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伴随着一陣清風,屋內燭火倏忽,顧鳶緩緩擡起眸子,倚在圈椅裏懶懶凝睇着他,聲音極淡地問,
“太子妃是不是搞錯了,如今你得為我寬衣。”
一聲太子妃把他喚回現實,慕容霄癟了口氣,臉腮鼓囊囊的,他面色微白,張了張口,到底沒說出反對的話,
為了能同房,他要忍。
半響,才勉強提了提唇角,幹巴巴道,“水準備好了,太子殿下,您該沐浴了。”
這是慕容霄最大程度的妥協。
誰知上位坐着的顧鳶,面如冷玉,修長的手指将話本合了扔到桌上,“太子妃又不懂規矩了。太子沐浴,侍候的人呢?”
“永安侯府難不成還沒有下人侍候嘛!”語氣不善,慕容霄馬上就要失去耐心。
顧鳶的語氣卻一如既往的冷沉,“這是後宅,沒有小厮,只有幾個丫鬟婆子,你想讓她們服侍太子沐浴?”
聲譽要緊,當然不行。
在東宮有內侍侍候,永安候府可沒……
“李忠呢?”慕容霄想到個最佳人選,他可是太子貼身內侍。
顧鳶不鹹不淡地甩回去,“你非要留宿,李忠回東宮送信,随後進宮禀報,按腳程算,剛巧遇到宮門落鎖,留在宮裏了。”
這可難辦了。
慕容霄頃刻警惕道, “顧鳶,你故意戲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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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鳶神色未變,“這些規矩,都是你定的,我如何戲弄你。”
是了,每日所做所言慕容霄都會向皇後禀報,以前住在宮裏還好說,如今及冠立府,就得有人每日到宮裏禀報行程,事無巨細。是以,李忠下午去了宮裏,許久才能出宮,誤了出宮時辰時而有之。
況且,慕容霄當初為了打動永安侯,給自己強立了不近女色的牌坊,甚至要納妾,都是皇後的意思。
他是情非得已。
可另一面,堂堂太子殿下吃穿行寝都要有人侍候,寬衣更不必說,是以,現下難辦了。
慕容霄啞巴吃了黃連,苦澀和着打掉的牙往下咽。
“如果今晚你不想淨身,也無所謂!”他想,大不換回身體後,讓顧鳶多侍候他沐浴幾次。
淺淺的一個小心思,誰知都未能逃出顧鳶的法眼,“自然要淨身。只是要勞煩太子妃先行淨身,再侍候夫君。”
回将了他一局。
慕容霄垂眸,掩下眼裏一瞬的無可奈何,咬緊的後槽牙悶出一聲“好”。
只要她願意同房,暫且侍候她沐浴又如何!
反正日後有的是時間和機會,慢慢讨要回來。
素來沐浴仔細悠哉的慕容霄,今日不消半柱香時間便從淨室走出來,他身上搭了件白紗長裙,松松垮垮罩在身上,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若隐若現,
慕容霄知道顧鳶身材妖嬈,沒想到竟這麽好,一縷濕噠噠的發梢垂在胸前,塌陷處如丘如壑,修長白皙的雙腿走出輕曼的步調,不自覺地多了幾分自信,一步步向顧鳶靠近,
此時的顧鳶換了個什麽在看,神色緊凝,如雪山之巅的青松,叫人不敢亵渎,他自是以為這便是他在那副身體裏給人的形象,
殊不知,他只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太子殿下,臣妾侍候您淨身?”慕容霄媚眼如絲,落在顧鳶眼中,她眉宇間又多了幾分不耐,
竟然用她的身體做這麽泛惡的表情。
真是可憎。
顧鳶冷下眸,面上的鹹淡全數褪去,看似随口道,“有幾個要緊劄子,我看完就睡。如若你困了,先睡。”
劄子!慕容霄心中驚喜參半。
先前,他只是頂着太子的頭銜,參閱劄子才是父皇對他真正的肯定。
這刻,什麽同房換身體都比不上眼前的劄子誘人,
他心心念念處理朝政的機會,他盼了好多年好多年,看着那一摞摞厚厚的劄子,胸口因興奮不斷狂跳,
“父皇終于讓我閱看劄子了。什麽時候送來的?”母後知道了一定也會喜不自抑,以他為傲。
顧鳶将一本無聊的言官劄子放在一旁,冷漠道,“今晨一大早送去了東宮,可惜沒能回去,司官又送到這裏,傳了官家口谕,今日便要閱看完。”
不知是無奈還是炫耀,顧鳶輕嘆口氣, “你先去睡,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看完。”
慕容霄掌心捏出汗來,小心翼翼摸搓着劄子,見顧鳶一本看兩眼,又仍在一旁的輕慢,“還真把自己當太子了!這些劄子你看得懂嘛!”
不僅看得懂,上一世,顧鳶替他看了太多的劄子,以至于他多的是時間,與柳如煙你侬我侬,
在外還把全是的功勞都留給了他。
那時,顧鳶也像慕容霄反反複複強調的那樣,夫妻一體,可到頭來,她得到了什麽!
她,她的家族被利用完後,一腳踢開。
那時,對外與北遼、大食、西夏締結盟約,互通商市,內部商業貿易文化繁盛,國庫充盈,朝堂官員各司其職,慕容霄作為官家,不必勞心勞神,安享盛世繁華,
而為這一切勞心勞神的顧鳶和顧家,皆成皚皚白骨,連她的倆兒子都未能幸免。
“我看不懂,你看吧。”
她将劄子扔給慕容霄,避到貴妃塌上吃辣肉脯,這是姨娘方才進門一同拿進來的。
重又翻開話本子看着,話本子不香嘛,她才懶得再去管那些破劄子。
吃飽喝足困意襲來,顧鳶沒知會一聲便上床睡下了。
慕容霄裝模作樣地看起了劄子,今日的劄子尤其得多,他逐字逐句地看,一遍又一遍,除了興奮不作他想,
等他看完,東方已泛白。
慕容霄揉揉酸澀的額頭,看向床幔內睡得正酣的顧鳶,他迫不及待走過去,
連續幾日要麽睡不踏實,要麽徹夜未眠,他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像是踩在軟塌塌的棉花上。
剛摸上床沿,屋門驟然而開,姨娘帶着一衆婢女站在明間,再次打斷了慕容霄的如意算盤,
“鳶丫頭,起了嗎?”
“一樣不懂規矩。”慕容霄暗罵了句,冷白指節扣在床板上,抿唇應了聲,“起了!太子還睡着,你先出去,呆會再……”
姨娘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趕緊更衣,出來洗漱好,侍候太子殿下起身。嫁為人婦可不能像閨閣裏那樣閑散。”
“我說出去!”慕容霄嗓音終于壓不住怒意,低喝道。
顧鳶睜開眼,起身朝內室外言道,“姨娘我起了,你們進來吧。”嗓音輕潤,是只屬于對顧家人的柔和。
姨娘嘴裏應着,還是等了約麽一盞茶才進了門,瞅見太子妃仍孤坐一旁,太子自己在整理衣衫,
姨娘扯着慕容霄的衣袖,催他起身,慕容霄使勁撤回袖子,負氣轉頭看向窗外,
他後知後覺到自己被戲耍了,
那些劄子不過是誘他的餌,他還心甘情願,甚至喜出望外地往坑裏跳。
她現在鐵定在心裏笑他,笑他盤算了一整日的計謀輕而易舉被她識破,笑他再精明強幹也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胸口莫名得煩悶。
他垂着眸,臉上的血色一點點退的幹淨,瞳仁像個黑漆漆的洞,光照不進去,只有痛苦與掙紮一點點翻湧而出,整個人沉寂而蕭索。
不知是顧鳶還是他自己,給他織了張大網,他就像一只作繭自縛的蛹,看不到破繭而出的希望。
腦袋嗡嗡作響,在這短暫的洗漱更衣時間,他完成了對自己第一次的審判,
心底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痛,痛得胸口再一次無法呼吸。
去膳堂的路上,姨娘又拉着太子妃唠叨了一路,
“鳶丫頭,下次可不能這樣任性,別看你娘粗枝大葉的,早起也板板正正侍候将軍,你怎麽能把太子殿下晾在那,今晨的事我就不告訴你娘了,不然又逃不掉一頓打……”
“好了好了,姨娘。”
慕容霄聒噪得頭痛欲裂,就算是母後也不敢這樣唠叨他。
用完早飯,太子與太子妃返程,馬車前,太子将太子妃攙上車,回首向父親母親拱手行禮,才戀戀不舍上了車。
車輪滾滾,慕容霄困意上頭,支着額頭昏昏欲睡,被折騰了一晚,他的精力早已被榨幹,
顧鳶樂得清閑,将話本子僅剩的幾頁看完。
馬車停在東宮門前時,慕容霄撐着睜開千斤墜的雙眸,“随我去承恩殿。”
承恩殿是太子妃的居所,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顧鳶一襲墨衣停在不遠處,丢給慕容霄一句話,“身為太子,日頭高照還躲在被窩有損聲譽,我應在書房奮筆疾書。”便乘着燥熱已顯的明媚日光,沒入回廊盡頭。
顧鳶緊跟兩步,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諷,“這幾天攢的劄子我昨晚都看完了,你今天還處理什麽政務。你我當務之急是把身體換回來。”
顧鳶不想再跟他廢話,她說過會找到辦法,可他不聽。
慕容霄最愛一意孤行,他認準同房是交換身體唯一的原因,解釋多少遍都無用。
上一世顧鳶總會遷就他,這次,她不再解釋,也不會遷就。
她眉頭還沒皺起,門廊傳來一道尖利的嗓音,
“這不是太子殿下的馬車?”
馬車随即停了下來,門簾被撩開,李忠禀報,“殿下,秦國公世子秦文政攔下馬車。”李忠是今早匆忙趕回到顧鳶身邊的。
顧鳶清淡地掃了眼簾外的三個人,正是上一世經常與太子厮混在一起的那三個狐朋狗友。
“我等看到太子殿下車駕,特來問安。”這次說話的是殿院殿中侍禦史李玹,出身寒門,單純靠着在禦史臺任職,被太子選中拉攏。
“你們要去哪?”顧鳶嗓音低啞溫和,十分好聽。
一個輕佻的聲音回道,“自然是醉花樓……”
顧鳶認得他,戶部侍郎徐慶,武安侯的兒子,他爹舔着老臉給他在戶部謀了個肥差,為人最是好色。
他的話音未落,便被秦國公世子攔下,讪讪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我們幾人約了才子吟詩作賦,比試武藝。”
顧鳶一聽就漏洞百出,他們不出去遛狗逗貓、打架鬥毆不錯了,不過是狎.妓的勾當,倒讓他們說得文雅知趣。
見秦國公世子朝徐侍郎使了個眼色,顧鳶自然也明了,這是防着太子妃呢!
可他們哪裏知道,真正的太子妃,就在他們面前。
“不知殿下可否有空一同前往?”徐侍郎笑得眉飛色舞。
李禦史勒馬轉頭欲走,工整地遣着詞句,“說什麽呢!殿下日理萬機,況且現下陪着太子妃殿下,哪裏有空……”
“我正好有空,與你們同去。”
醉花樓,太子上一世标榜遠美色、勤政務,卻避開衆人耳目去的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