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只鵝

“李女士, 您回病房裏休息吧。”

所有人看着, 小張護士扶着李玉蓮就要往病房裏走。

這本來是無可厚非, 很正常的事情。卻讓向晚一震。看來這件事不止一點點的蹊跷。

昨天下午的時候,小張護士曾經來問她, 李玉蓮想住院治療,她當時覺得李玉蓮病情不算重,最多算發病前中期,根本不到需要住院治療的程度。

可是一轉眼,李玉蓮連病房都有了,顯然不是剛剛才安排出來的。

向晚不禁叫住正要進門的幾人:“等等。”

正準備走進屋子裏的李玉蓮似乎沒想到向晚會在這個時候叫住她們。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極不情願地轉過身來。

小張護士也有些不解,便問向晚:“向醫生, 怎麽了嗎?”

向晚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吐出。對着李玉蓮,公事公辦的語氣:“李女士是什麽時候住進來的?”

李玉蓮微愣。還沒說話, 向晚又自己徑自接上自己的茬:“今天?還是昨天?”

她面目和善, 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我想, 也許李女士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聽我這個醫生的吧?我說過不需要住院治療,您能夠出現在這兒, 那我開的藥, 自然也可以不用了,是不是?”

可是不知為何, 說出的話卻顯得不那麽友善。

不友善到讓聽這話的人微微一抖。

全被向晚看在了眼裏。

小張護士見李玉蓮沒有說話,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便扯了個笑臉,回答向晚的話:“昨天下午您說李女士不用住院治療,不過聽李女士說家離市醫院遠,來回很不方便,咱們中醫科住院部的病房又空位多,就給她辦了住院手續了。”

向晚聽這話,全程皺着眉頭。因為家住的太遠來回很不方便?她雖然這幾年沒有在S市,對一線城市的消費水平也是略微了解的。

市醫院基本上位于S市的市中心。據她所知,不管從哪一個方向的遠郊打車過來,路費都不會超過三百。如果自己開車,或者是乘坐地鐵、公交過來,成本就更會大大降低。

中醫講究調養身體。所以看中醫是個長久的過程,尤其是像李玉蓮這樣的病,治療起來需要耗時頗久。但是過來複查、拿藥卻是不需要幾次的。

向晚是剛剛畢業,但也是熟練地掌握着書本知識,略有些實習經驗的。對于李玉蓮的病情,她的判斷即便有偏差,也不會偏差太大。至少,需不需要住院治療還是看得出來。

據她昨天看診,李玉蓮的病情最多只到發病的前中期,如果從這時候開始住院治療,少不得要住上個一年半載的。市醫院的床位一位難求,住院費更是高昂。在戰線長久的中醫科,幾乎沒有幾個人願意住院治療。

李玉蓮一家的家庭情況向晚并不了解,也真不是她以貌取人,只是看到李玉蓮丈夫的素質、水平,也能略略看出這個家庭是什麽狀況。

想到這兒,她突然靈光一現,意識到一個問題,忙問小張護士:“李女士昨天吃藥了?是在醫院煎的?”

小張護士點頭:“是啊。”

“還有藥渣嗎?”

“為了防止有糾紛,在醫院煎的藥都會留下一部分藥渣,向醫生要看嗎?我現在就可以去取。”

向晚點過頭後,小張護士很快就去了。

她自己則站在原地,盯着對面兩步之遙的李玉蓮。

周圍的所有人都靜靜看着,等着暴風雨的到來,好叫他們在枯燥無聊的工作中能夠找點熱鬧,當做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

只有在旁邊攙扶着李玉蓮的小男生默默往前站了半步,擺出一副不許任何人傷害母親的架勢。

向晚盯了李玉蓮半晌,直盯得對方閃閃躲躲,才終于說了一句話:“李女士,現在可以讓我把把脈,看看情況麽?”

也不知是剛才被向晚吓着了還是怎的,李玉蓮對她的要求避之不及,似乎很擔心向晚會做什麽不好的事情,一直連連後退。

向晚不禁心中冷笑。剛才面對李玉蓮丈夫辱罵甚至動手的時候,她可是退都沒有退。

怎麽反過來了,她就成了洪水猛獸?

不過她也不惱,這件事情表面看着就破綻百出,真相總會來臨。所以,在真相來臨之前,她要做的,不過就是努力,努力找出更多的破綻,讓真相早一點來臨。

自己也早一點擺脫這從天而降的一口大鍋。

這樣想着,便也不管李玉蓮的躲避,幹脆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邁了兩步上去,一把捉住李玉蓮的手腕。

李玉蓮也沒想到,向晚看着嬌嬌弱弱的一個小姑娘,竟然那麽大力氣,拉也拉不開的。

身邊的小男生反應過來,看那怒氣沖沖的神情,倒像是真的被向晚的舉動激怒了。手已經伸過來,就要将向晚推開時,卻被向晚一個冷眼瞪過去:“不想救你媽媽了?”

也許是她的眼神過于駭人,也許是剛才這話多少有些說服力。小男生啞口無聲,默默收回了手。

人會撒謊,但是脈象是不會騙人的。向晚一摸李玉蓮的脈,就知道出了問題。這一點李玉蓮倒是沒有撒謊,她的病情确實是嚴重了。

向晚收回手,腦中不斷思考着,究竟是怎麽回事,讓她幾乎是一夜之間,病情竟然一下子加重了。

煎藥的房間就在走廊的另一頭。這時,去拿藥渣的小張護士正巧回來。藥渣的取樣被遞到向晚手上,她正要拿起來聞,誰知卻又被人打斷。

“自己把脈,自己看藥,這樣還不是你說什麽就什麽了?我說向醫生,你這樣,有什麽說服力?”

又是張婉君。

向晚現在再去看她那一張精致、明豔的面孔,卻陡然覺不出任何美感。倒是只看出了尖酸刻薄、睚眦必報來了。

她的怒火被稍稍點起,只能在心中默念兩遍:

“不與傻瓜論短長……”

“不與傻瓜論短長……”

這才平息住,能夠勉強心平氣和地說道:“好,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請劉醫生來看一下吧。”

她說的這個劉醫生是中醫科以為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向晚來到中醫科這些天,遇到什麽不懂的問題也會去向他老人家請教。劉老前輩也非常熱心的講解,無私地提攜小輩。

大概也正因如此,劉醫生不僅資歷老,專業水平高,而且聲望好。她相信,劉醫生的鑒定結果,一定會讓在場的人都心服口服。

不過劉醫生這時卻并不在這兒,而是在走廊另一頭的辦公室裏。

向晚手上拿着藥渣,當先走在前頭。一群人正捉摸着跟上,繼續吃這個大瓜,沒料她剛走兩步又轉過頭來,對着李玉蓮說了句:“我覺得李女士也不用回病房了,我水平有限,咱們請位老前輩給您看看。”

* *

劉醫生的辦公室門口,不過一分鐘的功夫,衆人就從走廊的另一頭轉移到了這一頭。導致這邊走廊裏原本冷冷清清的氣氛,此時居然變得有些嘈雜。

向晚有些不好意思地試探着敲了敲劉醫生辦公室的門。

對方音色沉沉:“誰?”

向晚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劉醫生,是我,小向。那個,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一下。”

“請進吧。”

向晚回頭看了一眼李玉蓮,示意她跟上。又掃了一眼後面看熱鬧的,看那一個個按捺不住的小眼神,看着每個人都恨不得跟着她一起進去,看看劉醫生會怎麽說。

不過他們都沒有得逞。

向晚帶着李玉蓮進了劉醫生的辦公室。

“今天怎麽還帶了人來?”劉醫生一見向晚身後還跟着一個中年女人,随口問了一句。然後又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坐吧。”

向晚這個新人經常來找他問一些問題,一來二去,也算是比較熟了。

這回李玉蓮這件事鬧得頗大,同在一個科室,即便再低調,對此也是有些耳聞的。

向晚剛一坐下,就擡頭看向對面坐着的劉醫生,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重點:“劉醫生,我想請您幫忙看一下這包藥渣裏都用了哪幾味藥?”

她說着,就将手上的藥渣包遞了上去。

對于一個有資歷、有學識的老中醫來說,鑒別一包藥渣裏有什麽藥材,簡直是輕而易舉。

劉醫生順手接過去,放在鼻間聞了一聞,不出幾秒,就給出了答案:“夏枯草、王不留行……”

果然和向晚當天所開的藥方一樣。中醫治療子宮肌瘤,尤其是像李玉蓮這樣的情況,處于前中期的時候,夏枯草、王不留行等藥物,是治療的最佳選擇。

不過劉醫生說到這兒卻頓了一頓,稍一挑眉,話沒有即刻說出口來。

向晚的眼神看過去,十分客氣恭敬:“劉醫生不用擔心,盡管說。”

“黃芪。”

說完,他又看了眼向晚身邊坐着的李玉蓮,問了向晚一句:“這位是子宮肌瘤患者?”

向晚卻沒有注意到劉醫生這句話,注意力全被上一句的“黃芪”吸引了去。

上面幾味藥加上黃芪的組合她記得。在她辦公室的那本醫書裏,就是那這樣寫的。

只不過她在開這副方子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醫書上的方子。依照她原先的知識,是絕對不會在這副方子裏開黃芪的。

黃芪有止血之效,本來就與前面的幾味藥藥性相沖,而且止血對于子宮肌瘤的病人來說,百害無利。她還想着來問問劉醫生那醫書裏為什麽要在方子裏放入黃芪,又怎麽會給李玉蓮開一副自己都不敢确認的方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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