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41章
四十一、耿樂廢了一條腿(下)
(1)
我們趕到醫院時,耿樂正在手術。
駱沙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将頭埋在兩膝之間,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身旁放着的,是她平常上學時背的藍色書包。
“沙沙!”我跑過去,坐在她身旁,“怎麽了啊這是……”
“曉筱……”駱沙擡頭,抱着我痛哭流涕。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得,我只是想和小陸老師說聲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遇到耿樂,還害得他被砸傷……全都怪我……都怪我……”
她含糊不清地叨念着,淚流成河。
“別急別急,你慢慢說。”
反複摩挲着駱沙的背,不停地安慰着她,可她仍舊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內心的煎熬已到達了極點,擊垮掉她最後的一絲堅強。她發出動物般的哀嚎,在幽暗的走廊裏一聲又一聲地回蕩,像山谷裏的回音。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情緒終于漸漸平複下來,緩緩地吐出事情經過,神情呆滞,像是被抽掉了魂魄。
……
駱沙是一周前回到島城的。
她的心理輔導告一段落,在駱媽和孫胖打電話溝通情況時,她得知陸一銘這周要回學校收拾東西。
她始終覺得陸一銘被開除是因她而起。
Advertisement
這段時間,她一直嘗試着聯系對方,卻被告知不想再被打擾。暗藏的愧疚無法被排解,再加上,她仍舊幻想着彼此能夠有個體面的告別,于是便以外出寫生為由,從家裏溜出來,想趕回學校,親口和陸一銘說聲對不起。
她在學校苦苦等了三天。
第四天的路上,她碰到了剛從網吧出來的耿樂。
作為護花使者的耿樂,極力要和駱沙一起前往學校。駱沙拗不過他,只得任憑對方跟着自己。他們頂着大風匆匆趕往學校,卻發現陸一銘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他們連個人影都沒摸着。
失魂落魄的駱沙在校園裏游蕩着,像午夜裏的幽靈。
她弱不禁風的身體似乎要被狂風撕碎。
黃沙彌漫,如煙霧蒸騰,如同她被圍困的心。
教學樓是每個假期都要翻修的。
沒完沒了的修補宛如一個人聒噪的碎碎念,漫長而無止境。
可是沒有一個假期像今日那般,風沙怒吼,撼天震地,張狂地侵蝕着人間,仿佛要對這永遠也無法完結的翻修做個奮力地了斷。
腳手架幾乎是筆直地坍塌下來。
像轟然墜地的積木,朝着駱沙直挺挺砸了過去。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一個黑影沖了上來,像一股潮濕的熱浪,湧向了她,覆蓋了她,把她淹沒在他結實的臂彎。
那是一直跟在她身後,默默無言的少年。
(2)
萬幸的是,耿樂并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腳腕處軟組織斷裂。要靠石膏固定,且要打一段時間的抗生素,所以整個假期都要在醫院裏度過了。
聽說耿樂要住院,駱沙更加自責了,堅持要幫耿樂付醫藥費。
耿樂爸媽都在外地,負責來交錢的是他的姑姑。
耿樂姑姑在了解事情的經過後,朝駱沙擺擺手,“風這麽大,哪能怪你。再說了,這臭小子皮實,沒事兒。”
耿樂雖經歷了一場手術,但精神狀态仍舊很好。
他嬉皮笑臉地望着駱沙,點頭附和着姑姑的話,“是啊是啊,沙沙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這麽strong,這點小傷算得了啥!你要是真心疼我,不如多來醫院陪陪我,這段時間沒看到你,我都想死你了!”
聽到這熟悉的插科打诨,我背後一麻,緊繃的心也跟着松弛了下來。
他姑一副嫌棄的表情,斜眼望向耿樂,而後從包裏抽出了一沓百元大鈔。
“我公司還有事,先回去了,你和你的小朋友們好好聊吧。住院要用的東西我等會兒會派人送過來,醫院這邊也都安排妥了,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
“得嘞,姑您就放心去吧,我好得呢!”
耿樂擡手,比了個敬禮的動作。
“臭小子!”姑姑嗔罵了一句,扭頭看向我們,“你們玩吧,多陪陪他,省着他一個人閑出屁來。”
緊接着,又拍拍駱沙的肩膀,“什麽也不用想,這貨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姑姑走後,我們幾個圍着耿樂坐了下來。
他住的是VIP病房,自己一個單間,自然也不用擔心因為太鬧影響到其他病友休息。秦訣拍拍耿樂打着石膏的右腿,笑容玩味,“恭喜你,繼張揚之後第二個為愛負傷。”
“你不用笑我,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耿樂拍拍病床,像想到什麽似地陡然直起身,“對啊,張揚陳悠悠這倆孫子咋還沒來看我呢?”
“你這英雄救美玩得太突然,把大家都吓壞了,還沒來得及通知他們呢。”我說。
“趕緊通知下去,讓他們看我時多帶點瓜果梨桃,花兒就算了,我花粉過敏。”
“你還是先老老實實休息吧,今天刮這麽大風就別折騰他倆了,等明兒天氣好了,我們再一起過來看你。”
(3)
我們一來一往地和耿樂打着岔,唯獨駱沙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用手肘推推駱沙,“怎麽了沙沙,說句話呀,你的護花使者這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嘛。”
“對呀沙沙,你這半天都沒怎麽理我了,是不是我執意要陪你回學校找小陸老師,你生氣了呀?”
“怎麽會!我就是覺得很對不起你……之前因為韓嬌的事,你就已經幫了我很多了,現在還因為我傷了腿,我實在過意不去。”駱沙解釋着。
“你別這樣啊……你突然變得這麽客氣,我都不習慣了。你還是罵我吧,你罵我我心裏才舒服一點!”
“神經病,你受虐狂啊。”
氣氛剛有點緩和,秦訣的手機忽然響了。看到來電號碼後,他的眉緊皺了一下,朝病房門口疾步走去。
開門的一瞬間,我聽到電話那頭的女人聲嘶力竭地咒罵着——
“白眼狼的玩意兒,你死在外面得了!和你死爹一樣天天不着家,我養只畜生都比你強!”
他很快就回來了,蒼白的臉像醫院的牆。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我連忙起身,“那我也回去了,不給你們兩個當電燈泡了。”
“別呀——”耿樂拉着長聲,“你回去,把曉筱留下來陪我,兩女共侍一夫,嘿嘿嘿……”
“去死吧你。”秦訣一把将我扯到他身邊,“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4)
秦訣一路無言。
那些尖利刻薄的話,成了直戳他心口的匕首,也如利刃一般刺痛着我。
路過便利店時,我以最快的速度鑽了進去,不敢再耽誤太多時間。
買了個巨大的波板糖送給了他。
“我聽人家說,彩色的糖果是晴天的彩虹,能把所有的壞心情統統趕走。”
秦訣轉頭,瞥了我一眼。
“傻瓜。”
雖然但是,還是迅速地從我手中抽走了糖果,揣進自己的口袋裏。
“你才傻呢!”我小聲嘀咕着。
他沒再說話,徑直向前走着。
風比之前小了一些,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在澄黃的風沙中來往穿梭,像一群掘土的螞蟻。
“曉筱。”
“嗯?”
“我們以後,都不吵架了吧。”他注視着前方,目光如河流般幽靜綿長。
“你不和我說話的那段時間,我真挺難過的。”
好家夥,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啊,怎麽倒變成了我不和你說話。
我在心底暗自抨擊着他的颠倒黑白。
可是——
那些過去的事情,我已不想再去追究。
重重地點點頭,扯住他的衣袖,勾起了他的小拇指。
“好,我們以後都不吵架了。”
我只要我們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