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第11章

第 11 章

遲遇看到自己妹妹的時候，小小地吃了一驚：

遲笑換了發型，換了衣服，從一個混沌的小學生變成了一個俏皮的準初中生。

不同于累得發蔫兒的遲遇，遲笑精神很好，臉上笑容燦爛，手舞足蹈地述說着下午的成果。

遲遇摸着笑笑新剪的齊劉海，對林知遙鄭重地說了感謝。

林知遙的笑容依然大方親切。

她對着遲遇招招手，待遲遇靠近一些後，小聲道：“別謝我哦。”

“其實是謝卿晟出血本‘賄賂’了我，我才會過來的。”

“小遲，要不要感謝一下我這笨蛋表弟？”

遲遇呆了下，心道謝卿晟提的那個小要求，實在也算不上什麽單獨的感謝。

可是，自己要怎麽感謝他呢？

感謝一個什麽都有什麽不都缺的人？

林知遙沖遲遇眨了下眼：“我聽笑笑說，你做飯很好吃？”

“要不你試着做頓飯，帶着謝卿晟一起吃？”

“我這個表弟啊，怕是有多少年沒有和真正的朋友一起坐下來吃過飯了。”

做頓飯？

這的确不是件難事。

可是，謝卿晟的口味估計和我們的差異很大吧？

他一般會吃什麽？頓頓龍蝦天天芒果？

林知遙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眯眯地低聲說了一句：“他喜歡吃辣的。什麽原料無所謂，重要的就是辣，越辣越好！”

遲遇眼睛一亮：辣的？這個我在行！

于是他使勁點頭：“好的，我可以！”

*

回公寓的路上，照例是遲遇帶着遲笑坐在後座，謝卿晟坐在副駕位。

才上車沒多久，遲笑就靠着哥哥的肩膀睡着了。

于是車裏又變得很安靜。

眼看車就快到小區了，遲遇才小聲道：“卿晟？”

謝卿晟：“嗯？”

遲遇：“今天……謝謝你呀。”

謝卿晟：“小事。”

遲遇的手心出了點汗，聲音也有些不穩：

“要是……要是你不介意……要不要，呃，一起吃飯？”

“我來做。”

很簡單的兩句話。

但對于遲遇而言，“邀請”是個太陌生的行為。

更何況還是邀請別人和自己一起吃飯。

要不是答應了林知遙，遲遇是絕對不會主動提出來的。

說完之後，遲遇甚至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他已經開始覺得自己這個“邀請”太突兀了。

謝卿晟說不定會直接拒絕吧。

……拒絕了也好。

然而謝卿晟回答得坦然而直接：“好啊。什麽時候？”

遲遇：“後天笑笑開學……明天？晚飯？”

謝卿晟笑了一下：“好。”

*

雖說遲笑堅定地認為，“自己的哥哥手藝超級好，做什麽都特別好吃”，但遲遇能做的菜其實很少，廚藝也很一般。

畢竟生活費那麽吃緊，能買回家的大多都是減價處理的邊角料，換來換去就是最常見的幾樣蔬菜，偶爾能有一點肉。

遲遇唯一擅長的，就是在做菜的時候加上足夠多的辣椒。

北水鎮的辣椒便宜，幾塊錢就能買一大包，做成幹辣椒能吃很久。

只要菜夠辣，就會足夠下飯，能讓兄妹倆快速填飽肚子。

還好謝卿晟喜歡吃辣。

遲遇特意挑選了一大捧紅彤彤亮晶晶的小米椒，又買了一大把新上市的二荊條。

又辣又香，應該效果不錯。

*

傍晚時分。

謝卿晟速速結束掉手裏的工作，拎着提前訂好的芒果班戟，連司機都沒用，自己開着車直奔公寓。

兩個月過去，終于能和遲遇一起吃飯了。

而且還是遲遇親手做的菜。

一想到這裏，謝卿晟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往上揚。

剛停好車，手機裏跳出來一條信息。

是林知遙的。

林知遙：【笑笑說你們約了今晚吃飯？嘻嘻，別太激動哦。】

謝卿晟：【……】

林知遙：【你說你，天天架着一副墨鏡在小遲面前裝冷酷，累不累啊。】

謝卿晟沒有回她。

林知遙發了一個代表詭異微笑的顏文字過來。

謝卿晟微微皺眉，心裏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遲遇開門請他進去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廚房裏，客廳裏，撲鼻而來的全是嗆人辣味，比街角那家十年老火鍋店還要猛。

謝卿晟差點沒敢踏進去。

然而遲遇仰頭看着自己，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帶着點兒腼腆，藏着點兒期待：

“菜剛做好。”

“聽說你喜歡吃辣的……看看夠不夠辣？”

這一下，謝卿晟哪裏還能說什麽別的。

他的唇角已是高高揚起，聲音前所未有的溫和：“好啊，一定很好吃。”

看着謝卿晟那仿佛期待已久的滿足笑容，遲遇暗自感嘆着：

這人居然這麽高興？看來他是真的喜歡辣椒啊。

*

其實謝卿晟口味清淡，從不吃辣。

上一世，因為遲遇很喜歡的緣故，謝卿晟從“免辣”進化成了“可以點個鴛鴦鍋”。

如今坐在滿滿一桌的紅辣椒綠辣椒面前，謝卿晟暗自思忖着：有了上輩子的經驗打底，稍微吃點也沒關系？

于是，在遲笑的大力推薦下，在遲遇的無聲注視裏，他的筷子伸向了那盤鮮椒辣子雞。

據說這道菜，應該是香辣可口香大于辣。

謝卿晟将筷子送進了嘴裏。

一秒，兩秒。

他捂住了嘴。

遲遇一驚：“啊？不好吃嗎？”

謝卿晟搖頭，用另一只手對着遲遇比了個大拇指。

他本想說“好吃”，可他的嘴巴已經短暫失去了知覺。

那股辣與麻，簡直直沖天靈蓋，沖得他眼睛瞬間都紅了。

全靠着意志力将雞肉吞下去以後，他站起身道：“你們先吃，我去陽臺……回個電話。”

說罷，這人腳步匆匆地邁向了陽臺。

剩下遲遇和遲笑面面相觑。

遲笑困惑地皺起小眉頭：“哥哥，我怎麽覺得卿晟哥哥像是被辣到了？好奇怪哦，知遙姐姐說他可喜歡辣椒了啊。”

*

遲遇拿着清水和紙巾追出來的時候，謝卿晟正兩手撐着陽臺欄杆，頭微垂着，顯然不是在打電話。

遲遇輕輕叫了聲：“卿晟——”

謝卿晟回過頭來。

遲遇原本想說“要不要喝點水”。

但謝卿晟回頭的那一瞬間，這句話變成了一聲短短的“诶？”

因為謝卿晟摘掉了墨鏡。

之前遲遇以為謝卿晟的眼睛附近有傷疤要遮掩，如今一看，哪裏有傷？

分明是一張雕塑般英氣非常的面龐，一雙完好無暇略顯狹長的深邃眼睛。

如今這雙眼睛正定定地望着遲遇。

一定要說這眼睛有什麽特別的……

略有點泛紅，眼裏的神色也頗為複雜。

是遲遇解讀不出來的複雜。

這是被辣椒刺激壞了？

遲遇回過神後，将手裏的瓶裝水舉了起來：“那個……我猜你是被辣到了……喝一點？”

謝卿晟接過這瓶冰水，一口氣灌掉了大半瓶。

遲遇抱歉着：“對不起啊，我做得太辣了……”

謝卿晟忙道：“沒事——是海城的辣椒和這裏的辣椒品種不一樣。”

“我在海城還是很喜歡吃辣椒的。”

謝卿晟木着舌頭說完，又将剩下半瓶水灌了下去。

看着謝卿晟咕咚咕咚灌水的模樣，遲遇的唇角不知不覺間翹了起來。

謝卿晟瞥了他一眼：“你居然笑我。”

遲遇：“啊？我沒有啊。”

謝卿晟無奈道：“嘴角翹那麽高——不信你自己摸摸？”

遲遇當真摸了下自己的臉。

咦？

自己真的在笑？

他原本想趕緊收斂笑容并且為這個不禮貌的行為道歉，然而話未出口，他已經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

他一面笑，一面連連抱歉着：“對不起對不起。”

那自然的、不加掩飾的笑容，讓謝卿晟的心微顫幾下。

謝卿晟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手指彈了下遲遇的頭發：“笑這麽高興？想到什麽了？”

遲遇帶着笑道：“就是想到……帶着打手出現的黑丨道大佬，被辣得要摘了墨鏡偷偷擦眼淚……”

遲遇心裏确實莫名愉悅。

但他說不清這愉悅的由來。

或許僅僅是因為，這位最要面子的“合作夥伴”，暴露出了有點丢臉的一面？

謝卿晟一邊佯裝生氣地說着“我怎麽就黑丨道大佬了”，一邊得寸進尺的、萬般小心的，在遲遇光滑的額間按了下。

遲遇并未在意謝卿晟的這點小動作。

他也将手撐到陽臺欄杆上，側頭看着謝卿晟：“我再給你做個不辣的菜？”

謝卿晟心突突跳着：“好啊。”

遲遇點點頭，轉身就要去廚房。

但他又想起一件事，便頓下腳步好奇道：“我以為你是有什麽特殊原因，所以才不能摘墨鏡呢。”

謝卿晟在晚風裏回望着遲遇：“之前對光線有點過敏。”

遲遇一面想着這真是好奇怪的過敏，一面順口問道：“那你現在摘了沒問題嗎？”

謝卿晟：“沒問題。快好了。”

遲遇：“挺好，畢竟你的臉那麽好看。”

遲遇說完就離開了陽臺。

聽到這句話的謝卿晟，獨自站在夜風習習的陽臺上，心都被風吹得飄忽起來。

*

遲遇另做了個洋蔥炒蛋給謝卿晟。

說實話，這道菜也就是“能吃下去”而已，和謝家的專業廚師做出來的完全不在一個水平。

但謝卿晟坐在飯桌邊，和兄妹倆一起吃得很開心。

他并不怎麽說話，而是聽着遲笑呱啦呱啦地念叨補習班的同學，聽着遲遇偶爾評論一兩句，看着遲遇往嘴裏不停地送辣椒，再看着遲遇添飯添湯。

盡管他已經極力克制了，可他的視線，還是無論如何都會落到遲遇身上。

直到遲遇好奇地望向他：“咦？難道這個洋蔥也是辣的？”

謝卿晟搖搖頭：“沒有，不辣。”

遲遇咬了下筷子：“那你怎麽眼睛又紅了？”

謝卿晟：“……可能是剛才的辣子雞後勁太大？”

遲遇先是一臉疑惑，随後再度笑了起來。

他擱下筷子，有些不利索地講了一個笑話——

有個從海城來的人，第一次來江城，想要吃火鍋。

但他不敢吃辣的，就讓老板做了個清湯鍋。

結果他才吃了一筷子，就被辣得直哭。

為什麽呢？

因為這個鍋已經被紅湯泡入味兒了。

其實這個笑話并沒有多好笑。

然而謝卿晟笑得擋住眼睛，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