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宋栗還是沒有轉過身來，一直背對着饒朗。整個農家樂還是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任何汽車鳴笛聲或碾過路面的聲音，靜得好像讓人能聽見星星在夜空中閃爍的聲音。
饒朗實在猜不透宋栗的反應，猶豫了一會兒，雙手扶上宋栗的肩膀，想要輕輕把她的身子扭轉過來、面對自己。宋栗卻用力僵在原位不動：“不要。”
兩人就保持着這樣的造型，又在一片黑暗裏靜靜的待了好一會兒。饒朗覺得不對勁了，雙手加了點力道，強行把宋栗的身子扭轉了過來，一看，發現宋栗無聲的眼淚流得更兇了，整張臉上都是縱橫的淚痕。
宋栗抵抗不了饒朗的力道，被突然的轉向面對饒朗，她趕緊擡手去擦自己的臉：“都說了不要了，我哭得好醜。”
饒朗有些慌了：“我……是不是做錯了？即便這樣，你還是不願意過生日？我只是不想你在剩下的人生裏，因為這個心結，永遠的錯過了慶祝重要時刻的機會。”
“你帶鑽戒了麽？”宋栗還是止不住眼淚，一邊繼續擦着，一邊含糊不清的問饒朗。
“帶了啊，狗哥讓我一直都随身帶着的，以備不時之需。”饒朗不明就裏：“怎麽了？”
“拿出來啊，送我，當我的生日禮物。”宋栗終于擡起頭來，望着饒朗。
“……我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想出來，送一顆清新脫俗的星星給你當生日禮物，你卻管我要一顆庸俗透頂的鑽戒當禮物才滿意？”饒朗斜眼瞟着宋栗。
“是啊是啊，我就是這麽庸俗，拜金，貪財，買飲料都會買有再來一瓶設計的那種。”宋栗一把從饒朗手裏搶過那個裝着鑽戒的絲絨盒子：“拿過來啦，這個就當你送我的另一份生日禮物，我願意幫你保管在我這裏。”
“你……真的願意當我的未婚妻？”饒朗問。
“小狼狗，我不知道你找一個普通女孩相親的真實原因是什麽，這種不帶什麽感情基礎的交往，對你來說，應該只是你所需要的一份契約而已。”宋栗說：“我願意接受這份契約，幫你這個忙，因為……你是個好人。”
“別！你可千萬別誇我是個好人！”饒朗一副你別以為我不懂的表情：“女孩兒對喜歡的人從來都是說你好壞，對無趣又無感、實在不知怎麽誇的人，才會說你是個好人。”
等到宋栗把臉上的淚痕擦幹淨了，她才讓饒朗重新打開了農家樂的燈。饒朗繼續拿斜眼瞟她：“早知道你這麽庸俗，我就不該送你一顆高雅的星星，應該直接拿出我的生日禮物備用方案。”
“什麽備用方案？”宋栗問：“你不會是去買了一套楊樹林的網紅口紅套裝，能刻字定制的那種，上面還給我刻了八個大字：仙女娘娘，美貌無雙吧？趕緊的拿出來，我欣然接受。”
饒朗真的伸手去背後掏着些什麽東西，等他把他的備用禮物放到宋栗面前，宋栗差點沒把還沒在自己口袋裏揣熱的鑽戒盒子，當成鉛球以奧運冠軍的力道和速度砸回饒朗的臉上，再砸一次，再砸一次……直到把饒朗的一張小俏臉砸成了月球表面才夠！
饒朗看着宋栗小宋飛刀一樣的眼神，竟然還擺出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幹嘛幹嘛？這也是我精心挑選的好嗎！你不感動嗎？”
感動你個大頭鬼啊！
宋栗面前放着的所謂備用禮物，是一個——保溫杯。
饒朗還在一邊喋喋不休：“我可是好好調查過的，你們眼看着三十歲的人，不都流行養生朋克這一套麽？喝啤酒加枸杞，喝可樂放黨參，破洞牛仔褲裏套着秋褲穿，聽搖滾時拿着保溫杯！”
宋栗看着面前的那個保溫杯，倒還真是刻了字的定制版，騷粉色的杯體上刻了六個大字——仙女大媽專用。這早已超越了直男和小gay性別界限的謎一般的審美，一看就是饒朗拜托狗哥去精心挑選的……
“小狼狗，你等着。”宋栗捏着那保溫杯的手勁，捏出了九陰白骨爪的架勢：“如果到了你快三十歲的時候我們還沒有一拍兩散，你就等着我的壽桃禮盒和鄉村非主流流水席吧！”
等饒朗從農家樂回到了經紀公司，早已拿着放大鏡候着的狗哥，直撲到饒朗身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好一頓照，照得饒朗莫名其妙的推開他：“你當這是放大鏡還是照妖鏡啊？就算是照妖鏡，也該往二師兄你自己身上照啊。”
“我照照你是不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了。”狗哥一本正經的說：“我知道你以前交過三個女朋友，可也沒見你像這次一樣撩出了境界、撩出了水平啊。”
“什麽？”饒朗驚恐的問：“我還以為你只調查了仙女大媽的情史，怎麽對身為自家人的我，你也這麽下狠手不留一點隐私？”
“就是要讓你透明到在我面前放了個屁，我都知道你昨晚吃的是韭菜雞蛋餡餃子，有任何危機出現的時候我才能心中有數，有備無患，做好危機公關啊。”狗哥振振有詞：“在我的調查之下，我已經知道，你小學時的那位女朋友喜歡可愛的小海馬，生日時你就送了人家一盒藥店賣的那種幹海馬。中學時的那位女朋友是喜歡花花草草的森系，你就送了人家一包菊花茶。大學時的對象對你說希望你們的感情堅如磐石，生日你就送了人家一塊板磚，被人家用板磚追着跑了三圈校園，成為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誰沒有年少無知的時候呢。”饒朗一臉的天真。
“這一回對仙女大媽，你怎麽會願意如此花心思？”狗哥問。
其實饒朗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狗哥的這個問題。
為什麽？
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像是一個個碎片：有仙女大媽絲毫不計算卡路裏大口嚼着飯團的場景，有她拿着教鞭一本正經念詩的場景，有她打呼嚕流口水絲毫不好看、可睡出了饒朗久違的安全感的場景……
還有最近發生的，和她的家人們一起吃火鍋的場景。
其實在饒朗和宋栗因為西瓜姐別別扭扭的那段時間，饒朗還去找過宋栗一次，不過那一次忘了提前問狗哥一聲，正好碰上宋栗在慘烈的加班。發現家裏沒人，饒朗正準備離開，卻發現宋栗的爸媽拎着火鍋的材料迎面走來。
宋媽媽看見饒朗竟然黑超黑衣的站在公寓樓下，驚訝的叫道：“狗女婿！你怎麽在這兒？”
“……什麽狗女婿。”饒朗滿頭黑線：“就算要叫女婿的話，我也是饒女婿。”
“我女兒不是說，你的什麽人物設定是小狼狗嘛！”宋媽媽笑眯眯。
原來，宋栗這段時間加班加的暈頭轉向，這一天本來約了爸媽到她自己租的小公寓裏做火鍋改善生活，臨時加班竟然忘了通知爸媽改期。
宋媽媽一把拉過饒朗：“沒事呀，剛好給狗女婿改善生活了！你看你瘦的，如果碰上臺風來襲你都不敢出門吧？”饒朗可算明白老奶奶不想過馬路被少先隊員硬攙着過馬路的無奈心情了，一句“不用了”在宋家爸媽的極度熱情下到底也沒能說出口。
饒朗拒絕的理由很明确：他從來不和人一起吃火鍋。
他對火鍋這件事有着極大的心理障礙！對于一堆人交換口水在鍋裏煮到沸騰這件事完全不！能！容！忍！
火鍋材料準備完畢、在鍋裏咕嘟咕嘟煮着的時候，宋栗終于匆匆趕回來了，身為一個資深吃貨她剛才加班時簡直擺出了三頭六臂的架勢也不願錯過這頓火鍋。回到家裏居然看到饒朗也在，坐立不安的在餐桌前等着，宋栗簡直吃驚壞了——一是她不知道饒朗怎麽突然來了；二是她聽狗哥特意叮囑過，饒朗吃飯有一個最大的原則就是不跟一堆人一起吃火鍋。
不過很快宋栗就沒心思操心這個了，因為宋媽媽把家裏養的狗也帶來了，那是一只臉長得特團結的巴哥犬，名字就叫“團結”，這會兒宋媽媽正從宋栗的冰箱裏拿出一盒進口牛奶來喂它喝，宋栗急得大叫：“少女你別把團結慣壞了！你總偷偷喂它進口牛奶，我發現它現在都不喝國産牛奶了，那我冰箱裏給它準備的那麽多盒國産牛奶怎麽辦！”
宋媽媽白了宋栗一眼：“你喝！你又不挑！”
饒朗看着巴哥犬樂得滿臉褶子，同情的望了宋栗一眼，心想這不知誰是親生的家庭地位倒是和自己有點像啊。
不過饒朗在家裏的不受歡迎，可不是這樣熱鬧溫馨的玩笑。
他還記得在他最後一次離開家時，那一扇冷冷關上的門，門後面帶着金絲邊框架眼鏡的母親一臉冷峻的說：“既然你是這樣的人，就不要回來了。”
就好像在饒朗有了自主意識，不能接受和任何人同煮一鍋火鍋吃的時候，她用同樣冷峻的聲音說：“既然你有這樣的怪癖，就不要吃了。”
火鍋終于煮好了，衆人正準備開吃，宋栗看了饒朗一眼，為難的說：“其實……饒朗有點小怪癖，他不能接受和任何人一起吃火鍋，因為大家的口水同在鍋裏煮這件事，在他眼裏看來是個障礙。”
饒朗的臉都漲紅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緊張過了，把自己的怪癖暴露在宋家父母面前，他很害怕耳邊那個冷峻的聲音再度響起：“那就不要吃了。”
沒想到宋媽媽全然不在意的說：“這有什麽，我們大家陪着饒朗，一起用公筷就好了啊。”說着站起身來，去廚房裏又取過一雙幹淨的筷子來。
其實饒朗知道，對父母那一輩的人來說，用公筷是多麽麻煩的一件事情，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這樣的習慣，反而習慣了大家互相夾菜、親親切切的熱鬧。
可是這一頓火鍋兩個小時吃下來，宋家父母夾了無數次菜，沒有一次忘了拿起那雙公筷，也沒有抱怨過一聲麻煩。一家人就這樣和樂融融的笑着、聊着。
饒朗在心裏想：原來宋栗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的，原來天下還有這樣懂得尊重的父母，懂得尊重孩子每一面的不同。
一家人熱鬧的談笑聲，伴着煮火鍋咕嘟咕嘟的聲音，交織成饒朗久違了的濃濃煙火氣。
就好像面前久違了的火鍋，讓饒朗發自內心的覺得——真好吃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中午都趁午休跑出來曬太陽，談戀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