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顧鳶對醉花樓沒什麽興趣。

她不假思索應下,只不過把受邀去醉花樓當成了拒絕和慕容霄回府的理由。

你看吧!是你這些狐朋狗友過來搗亂,怨不得別人。

再者,他想換身體,她就得配合嘛!

什麽時候換得她說了算。

不簽和離書,他休想換。

況且,她可不覺得同房是換回身體的辦法,與這種人呆在一個屋子裏都讓她作嘔,怎麽可能會和他做那種事。

真是癡心妄想、可笑至極。

“不許去。”顧鳶正起身鑽出車篷,慕容霄冷沉的嗓音傳來。

一貫的冷如淬了冰。

真當自己還是太子呢!

顧鳶身形頓都沒頓,身如輕燕下了車,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慕容霄看着顧鳶離去的背影,心口驟然有些煩悶,方才強逼着自己吞下去的怒意和狂躁,此刻如驚濤駭浪般奔襲而來,将他卷入無底深淵,

他曾經高高在上的自尊,他的臉面,他的太子之位,在這一刻都變得岌岌可危,

他,慕容霄,隆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是衆人求而不得的人物,如今卻被她輕輕松松踐踏的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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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有辦法,在他的顏面和自尊上狠狠抽上一巴掌。

她昨晚的嘲弄,方才的無視,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跳梁小醜。

可他才是太子,她只是北境來的不懂規矩的野丫頭不是嘛!

他曾以為可以輕松拿捏她,如今卻反被狠狠踏在地上反複揉捏。

有那樣一瞬,他無法呼吸,胸脯上一層一層的束胸布像一道枷鎖緊緊鉗制着他,每一寸呼吸都在告誡他,他如今是個仰人鼻息的女子。

他受不了。

他為之一次次的忍受,不過是遐想着在不撕破臉皮的前提下,可以很快将身體換回來,可事與願違,

這些都只是他一廂情願!

她分明就想霸占着他的身體。

她到底有什麽目的?!

慕容霄狠狠撕扯着胸前的華服,連帶瘋狂地試圖該死的桎梏,可惜直到馬車停到東宮門前,都未撼動分毫。

他像個狼狽頹然的失敗者,一無是處、走投無路。

*

拐進岔道,又穿過幾道窄巷,下馬換了步行,最後在一處酒坊前停下,院牆青磚蓋瓦,牆頭幾朵合歡花探出頭,絨絨遙相望,

“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酒香當然也怕巷子深,但是您說要低調,這酒坊就只能開在這了。”徐侍郎不僅是好色,還是個酒鬼,“殿下現在成婚了,如願娶到顧家嫡女,是不是終于不用藏着掖着了?我早就想把逸塵的酒拿到市面上賣,肯定掙不少銀子。”

李禦史拍了拍徐侍郎的肩頸,“還沒喝酒就說渾話了。有什麽話進去關上門在說,在這裏被人聽了去,事關儲君品行,定要慎之又慎,你有幾個腦袋扛過彈劾。”

“瞧我這張嘴!”徐侍郎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偷偷呷着顧鳶,

顧鳶倒是冷漠,面上風評無波,那些話她似是沒聽見般,淡聲道,

“進吧。”

屋內不香屋外香。

門吱呦打開,合歡花香頃刻鑽入鼻尖,清新好聞。一個妖嬈的男子探出頭來,

一襲淡紫寬袍裹身,他的肩膀寬闊而柔和,長發如瀑布搭在其上,随風輕揚,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一雙漆黑靈動的眼眸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徐侍郎身上,

“怎麽這麽許久沒來,讓小人好想。”

徐侍郎自是迫不及待跨進門內,等不及摟上了他的纖細腰身,在前面帶着路。

原來,醉花樓不僅是全京城最大的青樓,還內有乾坤,藏着個伶人館。

伶人館布置簡潔而雅致。房間的四周挂着幾幅山水畫和書法作品,筆墨淋漓,氣韻生動,牆角擺着一張黑檀木書桌,桌上鋪着細膩的宣紙,散落着幾本古籍和字帖,說是吟詩作對,未嘗沒人信。

幾人落座在幾張矮幾和榻榻米處。

剛一落座,徐侍郎便嚷起來,“逸塵呢?太子殿下都來了,怎麽還不出來侍候?”

他懷裏那個伶.官解釋道,“正傷心呢,哭了兩天了,說太子殿下娶了嬌妻就把他抛在了腦後,可他又不能去找太子殿下訴說衷腸,只能呆呆地在這等着。”

徐侍郎大手一揮,“這麽說來他更應該趕緊出來啊。”

“眼睛哭腫了,出來污了殿下的眼,不如今天就讓小人侍候殿下。”徐侍郎身旁的伶.官躍躍欲試。

“殿下金尊玉貴,你也配。”珠簾響動,一個如竹翠雅的男子走出來。

視線始終凝在顧鳶身上,眼角與生俱來的微微輕佻,含媚卻清澈,如一潭靜匿的湖水,在月光下閃着柔和光暈,讓人無法抗拒。

“三郎安。”

一颦一顧溫柔款曲,薄唇輕啓之際,眼角早已蓄滿了淚光,楚楚可憐的模樣,活脫脫男版柳如煙。

端的是溫柔聽話好把控。

只不過是滿足自以為是的征服欲。

原來慕容霄所謂的不近女色,是因為男女通吃,不能吃女先吃男罷了!

顧鳶等閑看着他,

她的眼神幽深而冷淡,沒有了以往的溫情款款,逸塵被看得不自在,嬌嗔道,“三郎今天怎麽了?怎麽這樣看着小人?”

顧鳶背脊靠到圈椅裏,左手支着額,“今日我想喝茶。”只想喝茶。

“喝茶?”逸塵一怔,以前的太子可只喜歡吃他做的酒釀圓子,多多放些砂糖,今日口味怎麽變了?

“是太子妃的喜好嗎?”他試探地問。

顧鳶反問,“你很在意太子妃?”始終溫着眼。

卻讓逸塵不覺背後發凜,“小人不敢,小人謹記三郎的話,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做的不做,不該問的不問。”

“好。煮茶。”

逸塵提起茶壺,将沸水緩緩注入壺中,水流如絲如縷,與壺身輕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茶香漸漸彌漫開來,清新而醇厚,讓人心曠神怡,逸塵将茶盞推至顧鳶面前,輕聲細語般呢喃,“小人只是欣喜,三郎很在意太子妃殿下。”

茶語她不屑,并不代表她不懂。

顧鳶抿了口茶,嗓音依舊平和,“我再多加一個規矩:不要自作聰明揣度我的心思。”

逸塵雙手一抖,茶水濺在桌子上,他連忙放下茶壺,擦着淨水,認識顧鳶以來,第一次恭恭敬敬跪正叩首,

“是,太子殿下。我知道,三郎到我這,只是想找個與朝堂無關的地方放松。我會當好三郎的解語花。”

解語花,真是個清塵脫俗的說法。

可眼前這人應該不知道,慕容霄之所以喜歡他和柳如煙之類人,是因為虛榮罷了。

她現在倒是重新認識了慕容霄。

小聰明裏滿是荒唐。

他驕傲卻又自卑,俯仰着顧家的兵權,又受自尊的拉扯,不得不找個宣洩口,眼前之人是,柳如煙也是。

都只是可憐人罷了。

今日的太子殿下平和随性,沒有過多的話語,卻讓逸塵頭一遭如此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他似是被方才顧鳶的神情吓到了,即使在心裏也不敢妄自猜測,只能耳觀鼻鼻觀心靜心奉茶,

三盞茶後,他的思緒有些漂移,隔壁幾個矮幾上幾杯酒下肚,氣氛活絡起來,秦國公世子歪在圈椅裏,叼過伶官奉上的清澈美酒,仰頭一飲而下。他的目光漸漸迷離,不停地與身邊左擁右抱的兩個伶官調情。

李禦史身邊只坐着一名女子,名喚翠娘,是他在醉花樓包月的姑娘。兩人相對而飲,在牆角檀木桌前作畫,獨成一景。只可惜李禦史出身寒微,家中妄想着他能得哪家公侯小姐青睐招為女婿。所以,絕不允許翠娘進門。翠娘心知肚明,當年她可是一夜花魁,只是她甘願放棄了花魁娘子日進鬥金的日子,天天枯呆在醉花樓等着李禦史,等遙遙無期的贖身日。

不過她的等待也不是沒有結果,李禦史娶了正妻後,将她贖身。李禦史為人還算磊落,婚後與妻子真正的相敬如賓,向妻子坦誠翠娘之事後,納為妾室。

再往遠處看,是敦實的徐侍郎,他雖不如前幾位玉樞蘭芝,卻大方沒架子,身邊圍了四五人。

可顧鳶卻覺得他是這三人中最有用的。

“徐侍郎出手豪橫,看來又賺了不少銀子。”顧鳶眯成狐貍眼,含笑打趣。

徐侍郎連連擺手,“小銀子,都是小打小鬧。”

秦國公世子拎着酒杯,反駁道,“殿下,你聽他胡說,之前他打着你的旗號,要來了賣酒許可,如今這京城四大官家酒莊,都有他的股,他孝敬您的那些銀兩,該漲漲了。”

“老秦,你淨胡說。我現在賺的這些銀子,那都是殿下的,殿下要用多少盡管說。”徐侍郎抛開那些莺莺燕燕,正色道,“不過殿下,都說打虎親兄弟,你推薦二皇子去北境,我可聽說,他臨行前來戶部問了糧草的事。”

話音到此一頓,徐侍郎匍跪在顧鳶矮幾旁,大嗓門收斂下來,“殿下,您跟我交個底,糧草這麽大的買賣,您交給二皇子那個榆木腦袋,不如交給我。我保證給您做漂亮了。”

“糧草的事你也敢染指,不怕出簍子!”

聞言,親國公世子心裏也犯癢,“還能出什麽簍子,咱們也不會真的一點糧草不給,只抽兩成。再者,你怎麽知道永安侯沒有謊報。還有啊,殿下遲早要動顧家軍,用糧草拿住他,是最管用的。”

角落裏,琴聲悠揚,衆人眼中的太子神色冷徹如冰,看不出半分情緒,難不成他與太子妃情意正濃聽不得這個?

李禦史也走了過來,正色道,“現在是同舟共濟之時,你想這些是不是太不合時宜了。”

不是不合時宜,是心照不宣,不能拿到明面上吧。

這麽看這裏就是他們平日計謀那些腌臜事的地方。

他們這麽早就在打顧家軍的糧草主意!

代州一役是不是就因為糧草?

這事是徐慶做的還是太子?

八成都脫不了幹系!

如今只是徐慶的想法,最後有沒有實施還未可知……

“殿下,來投壺。”親國公世子抓着一把箭羽,轉移話題,莫在執着于朝堂算計。

顧鳶閑坐未動,擺手道,“你們玩,我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我教你,省得下次游園會投壺你只能站在一旁看。”親國公世子試圖過去拉他,

李禦史按住他,“殿下應以政務為要,不可玩物喪志。”

“我知道你說過,可你也不能總是把自己架在那吧!”

“架在那怎麽了?”徐侍郎投了一箭未中,轉身反駁,“架在那可以得到永安侯府的兵權支持,可以得到太子之位,繼而登上那個位置。”

徐侍郎摟着個美姬,又拿了支箭矢扔進壺裏,“況且現在皇後已經替殿下張羅納妾,各地的美人啊,都在趕來的路上,到時候,殿下可不得挑花了眼。”

說着,油膩的大手在美姬小臉蛋上摸了一把,美姬嗔道,“殿下以後美妾如雲,豈不是就不來我們這了?”

“你再這麽說,逸塵又得把眼睛哭腫了。”

衆人聞言“哈哈”大笑,話題從太子扯到了逸塵身上。

顧鳶看着眼前聲色犬馬,嘴角緩緩暈開玩味的笑,

不管是誰,害了她的孩子和顧家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手裏的那只彩釉茶盞掉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碎渣,茶湯清冽四濺,異常絢爛。

沒人注意到顧鳶,因為屋外突然吵嚷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吸引了衆人注意力。

只有逸塵看見眼前人眼底一閃而過的猩紅。

徐侍郎非要出去看熱鬧,沒多久連滾帶爬回來禀報,

“太子妃殿下來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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