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王

第 60 章   小王

方行舟微微皺眉。

下一秒，病人臉上的神色又莫名凝固住，随後，忽然從嘴裏湧出大量鮮血。

正在給他上止咬器的醫生吓了一大跳，怕血嗆到氣管裏，立刻将他扶起身。

方行舟來的比較急，還沒做防護，所以警惕地往後退了幾步，站到人群外邊。

病人俯身到床邊，不停地往外嘔血，嘔了大概兩三分鐘，然後整個人像被戳破的氣球般變得萎靡，不再狂躁發瘋，軟綿綿倒進病床裏，滿臉痛苦，喃喃地念着：“救我……好難受……醫生救我……”

方行舟開始快速翻看他的病歷。

右腿粉碎性骨折，多處軟組織挫傷，顱腦挫傷并顱骨骨折、雙肺挫裂傷……但是血檢一切正常，無癫痫史，無精神病史。

同事道：“這只是我們發現的墜落傷，至于他為什麽忽然發狂，又為什麽跳下二樓，到現在還沒找到明确的病因，所以不敢輕易麻醉手術，怕在手術臺上出什麽事。”

方行舟道：“家屬說吃了有毒海鮮？”

《化蝶》在國內上映的時候，方行舟正在期末考試。

陸見川給這部官攝排了最好的檔期，卻沒有高調的宣傳，海報也做成了抽象派，挂在各大電影院的最中間，什麽宣傳語都不寫，還沒開映便造足了高冷感。

檔期雖然好，排得卻很疏，一周只放三場，周一、周五、周六，每場都在八點之後。

上映的第一個禮拜，周一，票房堪堪破百萬，在方行舟拍過的那麽多電影裏面，稱得上難以置信的爆冷成績。到了周五，票房翻了五倍，也不過五百萬，等到周六才終方慢吞吞破了千。

方行舟考試考得頭大，根本顧不上國內的事情。陸見川倒是沉得住氣，連機票都沒買，像是篤定了《化蝶》會大賣。

上映的第二個禮拜，這部以前所未有的形式搬上大銀幕的電影開始蓄力，口碑和票房有了爆發的趨勢。陸見川終方有了點動作，他給《化蝶》中他最喜歡的一個片段買了熱搜，然後用自己的微博號點了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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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宣傳，不如說純粹為了滿足私心。

粉絲對他又愛又恨，《化蝶》的主演是方行舟和李旋，劇中最後生死兩隔，劇外同樣分道揚镳，虐得一衆CP粉又把這部劇哭上了頭條，還引了一波戰，沸沸揚揚掐了起來。

熱搜鬧騰了一周，到了第三個禮拜，票房直接翻幾百倍，口碑蓋過緋聞，一夜沖上了榜首。

方行舟哈欠連天，被陸見川牽着，一路從公寓走到附近的大電影院。時至聖誕，H市到處洋溢着過節的喜慶，家家商店門口擺着聖誕樹，寒風中招搖着滿樹的霓虹燈。

“想吃冰淇淋，”方行舟在一群小朋友排隊的窗口停下，挪不動腳步了，“要香草口味的，巧克力脆筒，阿澤，你去買。”

陸見川挑起眉，轉頭看他：“為什麽我去買？”

“你比較小，當然是你去買，”方行舟說得理所當然，“而且那個姐姐一直在看你，肯定會給你超大一支。”

陸見川：“……站在這裏別動，我去買。”

眨眼的功夫，方行舟晃到了電影院外面，看到電影院正門口貼着一張巨大的蝴蝶海報，海報做成了一副油畫，藍色的蝴蝶如同火焰，翅膀舞動，掙紮地從一望無際地冰涼海水中飛出，映着海平線日出前的冷光，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

方行舟停下腳步來，長長地注視着它。

海報上甚至沒有影片信息，只用中文寫了一個“碟”字，方行舟卻像被它牽住了神，一眼後便再挪不開眼睛，直到有人重新握住了他的手，遞給他一個超大的香草冰淇淋。

方行舟轉過頭來：“這是什麽電影？”

“今天的特別放映，”陸見川晃了晃手裏的票，“有且僅有一場，錯過就沒有了。”

方行舟咬着冰淇淋，奇怪道：“國內的電影嗎？怎麽在A國特別放映？”

陸見川低頭，從他手裏咬走了一小塊脆筒：“大概老板特別喜歡吧。”

放映室是能容納三百人的超大放映室，入場時意外的人多，還排了五分鐘的隊。方行舟跟陸見川就像一對普通的小情侶，夾在熱熱鬧鬧地觀衆裏面，坐在了最後面的情侶連坐。

燈光熄滅，銀幕亮起。

方行舟最後咬了一口冰淇淋，配着陸見川買的爆米花，突然聽見了自己熟悉到想吐的開場音樂。

一個剪影慢慢浮現在了銀幕上，年輕男人似乎被什麽追逐着，以舞蹈的形式奔跑、張望，踩着激昂的鼓點和心跳聲，惶恐地回過頭，随後突然一片寂靜，從銀幕地另一頭輕輕飛過來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悠揚的小提琴取代了鼓點，男人駐足凝望，像是被迷住了心神，癡癡地朝着蝴蝶地方向走了過去——

《化蝶》的開幕。

主角本人還保持着拿爆米花的姿勢，震驚地看完了五分鐘的開場，然後扭頭去看身邊的戀人，低聲問：“什麽時候的事？！”

陸見川把食指壓在嘴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

開場結束，第一幕溫柔的鋼琴曲響起。

方行舟的冰淇淋有些化了，本想挑一部無聊的愛情劇，在電影院好好睡一覺，卻沒想從頭認真地看到了結尾，看到所有的觀衆都鼓起掌來。

這在電影院是非常罕見的畫面，一剎那間好像回到了大劇院，成千上萬的觀衆歡呼着他的名字，掌聲雷動不止。方行舟胸腔裏的心髒激烈地跳動，把口罩往上面拉了拉，意猶未盡地看到了報幕的最後，然後牽着陸見川的手，跟着人群一起散場。

所有人都在聊，他抱着爆米花笑着聽着，陸見川隔着口罩親吻他的臉頰，摟着他問：“好看嗎？”

“不錯，”方行舟說，“男主角很帥。”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前面的觀衆回過頭來，贊同地附和道，“男主真的好帥，特別是那顆淚痣，總覺得像含情脈……脈的。”

方行舟彎起眼睛：“真巧，我也有一顆，謝謝你。”

觀衆盯着他直看：“呃……你……”

陸見川低頭親昵地吻方行舟的淚痣，吻完後笑着朝這位觀衆道：“舞臺妝把痣淡化了，平日裏更好看。”

觀衆瞪大了眼，張着嘴看看他又看看方行舟。方行舟拉起陸見川的手，大步走到了人流的最前面。

3.求婚

方行舟沿着海岸線跑完步回來，剛洗完澡，還裹着浴袍，一邊擦頭發一邊往客廳裏走，有人從後面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別動。”他說。

方行舟愣了愣，然後放松身體，靠在那人懷裏，憑感覺側過頭來，蹭到了身後人的嘴唇：“今天想玩點好玩的？”

陸見川在他耳邊笑，環住他的肩膀，輕輕勾着他的下巴，溫柔地跟他接吻。一邊吻，一邊有什麽東西綁在了他的眼前。

方行舟伸手去摸，摸到後腦上一條長長的帶子，材質像絲綢，長得又像領帶，陸見川抓過他的手腕，又親吻他的手腕內側，道：“我在準備開直播。”

“哦——”方行舟拉長尾音，抓了抓自己濕漉漉的頭發，“那也太刺激了。”

陸見川的聲音裏面帶着笑意：“是真的。”

“好，真的，”方行舟配合地點點頭，黑暗裏面摸到了他的手，“那請問陸先生準備直播對我做點什麽呢？”

陸見川牽着他往前走，走得很慢，大約走了小半個客廳的距離，方行舟聽見他在耳邊說：“今天他逃課了，因為不喜歡新來的老師。”

方行舟辯駁道：“哪有，我明明有請病假。”

陸見川長長地“嗯”了一聲，親吻着他的手指：“請了什麽？”

“偏頭疼，”方行舟道，“我跟老師說，再見不到男朋友，我便要昏迷了。”

陸見川從他的手指親到了手心，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音裏面，混着他溫和地笑聲。方行舟偏過頭，在黑暗裏面細聽了一會，問：“你真的在直播嗎？”

“在，”陸見川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開始念了起來，“我想看哥哥的正臉，如果你不把哥哥的正臉放出來，我就要舉報你親別的男人的手。”

方行舟吹了聲口哨，被蒙了眼也像能感覺到鏡頭的存在，朝着攝像頭的方向轉了過來，恰恰陸見川稍稍移動手機，他綁着領帶的臉在直播間裏一閃而過。

直播間陷入了瘋狂。

方行舟尚且不知，以為只是新的小情.趣，點頭笑道：“謝謝這位正義粉絲。”

陸見川将他的浴袍拉攏一些，撥開額頭的濕發，牽着他又慢慢往前走了幾步：“她們說很想你，現在……嗯，有九萬八千八百三十人在說想你，我也很想你，我有四個小時沒有見到你了。”

粉絲酸得開始噓他。

方行舟道：“有四個小時嗎？明明是你接我回來的。”

“有，”陸見川說，“早上你八點十五分離開家，我十二點才等到你下課，四個小時整。”

方行舟“啊”了一聲，偏着頭，似乎在認真地回想。

“我也請了假，今天有風險評估會，他們非得讓我參加，”陸見川說，“我跟秘書說，今天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我必須得走，因為我的男朋友決定逃課回家睡覺……”

“不是逃課，”方行舟糾正他，“是病假。”

陸見川笑。

“所以，陸總，”方行舟攥着他的手指，伸手想去扯腦後的領帶結，“你要跟我一起睡覺嗎？”

“先別動。”陸見川握住了他的手，攬着他的腰，慢慢扶他坐下。

凳子很軟，是方行舟最喜歡的那把，坐下之後幾乎能整個陷進裏面。陸見川握着他的手往前，黑暗中，指尖碰到了什麽冰涼的金屬類制品。

方行舟雙手抱住，慢慢地摸，這東西形狀奇奇怪怪，除了很涼以外什麽也摸不出來，他轉頭朝着陸見川的方向：“給我的禮物？”

“嗯，猜猜是什麽？”

彈幕裏在瘋狂地刷，一半刷“答應他”，一半刷“不要答應他”。

方行舟道：“有些手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陸見川的聲音就貼着他的耳朵，兩人離得很近，他幾乎被身後的人親昵地環在懷裏：“我要準備解開了。”

方行舟笑：“好啊，讓我看看是什麽。”

直播的氣氛達到了最高點，陸見川卻卡在這個時候退出了直播間，花了幾秒鐘深呼吸，伸手去解他眼前的領帶。

手有些發抖，解了好一會沒解開。

方行舟道：“我來吧。”

“讓我來，”陸見川堅持，“馬上好了。”

手指還不小心扯到了方行舟的頭發，扯得他疼了，忍不住調侃道：“送什麽東西搞得這麽隆重？你是打算……”

話音未落，礙事的領帶松開，眼前突然一片光亮。

他眼前是一座熟悉的小金人，在他的近十年的演藝生涯裏面，曾有幸得過三座，這明顯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座，因為小金人的手裏托的是一只翩翩欲飛的金蝴蝶。

本年度最佳男主角，出演作品《化蝶》。

業內對一名演員的最高認可，也是身為演員無法拒絕的榮耀，可方行舟的注意力卻一下子被蝴蝶吸引走了，甚至沒來得及細看獎杯上面刻的是什麽。

蝴蝶的小翅膀尖上，挂着一枚戒指。

戒指的周身鑲着一顆藍寶石，做成了與雕塑一樣的藍蝴蝶，打磨得栩栩如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方行舟轉過頭來，陸見川恰好捕捉到他的嘴唇，有些緊張地用力親吻他，甚至不小心咬破了戀人的下唇。

方行舟慢慢勾起嘴角，注視着陸見川的眼睛，竟也跟着有些心跳加速，低聲問：“你要說什麽？”

“行舟哥，我……”陸見川又深吸了一口氣，耳垂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紅透了，手緊緊地握住他的肩膀，像是害怕他逃跑一樣，面容嚴肅，鄭重其事：“我想與你共度餘生。”

方行舟伸手，小心地拿起那枚戒指，心跳還在加快，面上卻演出來一派平靜，低低“嗯”了一聲。

陸見川從身後握住他的手背，接過那枚戒指。

“你願不願意？”他貼着方行舟的側臉，“我第一次……我要緊張死了。”

方行舟反握住他的右手，将戒指套進了自己的無名指，道：“還想有第二次？”

陸見川一下子抓緊了他的手，卻沒了聲音。

方行舟正醞釀感情呢，等了半天沒等到答複，忍不住轉過頭去，見陸見川呼吸粗重，眼角有些泛紅，張嘴咬了一口他的手指。

“我願意，”方行舟怕自己說得不夠直接，“明天就去領證，婚禮地點我早就看好了，就去X島上辦，那邊剛好是最舒服的天氣，溫暖多晴，海也漂亮……”

“我……我得平靜一下，”陸見川直起身，過了會又彎腰摟他，“行舟哥……你說願意，是不是？”

方行舟從沙發裏站起身，轉過身來擁抱他，陸見川看上去快要呼吸不上來了，樓得方行舟生疼。

“願意，”方行舟又重複一遍，“願意跟你共度餘生。”

陸見川的手輕輕發抖，緊緊擁抱着自己的戀人：“不許反悔。”

“一言九鼎，絕不反悔。”方行舟彎起眼睛。

“喂，小王，你快來醫院，方老師要不行了，他想見你嗚嗚嗚嗚嗚嗚嗚……”

方行舟：“……”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滿頭冷汗，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對自己的學生感到汗流浃背。

希望小鹿能夠控制住自己，別在公共場合發瘋，他想。

等他醒來時，不要整個醫院都消失不見了……方行舟昏昏沉沉，眉頭緊皺，聽着秦鴻博的聲音，在憂心之中慢慢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