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p.7 守法夫夫
第7章 ep.7 守法夫夫
沈玉睡過去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不過魚年将窗簾都拉上了,所以盡管他睡了一覺,時間卻好像沒有過去一樣。
魚年已經重新換了一身衣服。
是專門讓人回家取的,一同取來的還有沈玉的襯衣和西裝。
晚宴已經過去,魚年不用再穿禮服,便紮起了馬尾,換了一身短袖杏色碎花收腰上衣和卡其色半身長裙,這也是沈玉給他挑的,他穿着正合适,顯得利落大方。
沈玉那四名兇神惡煞的手下和魚年一樣都是孤兒,都是打小就跟着沈玉了。
沈玉的手下當然不止這四個,他只是挑了塊頭最大身手絕佳的四個人放在身邊,說實話這四個人若是一起出現,那可是相當的有震懾力。
魚年很喜歡他們四個,這四個人是純粹的鐵血漢子,重恩情,講情義,對沈玉忠心不二。
他們喜歡兵器,喜歡切磋,一身的熱血。
魚年和他們切磋過。
他的格鬥技巧是沈玉親自教的,魚年擅長以柔克剛,不過一直沒有勝過這四個人。
在這四個人面前,魚年變裝的事情是很難瞞住的,不過沈玉和魚年誰都沒有親口說明白過,畢竟結婚登記那天他們兩人是單獨去的,那也是時隔多年魚年重新開始穿女裝。
而在那之前,四個人就和魚年很熟了。
他們也從沒有八卦的心思,就算後來經常發現進去的是魚年,出來的是沈夫人,對他們來說也就只是“哦”了一下,壓根就沒有多問一句,好像這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不值得他們大驚小怪,反正沈玉結婚了也還是他們的老大,而且結婚對象除了魚年之外并沒有旁人,至于兩個男人怎麽領的證他們并不關心,只因沈玉在他們眼裏一直就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
至于“渣男”的稱號,在他們的圈子裏是聽不見的,倘若真的聽見,沈玉自己不解釋,他們也絕不會多此一舉。
後來沈玉跟魚年說,他們看多了詹姆士邦德的電影,對變裝的接受度很高,而且間諜執行任務的時候需要變成任何人,魚年能從男變女,完成度還這樣高,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根本都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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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讓魚年更喜歡他們了,覺得他們簡直是這複雜的世上少有的單純熱血男兒。
拿衣服這樣的事,魚年通常都讓老四去。
四個人裏面數老四最是仔細,不會丢三落四。
沈玉轉過視線,見到魚年正坐在飄窗上看書。
确切來說,是電子書。
因為不願拉開窗簾影響沈玉的睡眠,所以魚年才看有背光的電子書。
魚年識字很晚,他小時候不允許識字,沈玉就只能偷偷教他認幾個,等到了十四歲那年,魚年徹底自由了,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認字。
那時魚年整天躺在病床上,沈玉在他睡的時候忙沈家的事,醒的時候陪着他,他會在魚年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摟着他給他念四大名著,魚年最喜歡的就是孫悟空,他說他也仿佛大鬧了一場天宮,然後被沈玉這個唐僧給收服了。
沈玉看着魚年認真閱讀的側臉,再一次覺得這個孩子真的讨他喜歡,魚年的堅強、認真、率性和膽大心細,每一樣都戳中了他的心,他喜歡到什麽都願意給魚年,只要魚年每天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就好。
“小魚。”沈玉輕喚,明明沒怎麽用嗓子,可是每次事後沈玉的嗓子都是啞的。
魚年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從飄窗上一躍而下,裙擺飄曳,幾乎是頃刻間就來到了沈玉身邊,他早在床頭備好了水,就等着沈玉醒來喂他喝,然後伺候他洗漱更衣。
這對夫夫在房裏恩恩愛愛,其他貴賓卻是整夜未眠,他們被前來問詢的警察一個一個逮着問話。
夜月山莊的總經理也被連夜請來,到山莊的時候表情還是懵的。
京城的警察辦事效率很高,無奈晚宴貴客衆多,還有酒店工作人員,總之一個都不能落下,被出警的幾名警察對着名單一一問詢。
“迷魂香是哪裏來的?”
“攝像頭誰放的?”
“陳梓珍是誰安排在晚宴上的?”
“黃勝賢為什麽能拿到2099的房卡?”
只是這四個問題,就牽扯出了一大堆涉案人。
催情香料有迷魂藥的成分,是違禁品,擅自販賣涉嫌違法。
安裝攝像頭侵犯公民隐私權,又是安裝在了酒店房間,那麽酒店管理的責任也不小。
陳梓珍給沈夫人下迷香涉嫌投放危險物質罪,如果不供出幕後指使,那麽她就會以這個罪名被逮捕。
給黃勝賢房卡的事酒店需要承擔法律責任,而黃勝賢涉嫌強奸未遂,雖然他是外國人,但在中國土地上犯罪,仍然适用中國法律。
沈玉和魚年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滿臉疲憊的一衆貴賓。
昨晚有多衣冠楚楚,今天就有多萎靡不振。
所有人都看見了沈玉夫婦,兩人一看就是經過了一番好眠,不像他們連一張床都沒有,只能在椅子上稍稍打個盹兒。
“真是抱歉了,改日沈某做東,向諸位賠罪。”沈玉出來後,淡聲對衆人說道。
誰都知道沈玉說的只是客套話,也沒有人敢真的讓沈玉賠罪,于是聽見沈玉這句話的人也只好以笑臉回道:“哪裏哪裏,尊夫人出了事,自然要以找出罪魁禍首之事為重。”
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誰都知道沈夫人出了什麽事,事實上在沈玉找不到自家夫人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封鎖山莊了,只不過那個時候封鎖的是他的人,而不是警方的人。
“是啊,所以沈某只能報警了,着實辛苦諸位了。”沈玉道。
“沈先生,麻煩您和您的夫人過來做個筆錄。”有個警察走過來對他們說道。
“好的。”兩人同時應道。
蘇妃也在宴會廳裏,她見到魚年挽着沈玉手臂走出來的親密姿态,眼睛裏就又冒出了兩團火。
她作為與陳梓珍和黃勝賢都有過聯系的人,一個晚上被警方詢問了不下十次。
她還被蘇乾狠狠罵了一通,說她做事沒腦子。
蘇殷在一旁看她的好戲。
總之這個晚宴讓她着實窩火。
可是偏偏沒地方出氣。
她恨恨地盯着魚年,魚年卻朝她燦然一笑。
她經不起這樣的挑釁,猛地想要沖上前去,卻被蘇乾一把拽住。
“這裏不是蘇家,注意點分寸,別再壞我的事了!”蘇乾冷冷地看着他的豬隊友姐姐道。
蘇妃甩開蘇乾的手,卻也沒有再做什麽動作,她在蘇家還要倚靠蘇乾,就只能憤憤地作罷。
另一邊魚年如實地跟警方說明了一切,從她給陳梓珍號碼開始說起。
“你為什麽要給她號碼?”
“因為我覺得她有點坐立不安,晚宴一般都是有伴的,她卻沒有,最主要的是我聽魚年說她遇到了些麻煩,圈子裏有人想潛她。”
“那你和黃勝賢有過節嗎?”
“我今天第一次和他見面,如果要說有過節,那就是他看我的眼神很惡心,事實證明他真的對我欲圖不軌,當時我說再看就挖了他的眼睛,但是最後我只是折斷了他的手腕,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你聞到香味的時候已經意識到陳梓珍有問題了是嗎?”
“是的,所以我盡量屏住呼吸,但是沒有用,不然我也不會和我先生消失了那麽久。”魚年非常直白地回答警察的這個問題。
“好的,沈夫人,這部分我們可以略過,不過您可以去醫院檢測一下,看看還有沒有藥物殘留。”
“多謝提醒,我本來就有這個打算。”
“好的,謝謝您的配合。”
“這是應該的,因為我和我的先生都是守法公民。”魚年微笑回答。
魚年做筆錄的同時,沈玉也在一旁做筆錄。
“我夫人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于是給我發了信息。”
“我讓他将計就計,別輕舉妄動。”
“幸好我教過他防身術、擒拿法,對付一個女人和一個色鬼基本沒什麽問題。”
“不過他還是中了香料,所以我們來晚了。”
“是的,我會帶他去醫院檢查的。”
“好的,一定配合警方工作。”
“應該的,因為我們是守法公民。”
P的守法公民!
聽到這句話的人全在心中瘋狂吐槽。
守法公民能提前封鎖山莊?
守法公民能把人脫光光綁在浴室裏好幾個小時?房間裏一直開着是空調,浴室裏換氣扇也都開着,據說那兩個人都凍感冒了,還有一個手都被折斷了,真是個兇殘的女人!
以前怎麽沒聽說沈玉的妻子是個那麽兇殘的人!
難道這就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嗎?
沈玉和魚年配合調查完畢,就被警察放了行。
別的貴賓也陸續被警察放行,除此之外的涉案人員全都被警察帶走了。
黃勝賢和陳梓珍形容狼狽,但好歹警察讓他們穿上了衣服,黃勝賢一個勁地在叫要找律師,說他什麽都沒做,說他是被陷害的!
陳梓珍滿臉悔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後悔。
月夜山莊總經理一腦門的汗水,看着各路車馬陸續離開,才總算想起來要擦一擦。
負責月夜山莊那麽多年,他還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萬分希望客人們快些遠離他的山莊、并且短期內都不要再光臨,尤其是那對夫妻。
然而他額頭上的汗才擦了一半,卻發現沈玉這對夫妻竟然不是往外走,而是轉身往裏走。
總經理連忙出聲招呼他們說:“沈先生、沈夫人,你們是有什麽東西忘帶了嗎?”
沈玉和魚年齊齊轉身看他,魚年搖頭回答:“不是啊,我們還要在這裏住一晚。”
“啊?”總經理愣怔。
魚年解釋說:“昨天說好要賞月的,真是可惜了,不過今天是十六,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所以我們就打算留下來賞月。”
他的神情天真而純粹,眼睛裏好似有星星,對于賞月這件事顯得很是期盼。
總經理卻聽得一臉菜色,他想到傳聞說的沈玉對他的夫人并沒有感情,可看起來好像并不是這樣的?
不過人家畢竟是夫妻,就算沒有愛情,也總是有別的感情存在的吧……他這樣猜想着。
但是這位夫人可真是心大,昨晚才遇到那樣的事,今天卻還有心情留在事發地賞月。
總經理在心裏吐槽的同時,露出職業性的微笑,并向他們推薦道:“這樣的話,不如請二位移駕本山莊最佳的賞月vip房間如何?”
“好啊!”魚年拍手道。
當晚,月亮很賞臉的從雲層中悄悄露了出來。
魚年特意走到山莊外,果然看見月亮高懸在了山莊的正上方,然而當他回到總經理為他們換的房間時,他在陽臺上同樣也能見到這輪圓月。
于是,他便也懶得再出門,而是和沈玉在陽臺上邊喝酒邊賞月。
“玉哥哥,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的那個晚上。”他們在懶人沙發裏窩着,魚年躺在沈玉的懷裏問。
“記得。”沈玉答。
他記得,因為那晚月色不錯,他夜半睡不着,便起來去到院中賞月。
結果入了院子,忽然聽到有個小小的聲音正在唱戲。
他循着聲音出了院子,在草叢中找到了唱戲的小孩兒。
那是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家夥,他不知道是在哪裏滾了一圈,身上手上都是灰,臉上睫毛上挂滿了淚,雖然已經沒在哭了,但還有些許抽噎,他唱着臺詞,不時還會被哭嗝打斷。
小家夥大概也就五、六歲的樣子。
腦袋上紮着小辮子,穿着女孩的裙子。
便被沈玉誤以為是個小女娃。
沈玉在他身邊蹲下來,聽他唱完一段,輕聲問他說:“你怎麽了?”
小孩兒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往後退去,小手一下子就按進了草叢的泥土裏。
“別怕。”沈玉說。
“我、我沒怕……”小孩兒抹了一把臉,卻忘了手上都是土,只把小臉抹得更髒了。
他看着沈玉,并不知道這個哥哥是誰,所以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說。
他本來偷偷溜出去是為了找他的好朋友小畫眉的,可是他卻一不小心看見了非常可怕的一幕,他看見小畫眉渾身都是傷,身上爬了三個惡魔,那三個惡魔吐着猩紅的舌尖,長着可怕的獠牙,袒胸露背,還長了黑色的長毛,他們張開血盆大口,大笑着在小畫眉身上留下更多的傷痕。
小畫眉已經不會哭了,她睜着無神的大眼睛,像是一只破碎的布娃娃一樣躺在沾滿污穢和血腥的床上。
他看見這樣的一幕吓得奪路而逃,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發現,便時不時将自己藏在草叢裏避開偶爾經過的下人。
不知不覺,天色越來越暗,連下人們也去休息了。
那麽黑的夜裏,他一個人在偌大的宅子裏,不斷想起剛剛那一幕,心裏十分害怕,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想到那個笑容燦爛唱歌非常好聽的小畫眉,忍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
他一面哭一面抹眼淚,一面找回去的路。
但他其實并不想回去那裏,他覺得自己有一天也會被送到那些惡魔的手裏,因為照顧他的阿姨總是會這樣誇他說:“我們小魚可真漂亮,小魚這麽漂亮,唱歌又這麽好聽,一定能很快就像小畫眉一樣被帶到有錢人的家裏去,過上好日子的。”
曾經他是真的以為小畫眉這幾天就會離開宅子去過好日子,所以他想去找小畫眉正式地和她告別,可是沒想到他卻會看見那樣可怕的一幕。
他忽然想到先前離開的那些同樣漂亮的姐姐們,她們都去了哪裏?
他哭着哭着就哭累了,又找了一個草叢蹲了下來,他無意識地擡起頭,看見了天上高懸的一輪圓月。
他呆呆地看着那輪圓月,覺得月亮亮晶晶、圓滾滾的,卻高高挂在天上,離他好遠好遠。
看着看着,一句唱詞突然冒了出來,他于是小聲唱道:“月兒如鈎,遙挂長天。清輝流瀉,下照無眠。我将我心寄明月,心随清輝到君前。”
他那時根本也不知道唱詞是什麽意思,師父怎麽教,他就怎麽唱,當時在他所有學的唱詞裏,就只有這句詞裏有月亮。
然而正是這句唱詞,将沈玉帶到了他的面前。
“月兒如鈎,遙挂長天。清輝流瀉,下照無眠。我将我心寄明月,心随清輝到君前。”
魚年躺在沈玉的懷裏,輕聲唱道。
現在他明白這句唱詞的意思了。
不過至今他都不曾跟沈玉說起當年才七歲的自己究竟見到了什麽,為什麽害怕,又為什麽而哭。
他在前一刻見到了可怕的惡魔,在下一刻就遇見了他生命中的奇跡。
那晚他擦幹了眼淚,告訴了沈玉他的名字,小魚。
他怕他會和小畫眉以及那些姐姐們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便希望有人能記住他的名字。
沈玉親了親魚年的發頂。
那天他将小魚送至偏宅門口,小魚說認路了就自己跑走了,那是他首次意識到偏宅并不是沈老爺所告訴他的單純收養孩子的地方,只因為他看見了小魚細瘦的小臂上和小腿上那些絕不屬于摔傷的傷痕。
還有小魚為什麽會躲起來哭,也讓沈玉很是介意。
對于才只有一面之緣的小魚,沈玉始終也忘不了他使勁抹眼淚,假裝自己沒哭過的動作,這下意識的動作看得令人分外揪心。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疑惑,例如是誰教他唱的戲,又是為什麽要他學唱戲?學起來又要唱給誰聽?
這些疑惑讓年僅九歲的沈玉對偏宅升起了探究的心思。
後來當他終于一點一點扒開了裏面的糜爛和腐朽後,他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重組了一遍。
他從未想過原來人間也是有煉獄的。
而在這些煉獄裏受折磨的,竟然全都是孩子。
他将魚年抱緊了一些,還好他的小魚足夠勇敢,其實真的就只差了一點點,他就要永遠失去他的小魚了。
【作者有話說】
未避免敘述和觀感混亂,大部分時候女裝魚年也會用“他”,包括小時候的回憶裏,被沈玉誤會是女娃的時候,都一律用“他”。(但有些他人視角描述時例外,會用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