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6章

第11章 第15章-第16章

十五、那年夏天

(1)

在秦老師的無私奉獻以及我自己的不懈努力下,我破天荒地在期末考試中考到了班級第二十五名。

秦訣的成績也突飛猛進,一舉成為全班第一,年級第六名。

孫胖樂得合不攏嘴,覺得是自己正确的“指導方針”起了決定性作用,還特地在全班同學面前拿我們兩個舉例,引得大家一陣起哄。

我家人在得知我成績進步後,簡直比我當初考上二中還要高興,連我媽都難得對我提出了表揚。雖然她的原話是:這點進步是遠遠不夠的,以後還要繼續努力,争取保二拿一。

我暗自竊笑。

心想要是真拿了“一”,那豈不是搶了秦訣的飯碗?

總之,暑假在皆大歡喜的氛圍中緩緩到來了,我緊繃了半年的心,也終于有了難得的放松。

随着七月的豔陽高照,我迎來了我的十七歲生日。

生日那天,悠悠提議去郊游。她家在井村有一套房子,自從外公外婆搬到城裏後就一直閑置在那兒,我們可以在裏面通宵。

這個建議很快被大家所采納。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乘上了去鄉下的大巴。

臨行前,我奶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注意安全,甚至幾度想讓我們換個地方去玩。我爸倒是豁然,說小孩子就得有冒險精神,随即甩給我五張一百元大鈔,稱不夠再問他要。

出發當天,張揚在衆人不約而同的默契下,和悠悠分到了一起。我原本想挨着駱沙坐,卻被耿樂那家夥搶了先。面對我和駱沙的狂轟亂炸,他完全無動于衷,堅持要将不要臉的精神貫穿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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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我只好讪讪來到了秦訣身旁。

秦訣倚靠後窗,一臉得意地望着我,“你看,繞了一圈還得我收留你吧。你知道這叫做什麽嗎?”

“什麽?”我沒好氣地問。

“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啊啊啊啊……!”

他的胳膊被我成功擰出了一個烏青塊。

(2)

那是套純樸的東北農家小院。

黑色鐵門上有兩個獸頭形把手,雖已鏽跡斑駁,仍可見昔日風采。裏面是兩套低矮的磚瓦房屋,分為門房和正房。

院子當中有一間狹長的屋子,是之前專門用來養雞的地方,如今早已清空。風從石牆的縫隙中穿梭而過,在纏滿灰塵和蛛網的雞籠四周,發出陶埙般原始而哀婉的氣息,那是雞鳴喧嚣後的寂靜。

我們拖着行李來到正房,外屋是做飯的地方,竈臺周圍貼滿了破舊的白色瓷磚,生火的洞口還殘餘着細碎的稭稈痕跡。

另一側是閑置許久的燃氣竈,上面沾滿了黏膩的污垢,早已無法使用。

走進主屋,陽光順着窗棂滿溢而出。

舊家具都還在,散發着腐朽的略帶黴味的木頭味道。土炕從牆頭延伸至牆尾,房間雖然充足,但幾間屋子相隔太遠,從鄰居家借來的被褥也完全不夠我們使用。

“那就睡大通鋪呗,男生們睡炕頭,我們幾個睡炕尾。反正是夏天,又不用生柴取暖。”悠悠大咧咧地說。

我們商量了一番,都表示沒有異議。能夠和各自的女神睡在同個空間,耿樂和張揚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我偷偷朝秦訣看了過去,結果被他逮了個正着,斜睨道,“看什麽看,你都沒意見我能有什麽問題?”

弄得我啞口無言。

(3)

安排好住的問題後,我們把房間簡單地打掃了一番。

後院有石頭砌起來的圓桌和一把殘破的搖椅,我們在兩棵樹之間拉起一張吊床,其餘的空地,用來放帶過來燒烤爐。

張揚把他們家的狗也帶過來了。

是一只小小的貴賓犬,名字叫妞妞。

男生們忙着搭燒烤架時,我們三個女生就湊在一起逗妞妞。

忙活了半天,大家都有點累了。周圍萦繞着植物曝曬後的清香,大地龜裂開來,像一幅抽象的畫,鳥鳴、蟬響都異常的熱烈。

我想起王小波《黃金時代》裏的一句話——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

我還沒到二十一歲,可就在這瞬間,我恍然覺得,十七歲的生動一點也不比二十歲差。

悠悠的笑聲把我拉回到現實。

她本來要去張揚書包裏拿辣椒醬的,結果卻翻出了姨媽巾和紅糖。她舉着書包,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張揚,你是不是變态啊!哈哈哈哈哈……”

張揚被她氣得臉色鐵青,試圖搶過書包,不料卻被悠悠一把躲了過去。

“幹嘛,你有膽帶還沒膽讓別人說啊!”

“還還還…還給給我……!”張揚又氣又惱,變得更結巴了。

“就就就…就不還,有種你就搶回去啊!”悠悠模仿着他的語氣。

原本的和諧瞬間化為烏有。

張揚追着悠悠滿屋子亂跑,搞不清狀況的妞妞撒了歡地跟在他們後面追。

我想起悠悠的生理期就在這幾天,恍然大悟地看向駱沙,發現她正面帶微笑,也在一臉玩味地看着我。

十六、騎着單車看日出

(1)

迷迷糊糊關了鬧鐘,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

我們約好了去看日出。

男生們早已起床,天邊仍舊星光點點,秦訣正在院子裏專注地擺弄着他的自行車。

“怎麽了嗎?”我問道。

他擡頭,指着後軸的地方對我說,“這輛車,它掉鏈子。”

我湊近看,發現單車的鏈條已經和齒輪完全脫離。

“那怎麽辦?”

“沒事,重新按回卡槽就行了。”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抓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灰,然後從褲子口袋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個盒子。

“喏,這個給你。”

我接過來,“什麽呀?”

“生日禮物。”

是個淡藍色的盒子,盒身上印滿了白色的五角星。我拆開包裝的絲帶,看到裏面擺着一對小熊耳釘,借着廊燈和月色的交織重疊,泛出五彩斑斓的光。

“讓駱沙幫我挑的,我不太懂,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局促地撓撓頭。

夜幕藹藹,草窠中傳來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像夜色動人的心跳,消彌了月華的清冷。我的心也在黑暗中擂起鼓來,撞擊出無數個七彩泡泡。

很想說些什麽,但由于太過激動,竟發不出任何聲響。

眼前的一切是那麽美好且不真實,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回味着,誠惶誠恐,不敢沾沾自喜,生怕稍一聲張,這美好便會煙消雲散。

我配得到這樣的快樂嗎。

我恍然。

真希望這一刻能夠停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見我不說話,秦訣小心地試探,“不喜歡?”

我笑着搖了搖頭。

“秦訣,謝謝你,我很喜歡。”

我很喜歡,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喜歡。

(2)

我家附近有一個菜場,小時候,我很喜歡跑到菜場二樓的舊書攤,把那裏的少女雜志和漫畫書收入囊中。

那些雜志是我青春的啓迪,大概也是從那時開始,我每天都會在睡覺之前,幻想着我遙遠的十七歲。

直到很多年過去了,直到我已不再看少女雜志,直到随着年齡的增長,我與那段青蔥歲月的距離越來越遠,我仍舊懷念我的十七歲。

十七歲,随處可見的炙熱璀璨。

我們愛也好,恨也好,都是那麽的真切。我們奮不顧身,自不量力地逞強。也怯懦,碰到一點點挫折,就仿佛遇見了天大的難。

可我們是那樣的真實,就像生機勃勃的夏天。樹翠綠,花紛香,連蟲鳴鳥叫都那樣的用力。一切都充滿了希望,縱有瓢潑大雨,也總會雨過天晴。

仿如眼前的場景。

風吹麥浪,我們像長泊在黑暗中的船。

鄉間的土路颠簸,路途遙遠,但依偎在少年的背後,那些未知的忐忑便會如潮水般褪去,滌清灘塗的駁雜,留下柔軟的,被陽光炙曬後溫暖的沙。

“秦訣,以後的每一年生日,我們都一起過吧。”

他的身上散發出幹淨而清澈的氣息,靜谧地滋養着我。月色如墨,圍繞他清瘦的輪廓畫出一道柔和的光。

他的聲音從前方飄來,軟軟的,像一陣清淺的風。

“好啊,明年的生日,你打算怎麽過?”

(3)

我們來到一座河堤旁。

耿樂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輛拉貨用的三輪車,載着駱沙她們先行抵達。待我和秦訣到時,他們已經備好了蛋糕和蠟燭。

天色已有些許泛白,鄉間的霧氣很重,如輕煙般在我們周圍浮沉。他們的頭發濕漉漉的,幾雙溫潤的充盈着水的眼凝神望向我,時間仿佛就此定格。

“是他們!”悠悠率先喊道。

“過——來——吹——蠟——燭——咯!”

她伸出雙手,在唇邊圍攏出一個喇叭,聲音在河面上久久回蕩,好似一曲悅耳的童謠。

“你冷不冷?”秦訣側身問道。

石塊堆起的防波堤崎岖不平,他走在前方,讓我拽着他的袖子。

“不冷。”我專注于腳下的路,像只蹒跚的企鵝。

堤岸盡頭,水聲潺潺,不時有魚兒騰空而起,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響。

悠悠拿出她的步步高手機,單曲循環着“生日快樂歌”,駱沙則托起一個擺滿了草莓的蛋糕,含笑望着我。

“怎麽樣曉筱,這蛋糕誘人不?是我們沙沙親自挑選的哦!”耿樂邊說邊把手臂環到了駱沙肩上。

“你說就說,少在那兒動手動腳!”

悠悠伸出右腿,朝耿樂踹了過去,卻被他及時躲閃開來。

“趕…趕快許願吧,等會蠟燭…該滅了。”張揚催促道。

我點點頭,對着蛋糕認真許起願來。

兩根數字蠟燭透着火光,在霧氣中一閃一閃的,好似精靈的眼。奶油的香氣撲面而來,我的肚子發出了不合時宜的咕咕聲。

“快說,許的什麽願?”

“不…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瞎扯,我看你就是着急吃蛋糕吧?”

“放…狗屁!”

“你說什麽,你再給我說一遍!你個黑熊,給我站住!”

悠悠和張揚又開始鬥起嘴來,完好的蛋糕很快變成了他們打鬧的武器。

我正惋惜着,忽然被駱沙拉到了一旁。

“曉筱,這個送給你,生日快樂。”

是一幅畫,用紫色的絲帶精心地纏繞着。

我打開來,畫上是兩個女孩的背影,手拉着手,面朝大海,彩虹浸染天空。

右下角,她用清秀的字體寫道:永葆童心,永遠堅守,永遠抗争。

讓我想起無數個我們牽手走過的午後。

我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擁抱的瞬間,我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知道我剛剛許了什麽願嗎?”

“什麽?”

“我希望,未來的每一天,都能像十七歲生日這天一樣,幸福快樂。”

旭日東升,在奔流的河水聲中,我開啓了我的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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