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同柳競寒慌慌張張的聲音比起來, 林追野沉緩的聲音的确更讓人安心。
可蘭檸也就安心了一秒,立刻就被車外尖嘯的風聲打破,問他:“你認路?”
“不認識。”林追野聲音依舊低沉, 但卻不能再讓蘭檸安心, 只剩糟心:“你不認識路,你怎麽接我?緣分讓我們相遇嗎?”
那邊靜了幾秒:“有司機。”
蘭檸哽了一瞬:“說完整話,是當代社會每一個公民的基本素養。”
“我下次注意。”林追野懇切道。
蘭檸還擔心營地的情況:“節目組那邊怎麽樣了?寒哥沒事吧?”
林追野和他對話,主打有問有答:“寒哥沒事,我走時大家還在整理設備。”
透過車窗看向外邊,風越刮越大,帶着車身都跟着顫悠, 蘭檸囑咐他:“你和司機路上小心。”
挂了電話,蘭檸把外套裹得更緊些, 車內的溫度越來越低。
他現在才明白, 司機在腰間為什麽綁着皮襖,這邊晝夜的溫差太大, 白天晴空萬裏, 溫暖明媚,晚上就狂風大作,氣溫驟降。
司機這會縮在皮襖裏,也不顧蘭檸冷不冷,只管面朝前方, 兩只手揣袖子裏不出聲。
他已經對這種天氣見怪不怪了,并沒有絲毫擔憂。
時間慢慢過去,車內的溫度也越來越低, 蘭檸冷得手腳打顫,實在挺不住了, 顫着手拍了拍司機:“師傅,我給你加一千,車打火吧。”
司機似乎睡着了,被他拍的一激靈,發懵道:“加什麽一千?”轉頭看着他,神智慢慢清明:“你給我五千也不行,打火耗油,等明天我就不回去了。”
蘭檸退而求其次:“那我去後備箱拿衣服行吧。”
司機看向車外:“你下車小心點,別被吹跑了。”
“我知道。”蘭檸手握住車門往外推:“唔艹……”
車門剛開兩指寬的小縫兒,就被一陣強勁的拉力扯開,連帶着蘭檸也被一起扯到車外,要不是他下意識抓緊把手,還真就被吹飛了。
車外不僅風大,溫度更低,從車裏猛然被風扯到車外,蘭檸只能感覺自己瞬間被扒光了,他身上衣褲的那點厚度根本不足以抵抗刺骨的寒風,他現在和光着沒什麽區別。
在車裏只是冷,出來瞬間被凍僵,手腳抖得不聽使喚,大風使勁兒扯着他往天上飄。
此時無比後悔,早知道就算凍死在車裏,也不下車拿什麽衣服。
現在四月的天氣,北城已經可以穿T恤薄外套了,他本來也沒帶羽絨服,只有兩件外套而已。
大腦飛速運轉,一番權衡利弊後,蘭檸分析出自己那兩件外套在現在的氣溫下屁用沒有。
果斷鑽回車內,使出吃奶的勁兒把車門重新關上。
司機詫異回頭:“你這麽快就拿回來了?”
蘭檸被吹懵了,雙眼空洞地看着窗外,滄桑道:“我被馴服了。”
司機大哥拽了拽身上的大厚皮襖,不是很能理解他話裏的意思:“誰馴你了?”
蘭檸哆嗦着拿下頭頂的草杆,萬千感慨彙成一句話:“大自然。”
蘭檸望眼欲穿時,前方忽然有了光亮。
夜黑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只能憑着一腔赤誠對着外邊拜了拜,終于得救了!
來車調頭停在一旁,車窗被敲響,車窗外映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形。
蘭檸抖着手指勾開車鎖,車門被拉開,風灌進車內,嗆得他一陣咳嗽。
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攏住,掌心帶着溫度,透過他薄薄的衣料,熨帖着他冰涼的皮膚,電話裏低磁的聲音這會兒在耳邊響起:“穿這麽少,冷了吧。”一件同樣帶着溫度的大衣将他整個人裹住。
蘭檸在車上凍了快三個小時,他實在太冷了,也沒客氣推脫,緊緊撈住大衣,扶着車門下車。
風沒有減緩的勢頭,即使裹住大衣他依舊覺得冷,下車時腳步不穩,踉跄着差點摔倒。
虧得林追野眼疾手快,手圈住他的腰把人撈住,帶進懷裏:“我抱你上去吧。”
“別!”蘭檸穩住身形,拒絕着,比這惡劣的天氣他也不是沒經歷過,只不過是今天穿的太少,又凍的太久他才會這樣:“我沒有弱不禁風。”
“那也不用禁十級大風。”林追野一手把人圈在懷裏,一手撐着衣襟擋在他頭頂,半摟半抱地把人轉到他的車裏。
随後又拿了蘭檸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
蘭檸則裹着大衣縮在車裏,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邊。
車子啓動向營地出發,林追野囑咐司機把空調溫度調高,轉頭看蘭檸依舊在縮球,又把外套脫下來包住他的腿。
蘭檸這會兒已經好很多了,不再一直發抖。
林追野掖好外套立馬退開,靠在座椅上:“我帶了吃的和牛奶,你要不要吃點?”
蘭檸到是不餓,只是有些犯困,他覺得自己像一塊大號電池,一凍待機時間就變短了:“我不餓,但我想睡會。”
林追野又往車門邊挪了挪,給他讓出更大的空間:“睡吧,到了我叫你。”
“好。”蘭檸歪靠在座椅上,臉遮在衣服下,只剩光潔的額頭和一撮被風吹翹的呆毛露在外邊
車裏颠簸,蘭檸睡得并不踏實,開門聲驚醒了他。
他擡起眼,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一間屋子裏。
他竟然絲毫沒有意識自己是什麽時候下車,又走進屋子裏的。
擡頭打量四周,清冷寂靜,他越看越慌,甚至呼吸都跟着變得急促。
這裏是精神病醫院的走廊!
他明明在去往呼林草原的車上,林追野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裏?
門裏出現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疑問,林追野穿着黑色西裝,神色悲戚,眸色冰冷,他懷裏抱着一個幹瘦的人。
那人穿着醫院病號服,身形枯槁纖瘦,被林追野小心珍重的抱在懷裏,卻輕飄飄的不似真人。
蘭檸看着那人眼熟,沖過去想看看他懷裏抱着的人是誰,但林追野卻轉身朝另外一側走去。
蘭檸拼命追過去,想問他抱着的是誰,又為什麽帶自己來這裏,但是無論他怎麽用力,嗓子都沒辦法發出聲音。
他不僅失聲,腿也像注鉛一樣沉重,腳步越來越慢,眼睜睜看着林追野抱着那個人越走越遠,最終停在走廊盡頭。
蘭檸知道那裏有扇窗,打開就可以吹到自由的風。
但在醫院裏,是絕對不允許打開它的,因為這裏是九樓,院方怕病人不小心掉下去,所以不許任何人靠近那邊。
可林追野為什麽可以靠近?他還打開了窗子。
蘭檸瞳孔驟然擴大,他眼中林追野身形閃過,窗前空了。
他急到心跳失控,傾身撲過去,體感驟然失衡,豁然睜大眼睛。
他還在車裏,身上蓋在林追野的黑色大衣,有淺淡的玉龍茶香萦繞在鼻端。
林追野擰着眉頭,關切地注視着他:“又做噩夢了?”
是啊,又做噩夢了。
蘭檸記得這是第三次和林追野同乘,每次都睡着,每次都做噩夢。
蘭檸把蓋在身上的大衣拉低一些,坐直身子,失神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腦子裏全是剛剛夢裏的情景。
夢裏的他不知道林追野懷裏抱着的人是誰,但醒了以後,他卻能猜出那是自己。
那是前世瘦得不成人型的自己。
但為什麽會夢到林追野抱着自己從九樓一躍而下?
難道因為剛剛上車前他說要抱自己,所以就做了這麽個不靠譜的夢?
“噩夢又是關于我的?”林追野小心翼翼的。
蘭檸從車窗裏看他,稍稍猶豫了一下:“不是,跟你沒關系。”
林追野聽出他的不耐情緒,沉默着沒再出聲,又向一旁挪了挪,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更大的空間留給蘭檸。
現在的氣氛很像貓狗共處一室,貓貓昂首闊步巡視領地,傻狗縮在桌子下戰戰兢兢。
林追野縮了一路,下車時半邊身子都麻了。
這會兒風比之前小了一點,但還是卷着滿天的灰塵草屑亂飛,蘭檸小跑進蒙古包。
這會劇組的人已經把大自然挑剩下的設備和道具整理好了,至于那些被大自然選中帶走的,只能明天再做統計。
大家湊合着住了一晚。
由于道具設備損壞,需要采購和重新制作,導演通知錄制暫時延期。
蘭檸走出蒙古包,晨光過于明豔,蘭檸擡手半遮住眉眼,向遠處眺望,晴空萬裏,溫風和煦,令他産生一種錯覺,懷疑昨晚入夜以後,他是不是進了異次元。
程錦州和羅毅打着哈欠從蒙古包內走來,剛好看到蘭檸站在晨光中。
身形颀秀挺拔,側顏昳麗精致,晨光在他周身渡了層暖柔的光,漫畫唯美的主角複刻在眼前。
程錦州哈欠打了一半,半張着嘴僵在原地。
羅毅見到蘭檸的同時,腰背本能挺直,微微昂起頭,在蘭檸看不見的角度,冷眸悄悄起霧,目光幽沉深邃。
半晌,程錦州拍拍自己的臉,手動把魂兒給招回來,眼神生了勾子,挂在蘭檸身上移不開:“腰好帶勁兒。”
羅毅三分輕蔑,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地笑了:“他打人更帶勁兒。”
程錦州滿不在乎地哼了聲:“你是你,我是我,我絕不會被打。”
羅毅不鹹不淡地哼了聲:“因為他關愛兒童嗎?”
身高确是程錦州的痛處,但他也同樣不服羅毅:“我算兒童?那你就是踩着高跷的兒童。”
兩人争執間,鄒馳宇默默從他們身邊走過,停在蘭檸身邊:“蘭先生,早上好。”
蘭檸拿下遮陽的手,彎起眉眼和他問好:“馳宇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
鄒馳宇目光微閃,別開視線:“還好,蘭先生昨晚似乎到的比較晚。”
程錦州本來看鄒馳宇就不順眼,這會兒就更來氣了,示意羅毅:“把你的狗趕走,煞風景。”
羅毅嗤了聲,并沒理會他,單手插着口袋,轉身又回去了。
程錦州憤憤不平,向蘭檸和鄒馳宇走去,到了近前冷聲道:“鄒助理,你家總裁找你。”
鄒馳宇擡起眉眼,審視着程錦州。
“怎麽?我還能騙你?”程錦州不僅油嘴滑舌,撒起謊來也面不改色。
見他神色坦然,不像在說謊,鄒馳宇只能向蘭檸告別。
程錦州神情得意的看着鄒馳宇走遠,轉頭和蘭檸說話:“早上好,我的小……”
話說到一半愣住了,剛剛還站在他身旁的人,這會兒已經走開老遠。
他忙殷勤追上:“檸檸,我來陪你散步。”
“散步?”面對他,蘭檸可沒面對鄒馳宇時的好态度,冷聲冷調:“我要晨跑,你去找別人散步。”
“我也可以晨跑啊。”程錦州挑着一側眉毛看着他:“我體力強,耐力好,要試試嗎?”
蘭檸覺得他目光有顏色,還有些髒,轉頭加速跑走:“別跟着我。”務必甩開這個泰迪。
程錦州從第一期就盯上蘭檸,好不容易找到獨處的機會的,說什麽也不會輕易放過。
大清早上演一場他跑他追。
蘭檸不說體力驚人,但甩程錦州幾條街還是輕松愉快地,眼見着他越落越遠。
在草灘上跑不比平整路面,很消耗體力,蘭檸也有些累了。
前邊不遠處剛好有幾棵樹,打算跑到那兒就停下歇會兒。
這幾棵樹下平時似乎經常有人休息,樹幹上有用繩子綁住的皮墊子。
這墊子應該是牧民休息時用的,綁在樹幹上多半是怕被風給吹跑了。
蘭檸選了個幹淨平坦的地方坐下休息。
本以為程錦州半路回去了,沒想到,過了十多分鐘,他竟然晃晃悠悠地追過來了。
這只泰迪還真難甩!
程錦州跑到樹下時嗓子都快喘冒煙了,兩只手撐着膝蓋,累到擡不起頭。
蘭檸這會兒已經休息好,起身就走。
“诶!等會兒,等會兒!”程錦州啞着嗓子攔住他:“你好歹讓我歇會兒再走。”
蘭檸冷漠的對着他:“我沒說不讓你歇着,我要走而已。”
程錦州想伸手拉他,但蘭檸甩手躲開,程錦州忍不住抱怨:“我這不是追你才來這兒的嗎?你不能釣完就跑啊。”
“什麽?”蘭檸停下腳步,返身走向他:“你剛剛說我什麽?”
程錦州跑步時把腦子裏的漿糊甩渾了,還沒意識到不妥,喘着粗氣道:“我說你不能把我釣到這兒不負責就跑了。”
蘭檸恍然發覺,人和人都差別還真大,比如林追野,他知道自己不喜歡他,非必要時候,幾乎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即使出現了,也會刻意降低存在感。
程錦州則剛好相反,蘭檸對于他得印象一開始就不好,對他也表現地十分冷漠。
剛剛明确的拒絕了他,可他為什麽還能說出自己在釣他這種令人極度反感的話。
究竟多明顯的拒絕才叫拒絕?
程錦州見蘭檸去而複返,十分雀躍,不長記性的又想去搭蘭檸肩膀。
剛一擡手,就被抓住手腕。
手腕處傳來的鈍痛讓他意識到情況不對,想抽回卻來不及了。
蘭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旁邊的樹:“你剛剛說我釣你是不是?選選喜歡那一棵樹,我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