在羅毅看來是輕慢更是挑釁,是任何一個霸總都不能忍受的,他又習慣性地出伸手,這次是想掐蘭檸脖子。
霸總都會掐脖子,“掐住住對方纖細又脆弱的脖頸,帶着危險的氣息靠近他的獵物。”羅毅當初看到這句話時驚為天人,立刻收為己用。
他還學有另外一套招牌動作,掐腰配合紅眼一起使用,迷死一片。
但在蘭檸警告的眼神下,他伸出的手半路停住,遲疑好一會兒,最終妥協放下了。
他看到蘭檸目光向下掃去,停在他腰部以下,腿往上的位置。
有了剛剛被吐口水的經歷,羅毅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掐他脖子,他會擡腿踹自己褲.裆。
光天化日,衆目睽睽,被踹隐私部位,是捂還是不捂?
捂了丢臉,不捂又疼。
霸總總是要運籌帷幄,心思細膩,考慮別人考慮不到的可能,合理規避風險。
一番缜密的權衡,羅毅覺得自己丢不起那個臉,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忍着怒氣:“你是不是林景深的人?那天晚上在酒店的人是不是你?”
周圍人聽着他的問話,立馬露出一副‘不得了’的表情,短短一句話,包含了太多關鍵詞。
光是‘那晚’和‘酒店’這兩個詞就夠他們腦補出一部《一夜溫情,羅總的落跑小嬌夫》。
如果大膽一點,或許還能多想出一部《一胎五寶,爹地別跑》
蘭檸當然不會承認,避重就輕地回答:“我不是什麽林景深的人。”
“真不是?”羅毅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不是。”蘭檸厭惡林家人,聽到名字都會覺得煩:“別跟我提他。”
他對林景深的厭惡發自內心,羅毅看不出半點裝假的跡象。
但對蘭檸的懷疑卻沒有打消,意味難明的打量着他。
蘭檸不想和他多糾纏:“你問完了吧,那我走了。”
羅毅這次倒是沒再攔着,高深莫測地盯着蘭檸離開的背影,黑眸開始起霧,并畫出扇形數據圖。
直到蘭檸徹底消失,羅毅才收回目光,擡手示意身後的助理。
無所不能的助理鄒馳宇快步走到他跟前,恭敬待命:“羅總請講。”
“查!給我查這個男人!明天我要知道他的全部資料。”
總裁偏好看別人資料,這種事鄒馳宇已經做過很多次,輕車熟路:“好的。”
一旁的總導演聽到二人對話,覺得自己這裏剛好有蘭檸的資料,可以趁機獻殷勤:“羅總,我有他的資料,可以現在給您。”
羅毅冷眼瞥他:“我說了明天,今天不要給我!”
一個合格的霸總,必須說一不二,說明天就必須是明天。
總導演馬屁拍到馬蹄子,讨了個沒趣,讪笑着引開話題:“羅總一路辛苦,我叫人送您去休息吧。”
羅毅頗為高冷地哼了一聲,不理人,邁着高冷桀骜的步伐,風風火火地走了。
衆人目送他離開,紛紛松了一口氣。
監制恍惚地看着門外:“吳導,感覺這次節目會很emmm……emmm……”琢磨了半天,想到了一個詞兒:“精彩。”
總導演扶了扶眼鏡:“這個小網紅他……他……”同樣詞窮,他覺得有些難以形容,躊躇好一會兒:“精神狀态好像有些超前。”
監制擔心:“剛剛的事,羅總會不會追究?”
剛剛羅毅的态度的确讓人看不懂。
說是有仇,蘭檸當衆吐他口水,他卻也只是生氣,最終還是放蘭檸走了。
而且剛才對話裏捕捉到的幾個關鍵詞,似乎還透着點不便人知的隐情。
總導演攤手:“追究不追究都跟我們無關,我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這節目無非是幾位大佬心血來潮組的一場游戲。
玩的好,大家名利雙收都開心,玩的不好,節目組這邊受累又挨罵,吃力不讨好,所以盡量不要參與他們的私人糾葛,別給自己找亂子。
***
林追野回到房間,助理拿着山莊的菜單問他午飯想要吃什麽。
想到蘭檸可能也沒吃,沒有接菜單,拿出手機,搜了家附近口碑最好的店點了吃的。
餐很快送到,他沒讓盧葦去送,而是自己提着餐盒去找蘭檸。
到蘭檸門口敲了敲,開門的竟然是柳競寒,身後還站着季揚和孫卓,他們同乘一班飛機,剛到房間不久。
上次在球室林追野和孫卓鬧得半紅臉,這次兩人一見面,臉色立刻就都冷了,刻意避開視線。
季揚和柳競寒知道兩人之間有過龃龉,開口圓場:“小野,來找蘭檸?”
每組嘉賓共用一間休息套房,所以柳競寒和蘭檸同屋。
柳競寒讓開身位:“蘭檸不在,你進來等吧,我也是剛到,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不過應該沒走遠,他手機放在房間充電。”
柳追野點頭走進房間,路過孫卓身邊時,腳步慢了下來。
孫卓似笑非笑:“呦,大明星啊,我們又見面了。”
林追野也回敬他一個讪笑,語氣嘲弄:“孫老板最近不忙嗎?怎麽有時間來邊城?”
自從上次起争執,孫卓對林追野那點歪心思徹底散了,陰陽怪氣地嗤了聲:“這不正忙着呢嗎?來巡一下店。”孫卓家裏是做酒店餐飲的,全國以至于國外都有他家的産業。
很巧,節目組包場的這處度假山莊,也是他家的。
孫卓有些得意:“大明星有什麽要求盡管跟我說,我叫人去辦。”
他這句言外之意,這裏是他的地盤。
林追野聽出他話裏的意思,臉色漸漸沉了,正欲開口之際,門被敲響。
柳競寒捏了孫卓胳膊一下,意在讓他收斂些,別跟着較真:“等等,我去開門。”
打開門,柳競寒愣了一下:“羅毅?你怎麽來了?”
富人注重社交往來,關系談不上親厚,但也都是見過面的熟人。
羅毅見了他們,也很意外:“你們?這不是蘭檸的房間?”
“是,你也找蘭檸?”比起羅毅會出現在這裏,柳競寒更驚訝的是他竟然認識蘭檸。
羅毅目光掃過其他人,在掠過林追野時,視線緩了下來,但也僅僅是短暫的停留,之後又落回到柳競寒身上:“也?他們都找蘭檸。”
“呃……”柳競寒一時哽住,也不算都找,季揚是不找的。
季揚笑了聲幫他解圍:“我不找,阿毅,進來坐。”
羅毅是季揚老攻的好朋友,他們更熟悉一些。
套房很寬敞,幾人分別落座,但多方各懷心思,氣氛焦灼。
季揚和柳競寒費盡心思找話題,可都聊不來幾句就冷場,到最後他倆也放棄了,索性誰也不說話了,坐沙發上幹等。
***
蘭檸離開導演辦公室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刻意放慢腳步,聽到了羅毅和助理的對話,眼中的興趣更盛了。
不過他感興趣的不是那個低情商的青光眼霸總,而是他身邊的助理,鄒馳宇。
衆所周知,十個霸總十個戀愛腦,手握千億資産每天屁事不幹,天天就知道追着對象跑。
但他還能不破産,并且生意越做越大。
從科學角度來講,霸總歲月靜好,那必定是有人負重前行。
蘭檸接過幾個霸總文的任務,所有人都在關注霸總床上的人,而他一直在盯着霸總辦公室裏的人。
他覺得自己很需要。
沒過多久,導演辦公室的門開了,羅毅和鄒馳宇走了出來,蘭檸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
但兩人并沒有同行太久,路過山莊的景觀園時,羅毅和鄒馳宇說了句什麽,然後獨自離去。
鄒馳宇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即将轉身時,一顆小石子滾到他腳邊。
起初他并沒在意,邁步要走時,又一顆小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鞋尖前,攔住了他的腳步。
他下意識地轉頭往石子飛來的方向看過去,蘭檸靠在一棵樹下,手裏掬着一把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見到是他,鄒馳宇臉上有來不及掩飾的意外,但很快鎮定下來,推了下眼鏡,靜默地打量着蘭檸。
蘭檸朝羅毅離開的方向看了眼,确定已經看不到人,丢掉手裏的石子,沖鄒馳宇招手。
鄒馳宇稍稍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邁步向蘭檸走去,停在他身邊幾步遠,保持着得體的社交距離:“蘭先生,找我有事嗎?”
蘭檸站正身子,拍拍手裏抓石子時沾上的草屑,笑着看他:“你好。”
鄒馳宇垂眼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膚白勻稱,指甲瑩潤,透着淡淡的粉色,很漂亮的手,和它的主人一樣漂亮。
随即伸出自己的手,很有分寸地握了握:“蘭先生幸會。”
“叫我蘭檸就行。”蘭檸彎起眉眼笑時,特別好看,晃得鄒馳宇慌神,等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還握着蘭檸的手,意識到自己失禮了,立刻松開:“找我有事?”
蘭檸指指身後的亭子:“我們去那邊聊。”
鄒馳宇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但卻沒有動作:“我還有事要處理,有什麽話就在這說吧。”
“是處理調查我的事嗎?”蘭檸也沒避諱:“我剛剛都聽到了。”
蘭檸的坦然,反而讓鄒馳宇無從招架,畢竟在背後調查別人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被當事人當面戳穿就更尴尬了,一時語塞,窘迫道:“抱歉蘭先生。”
蘭檸并不是很在意:“你不用向我道歉,因為你什麽都查不到。”
從見面開始到蘭檸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在鄒馳宇的意料之外,他愕然地望着蘭檸,半晌後主動往亭子那邊走:“蘭先生,我們去那邊聊吧。”
蘭檸是他的意料之外,但他的反應卻都在蘭檸的預想之中。
亭子建在景觀園中心,這會不早不晚的,沒什麽人經過,很安靜。
接連的意外打亂了鄒馳宇的節奏,但他很快又恢複平常的狀态,沉穩冷靜,帶着探究打量蘭檸。
蘭檸很随意地倚在亭邊的美人靠上,仰頭看着站在面前的鄒馳宇:“鄒助理,我能叫你名字嗎?”
鄒馳宇第二次扶了下眼鏡,借機錯開與蘭檸交觸視線:“可以。”
“你也坐啊。”蘭檸拍拍身旁的位置:“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來告訴你一下,你查不到我的任何資料,因為被人故意抹掉了。”
鄒馳宇皺眉,下意識問道:“為什麽?”
他這次的問題蘭檸沒有回答的那麽痛快,而是笑着看他。
他的反應讓鄒馳宇意識到自己的問話過于冒失,立刻道歉:“抱歉,是我多嘴了。”
蘭檸不在意地擺擺手,語氣熟絡:“馳宇你不用總是跟我道歉,沒關系的。”
鄒馳宇支吾着嗯了一聲,神情不自然地看向蘭檸:“你剛剛說有事找我?”
蘭檸微微向身子前傾,湊近了幾分:“就是想告訴你別費力查我了,查不到,想知道什麽我可以告訴你。”
鄒馳宇神色詫異:“就這件事?”
蘭檸搖頭:“當然不是,這個是回報,我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鄒馳宇聽了他的話,神态反而放松了些:“什麽事?”
“我想找個助理。”蘭檸緩緩道:“像你這麽優秀的。”
鄒馳宇打量着他:“這……我恐怕幫不上什麽忙。”
他的拒絕并沒有讓蘭檸放棄:“我不急,馳宇你有朋友或者同學都可以介紹給我。”蘭檸琢磨了一下:“我可以付你薪資的雙倍。”
人都不能免俗,薪資是最直觀的優勢也是最大的誠意。
鄒馳宇躊躇片刻:“是你的私人助理嗎?”
“具體工作內容見面談吧。”
鄒馳宇沒追問:“我會留意的,但不能向你保證會找到合适的人選。”
蘭檸很好說話地答應:“希望我能等到你的好消息。我說的回報一直有效,你可以随時來找我。”
鄒馳宇似乎并不太在意這個,起身向他道別:“那我先走一步。”
“再見。”
鄒馳宇離開,蘭檸悠閑地倚回美人靠上。
剛剛不過是攪動池水的枝丫,他也不指望鄒馳宇會幫自己找到什麽助理,因為他的目标是鄒馳宇。
坐了會覺得無聊,蘭檸起身回房間。
他回到房間關上門,嘆了口氣,剛剛和鄒馳宇的對話讓他覺得累。
皮笑肉不笑地戴着面具說話,好裝,好煩。
他有些懷念在異世文裏做蛆的那段時光,無憂無慮很快樂。每天就三件事,幹飯、睡覺、顧湧。
想着想着,他緩緩蹲下,趴在地上,憑着深處的記憶,身體開始緩慢蠕動……
一邊懷念,一邊顧湧,一邊感慨,做蛆好放松啊。
在地板上顧湧了一會兒,他拱起屁股停下,地上涼,爬久了肚子有些不舒服。
“唉。”蘭檸又嘆了一口氣,終究不是蛆了,顧湧一會就累,快樂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能得到的了。
他撐着胳膊想要起身,猛然間一股強烈的被窺視感從沙發那邊傳來。
那感覺就像有好多雙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這種感覺放平時也許只會讓人不舒服,但是放在當下,特別是自己在cos蛆的時候出現,就顯得有些恐怖。
蘭檸脊背發涼,緩緩的轉頭看向沙發。
一雙、兩雙、三雙、四雙、五雙。
五雙眼睛都在用一種‘不理解也沒法尊重’的眼神凝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