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只鵝

落日的餘晖從窗外打進來,這現象有個俗稱,叫夕照日。斜斜的光線照在細碎的玻璃碴子上,反射得點點金光。

原本亂亂糟糟的一樓大廳頃刻間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連玻璃渣在地上彈動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林譯白在臺上端端站着,冷冷看向一旁站着的訂婚宴主持人。在主持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沖着他勾了勾手。

那只手白淨修長,做這個動作,簡直就是在引人犯罪。

主持人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蹑着步子将手中的話筒遞了上去。

這才如釋重負地退回自己的角落裏。

男人冷冷的眼風繼而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銳利而又深沉的目光,讓被看到的人都渾不自在。

這裏的每個人都是來見證一場強強聯合的訂婚宴。

而他,終究不能圓他們的願了。

站在臺上,俊逸的男人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煞有介事地說道:“抱歉,今天并不是什麽訂婚宴。”

這句話就像一顆大石子,落入平靜的水中,瞬間激起漣漪千層。

大廳裏的客人們一下子炸了鍋,又開始嘁嘁喳喳地議論起來。

林譯白站在舞臺上,一手緊緊拉着向晚。兩個人這樣站着,遠遠看去,竟有說不出的契合感。

向晚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盡管她這樣站在這兒覺得渾身不自在,可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表現,只能跟着愣愣地站在臺上。

偌大的一樓為了效果好,音響就安了好幾處,現在臺上的男人一開口,那聲音,就響徹了整棟別墅。

他面色如常,仍舊是那副清冷驕矜的模樣。只是聲音比平時更冷上三分:“今天招待不周,非常抱歉。不過我還是要解釋一下,本人,和宋姝小姐沒有任何關系。”

不過是輕言簡語,卻不知為何擲地有聲。

向晚聞言一驚,原本低着頭,這時猛然擡頭去看他。眼中是道不盡的驚愕。幾乎是霎時,她就想起了八年前,她曾經那樣淚眼涔涔地站在他面前,問他和宋姝算什麽,問她又算什麽……

從前的點點滴滴,恍惚間,竟已過去了那許多年。

就在林譯白話音未落,衆人還沉浸在驚愕中時。不知什麽時候,卻見一個衣着不凡,舉止儒雅的中年男子向着舞臺的方向走來。

那眉眼、身形……不消說,一眼,就能認出是林譯白的父親。

這兩父子,實在太過相像。

不僅長得像,別扭了的倔脾氣也相像。

林父的身後還跟着互相攙扶着的宋姝和尚秀。他分明一步一步悠然走來,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來勢洶洶。

向晚下意識從林譯白手中去抽自己的手,這樣的場面,實在太過尴尬。而她,一點也不想成為衆矢之的。

誰知,站在一旁的林譯白卻不肯放開她。修長的大手緊緊拉住她的,手上力道之大,手上的骨節硌得她生疼。

林父在舞臺前站定,雖然相較略高的舞臺,處于比較低的位置。氣勢上卻全然未輸——

“孽子!你知不你和你在說什麽?”

林譯白垂下拿着話筒的手,似乎不願意他與的父親的對話被所有人聽見。

瞧着也好整以暇,并不畏懼:“我很清醒。”

在場的賓客全都屏息凝神,生怕出了一點聲兒打斷了這場好戲。

兩父子像在無聲對峙着,氣氛極度壓抑。幾乎聽得見空氣流動的聲音。

宋姝低低的抽泣,顯得格外突兀。

林父盛怒,銳利的眼風從林譯白身上移過來,落在向晚身上。嚴肅地審視一番,才倏然冷笑了聲,指着向晚沉聲道——

“清醒?好,你搞砸訂婚宴,然後想幹什麽?娶這個女人?”

縱然不想成為衆矢之的,林父這話一出,向晚就注定成為被所有目光注視的那一個。

她的臉登時漲紅,被這麽多道灼灼的目光盯着,像是被扒光衣服看穿所有。實在窘迫非常。

握着她手的男人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他溫涼的指尖觸着她的,涼涼癢癢,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他面對着臺下怒目而視的林父和嘤嘤抽泣的宋姝,不僅面上毫無愧色,反倒是冷然無情:“別再固執了,我不會受人所脅。”

……

子勝其父,青出于藍。只這一句話,就幾乎将林父氣得說不出話來。好久,他才咬牙切齒地質問兒子:“好啊,讓你娶小姝還委屈你了?你想娶這個女人,我告訴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別什麽不三不四女人都想領進林家的門!”

若說上句話只是羞辱,那這幾句話,就無異于當着大廳裏所有人打向晚的臉。

她自然不是什麽人事不懂,只知道為了男人放棄所有的小姑娘了。

她的自尊、驕傲、修養,都不允許她受這樣的侮辱。

不過向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林譯白已經冷然開了口:“爸,注意言辭。”

說完,似乎不欲繼續,側首看了向晚一眼,低低說了聲:“走。”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有着說不出的堅定與果決,仿佛此時此刻,可以抛下眼前所有,随她浪跡天涯。

男人的行動也堅定果決。話音未落,就拉着她向着大門的方向大步走去。

不過可惜剛下了臺,就被極速沖過來的女人攔住。

只見原本打扮精致的宋姝,這時發絲微亂,臉上的妝容已經哭花了。她急步跑過來,緊緊抓着林譯白的手臂,口中央求着:“譯白!你不能走!你怎麽能就這麽走了?!”

怎麽能就這麽丢下一個愛了你十多年的人。

說話間,已經是聲淚俱下。

在場的賓客不再靜靜悄悄地吃瓜,而是交頭接耳議論起來。他們不知前因,只知道所見所聞。

只看得出這是一場始亂終棄另愛他人的戲碼。

議論聲越來越大,甚至已經隐隐聽得見對林譯白的指責之聲。

向晚眉心發皺,只覺得一陣頭疼。

當事人卻好似沒什麽感覺,仍舊是那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他只是擡擡手,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又與對方保持了些距離,才不屑地笑笑:“八年前的事我不想追究。”

宋姝猛地擡頭,驚恐地睜大眼,似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林譯白卻并不看她,繼續說:“別再對向晚動什麽歪心思。”

薄唇一啓一合,本冷峻的側顏,這時顯得更棱角分明。向晚突然想到前幾年,網絡上流行一個詞兒,叫“冰山男”。

* *

終于是出了林家的大門。

林譯白的車子剛開出別墅區,一直沒說話的向晚就開了口:“停車。”

只有短短兩個字。倒像是惜字如金的他那種說話風格。

說實話,今天是向晚認識林譯白這麽久,第一次見他說了這麽多個字。加起來,幾乎是他平時一天的量。

不知怎的,他今天格外好說話,說讓停車,不出十幾秒,車子就停在馬路邊了。

向晚拉開安全帶就要下車去,車門開到一半才覺得話還是要說清楚,又尴尬地坐回車裏。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林譯白,我覺得有些話我必須說清楚。”

“嗯。”

他像是一早知道她要說什麽,靜靜坐在駕駛座上,面上并不見一絲波瀾。

向晚微微端正坐姿,想要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正式一點。她略略想了想才開口:“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等我找到新的工作,就會離開市醫院,S市這麽大,我們應該不會再倒黴地遇見。”

“倒黴?”原本看着車前馬路的男人聽了這話,倏然轉過頭來,濃眉不知什麽時候又皺起來,“見到我讓你這麽難受?”

向晚對此倒沒什麽波動,只是錯開眼神,并不去看他,自顧自淡然說着:“是我用詞不當,你就當是你的倒黴吧。還有,今天,真的謝謝你。作為回報,我也陪你演了出戲。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了。”

她說完,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角。垂下頭低聲最後說了句:“那,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這回,還沒來的及開門,就聽男人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兒——

“向、晚!”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嘤昨天雙十二玩嗨了。今天收到催更站短哭遼,愛我的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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