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第55章
五十五、婚禮(下)
(1)
我在婚禮前一周回到了島城。
我爸開車去機場接我。他站在人群之中,依舊氣宇軒昂,眼睛明亮有神。可當我靠近他,看見他眼角間那兩道細微的皺紋時,我不得不承認,我那個曾經風流倜傥的爸爸,也終究無法抵抗時間的摧殘。
他接過我的行李,攬着我的肩膀走向門外。
“曉筱呀,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啊?”
“看情況吧,你想讓我待多久呀。”
“我嘛,肯定是希望越久越好的咯!閨女啊,你幹脆搬回島城算了,反正你那個公衆號在哪兒都能做,老爸到時候在家裏,給你配一臺蘋果的臺式機,随便你怎麽折騰都行。”
“你都不知道,我最近真是飽受摧殘。你媽這段時間,開始不去公司了,每天都閑在家裏。她這個人呢,應該沒什麽朋友,在家裏閑得發慌,真是三天兩頭就打電話來騷擾我,不是讓我修這個,就是讓我買那個。”
“她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是稍有閃失就對我破口大罵啊,我不要面子的嗎,我沒有朋友的嗎,我真懷疑她是不是更年期了?”
“你趕緊回來,分散下她的注意力,或者去那個什麽中老年婚戀市場上,再給她找個伴兒,再這樣下去,你老爸我都要被她折騰死了……”
我爸一路上都在和我碎碎念。
可是不知為什麽,看到他抓狂的樣子,我竟有點暗自竊喜。
這兩個吵吵鬧鬧了彼此半輩子的人,最終以另外一種方式選擇了和解。那些兒女情長,那些愛恨糾葛,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已變得不在那麽重要。
随着年齡的增長,我也終于不再去糾結,他們之間是否還存在着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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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漸漸懂得,他們是在被一種,比愛情更高形式的情感牽制在一起。
那是永遠也無法割舍掉的,不需要去計較得失回報的親情。
……
推開家門,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家具還按照爺爺奶奶在世時的樣子,好好的擺放着。老舊的木地板有些壞了,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仿佛是在替逝去的二老抱怨着我為何久久不曾歸家。
“哎呀蘇岳平,你快點過來,你看這個電火鍋怎麽不亮啊!”我媽在餐廳裏吼着。
“什麽,不能吧,我昨天看還好好的啊。”
我爸換上拖鞋,匆匆趕過去。
“我說沈吶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你開關都沒按,這怎麽會亮啊!”
“是嘛……你說誰老糊塗啊你!”我媽照着我爸後背就是一掌,“今天閨女回來我不和你計較!”
她快步向我走來,“曉筱啊,路上累不累啊,餓了吧,等會兒就開飯啊!哎呀你怎麽又穿得這麽少啊,這還沒入夏呢,春捂秋凍你知不知道啊!”
她轉瞬變了臉色,又開始責罵起我。
可我只是傻傻地笑着。
在她迎頭趕來的那一刻,我恍惚間想起了我的奶奶。她曾無數次這樣殷切地迎接着我,與我和藹慈祥的爺爺一起。
我驀地想起征文大賽決賽時的主題。
生與死。
世态不離生死內,夢魂多在別離中。
當有一天,我真正對死亡的真谛有所了解,他們,都已不在。
(2)
少年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恍若隔世。
他和照片上的樣子別無二致,只是看起來更瘦了一些。比起高中時的桀骜,此刻的他眉目疏朗,變得柔和了許多。
“你瘦了。”他瞳孔幽深,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像一口望不到底的井。
“是嗎,那不是挺好的麽,省着減肥了。”
“不好,你瘦得不健康。”
我白了他一眼,“你也沒胖啊。”
他粲然一笑,“說不過就生氣,你真是一點兒沒變啊。”
他的語氣像輕飄飄的風,把我拉回到多年前的時光。
那些怨念和委屈,像一股濃痰卡在胸口。
腦補了無數次的久別重逢,實際上竟如此的輕描淡寫,好像這些年的離別,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短暫如須臾般不值一提。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沒再說什麽。
“上樓吧。”
駱沙家的老房子拆遷了,堵門的地點因此被安排在酒店。
我們乘電梯上九樓,狹窄的空間裏,秦訣緊靠我身後,我甚至能聽到他擂鼓般的心跳聲。
電梯門開,悠悠和薄忻正要從外面進來。看到薄忻後,秦訣愣了下,繼而朝他點點頭。
“喲,正要去找你們呢,怎麽着,倆人一起來的?”悠悠八卦地看着我。
“酒店門口碰到了。”
“這是緣分天注定啊!”
嗔怪着看了她一眼,她識趣地閉上嘴,轉頭又看向秦訣。
“張揚這孫子呢?幹嘛,不敢來見我了?”
“他家裏有點事,要晚上才能過來。”
“哦,他外婆,還是老樣子嗎。”
“恩,最近狀态不太好,具體的他也沒說。”
……
說話間,來到了房門前。
那是間總套,進門處的客廳極其寬敞,陽光透過落地窗灑滿整個房間,如夢似幻,散發着靜谧的美好。
駱沙的房間在最裏面,彼時的她正對着衣櫥發呆,見我們進來,興奮地拉住了我的手,“來得正好,就等着你試伴娘服呢!”
她邊說邊把秦訣隔離在外。
“男士止步。”她眨眨眼。
許久未見的駱沙依如從前般美好,輕颦淺笑都讓人心動。
“悠悠已經試過了,尺寸剛剛好,你快穿上看看,不合适的話我等會兒再改。”
伴娘服是駱沙親手設計的。
漸變色的紗裙暈染出溫柔的童話氣息,手工做的栀子花點綴在其中,恣意綻放,看上去靈動唯美,閃耀着少女般的純粹與浪漫。
“有點大了。”她皺眉,“你怎麽瘦這麽多?”
我含糊地轉移了話題,“明天就要婚禮了,你不抓緊時間多休息下嗎,拿去讓化妝師改吧。”
“用不了多久,伴娘服很重要,我必須要親自把關。”
她邊說邊幫我調整着松緊,後退一步,又滿意地點點頭,“不過還是很美,走,給他們看看去。”
“啊,還是別了吧。”我拒絕道。
想到秦訣還在外面,我忸怩地不想出去。
“怕什麽啊,都是自己人。還是說,你不喜歡我的設計,覺得穿出去丢人?”
“怎麽可能!”
“走走走。”她推着我走出了房門。
“怎麽樣,我們曉筱美吧!”駱沙淺笑盈盈。
“哇塞,我怎麽感覺她比我穿好看!”悠悠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不錯,我也覺得不錯。”薄忻附和道。
“她美還是我美?”
薄忻拍了下悠悠的頭,“你最美。”
“可是我覺得曉筱更美!”悠悠嬉皮笑臉地叉着腰,“沙沙,老實說,你是不是偷偷偏心,把曉筱的伴娘服設計的更美?”
“瞎說,明明都是一模一樣的,我可是一碗水端得很平。”駱沙整理着我的裙擺,“可惜就是有點大了,不怕,待我等會兒妙手回春。”
說罷望向秦訣,“秦訣,你覺得怎麽樣?”
秦訣看着我,像凝視着一座遙遠的古跡。
“挺好的。”他嘴角上揚。
“喲嗬!都在呢!”
耿樂推門而入,看到我後獰笑着走了過來,一把攬過了我的肩膀。
“蘇,曉,筱!”他怪腔怪調,“怎麽回事啊你,這麽久不和我聯系,朋友圈也不發,人家悠悠還知道逢年過節給我發個紅包呢,怎麽,這是在上海有了新朋友,忘了我們這群老朋友了?”
他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我的肩膀上,我被壓得喘不過氣,連忙呼救,“哪有不和你聯系,我是在拼事業!把你的手拿走,沙沙你快管管他啊,重死了!”
秦訣“蹭”地站了起來。
“走了。”他喊道。
“走哪去?”
“去接張揚啊。”
“他不是晚上才來嗎?”
“你哪兒那麽多廢話。”
“切——“耿樂終于松開我的肩膀,拖着長音,轉身抱了一下駱沙。
“我等會兒就回來啊!”
随後和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匆匆離開。
(3)
婚禮場地被布置的無比夢幻。
流水紗幔與星星燈串組合成浪漫的星河,靜谧的行星懸于舞臺正中,藍色的花植悄然綻放,在燈光交錯間,孕育出無限的溫柔。仿佛是誰不小心打翻了宇宙的調色盤,将這片璀璨的星光撒向人間。
清光皎皎,深邃浩瀚。
我呆望着,心中的喜悅與震撼不知該與誰分享。
悠悠和薄忻不見了蹤影。我形單影只,在酒店大堂孤身游走着。
美好的婚禮氛圍,讓我徒生出一絲落寞。即将開啓的盛大儀式,将為那些生動的悲喜畫上完美的句點,我為駱沙感到欣慰,同時也頓生雜緒萬千。
心底某個隐忍的傷口被蕩然揭開,也曾燃燒的火苗變得逐漸熹微。
我已無力去憧憬那些屬于我的美好。
走着走着,竟迷失了方向。一幅手繪迎賓照吸引了我的注意,畫上的女孩明媚耀眼,像溫厚的日光,燃燒了我彌散的幽暗。
那個麥粒一樣飽滿的女孩。
她身旁站着的,已不是我熟悉的少年。
“曉筱?”
她穿着婚紗,正要往禮堂的方向走。看到我後,拖着厚厚的裙擺向我奔來。
“真的是你啊!”她驚嘆,眼睛裏充滿欣喜。
“林好學姐,好久不見!”
我熱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心中的喜悅溢于言表。
“你這是……伴娘?”
“嗯,我朋友結婚。駱沙,你還記得嗎?”
“記得呀!好巧啊,沒想到她也在這兒舉辦婚禮。”
她摸摸我的臉,“你瘦了好多。這些年,你還好嗎。”
不好。
我多想告訴她,這些年我過得一點也不好。我遁走他鄉,遠離曾經的朋友,我經歷了家人的離世,經歷了事業的颠沛流離,我異常地想念她,想念她燦爛的笑,想念那些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
然而我只是笑笑,“挺好的,你呢。”
“嗯……還可以。”她指指那幅迎賓照,“我和老季分手了。”
“真遺憾,我原本以為,你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話說出口,我頓生悔意,竟然在人家的新婚之日說這種話。
“我曾經也這麽以為,可惜世事無常。秦沐過世後,老季一直挺自責的,他本來要在那天去學校找他,結果因為社團的事耽誤了。後來的他,狀态始終不是太好,我們又是異地,吵架在所難免,分分合合拉扯了幾年,最後還是分開了。”
心像被撕裂了一般,徒生出巨大的蒼涼。
見我難過,她連忙安慰道,“不過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他最近新交了女朋友,等下應該也會過來,你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沒準兒還能見到他呢。”
“那你現在……幸福嗎?”
她一愣,星星般的眼睛又泛起光來,“挺好的,我現在的愛人是我大學時的學長,他對我很好,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是他一直陪伴着我。”
司儀招呼着她去候場,她應了一聲,拿過我的手機,對着自己的號碼撥了過去。
“換號了也不告訴我,這件事我先記着,日後再找你算賬。”接着滿意地眨眨眼,“好啦,這下你可跑不掉了!我先進去,慢點再來找你,記得接電話喲!”
她又拖着那巨大的裙擺奔向禮堂。
我向她招招手,對着她的背影吼道,“林好學姐,你一定要幸福啊!”
(4)
回到婚禮現場時,儀式即将開始。
悠悠遠遠地朝我跑來,“你跑哪兒去了,到處都找不到你!”
“我剛剛……碰到林好學姐了。”
“林好學姐?廣播站那個?”
“嗯。”
正說着,駱沙媽媽喚了聲我的名字。
在燈飾的映照下,她瘦削的臉上閃爍着點點星光。随着年齡的增長,她的眼眶處凹陷得愈發厲害,倦容随眼角的皺紋接踵而來,卻無法掩蓋她本初的美。她穿一身素色旗袍,和她的女兒一樣清麗隽秀。
“不好意思阿姨,我剛剛碰到了一個朋友。”
“沒事,離開始還有一會兒呢。”
她站在我身旁,遙望着女兒的背影。
“真快啊,一眨眼她都要結婚了。”
駱沙是由舅舅挽着走上舞臺的。
她選擇了貼身的魚尾婚紗,波光粼粼的魚尾裙身精致優雅,襯托着她曼妙的身姿。
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世界上最美好的詩句都無法與她匹配。
耿樂在舞臺正中等待着她,像翹首着天上的星星。
“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我一直努力地去追趕着你的步伐。你喜歡的我都會去喜歡,你愛的人我都會去愛。我希望你永遠做幸福快樂的公主,其他的,就交給我好了。”
我忽然間鼻酸上湧。
那個我愛的女孩,那個善良堅韌的女孩,那個曾經為愛奮不顧身的女孩……
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蒙面騎士。
他們兜兜轉轉,彼此守護。
幸運的是,他們都沒有辜負對方的等待。
……
按計劃送好婚戒後,我回到了提前安排好的位置上。
迎接我的是一群熟悉的面孔。
徐志鵬比以前更胖了,仍舊口若懸河,是人群中最話痨的那個。黃覺浩倒是沒什麽變化,只是看上去結實了許多。
我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謝謝你的手串,很有用。”
他腼腆地笑笑,“畢業那年,你回睿誠了吧。”
“你怎麽知道?”
“那天是我入職睿誠的第一天,在三樓辦手續時,看到你和沈勇站在樓下說話,可是等我趕到下面時,你已經不見了。”
“你現在在睿誠工作嗎?”我吃了一驚。
“恩,體校畢業之後,就直接回睿誠了。”
“能和孩子們朝夕相處,去見證他們的青春,真好啊。”
“所以呀,要讓自己努力的去成為一個好老師。”
我恍然想起了孫胖。
“有人在盯着你看呢。”
黃覺浩戲谑地向對面招招手,秦訣的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
悠悠又在開張揚的玩笑了。
“張揚,你這麽多年都沒什麽變化嘛,一點兒也不注重身材管理,看看我們小忻,可比你帥多了!”悠悠拍拍薄忻的肩膀。
“徒有……其表……沒,沒有用,男人最……重要的是,內在。”
“喲喲喲喲喲,話都說不明白你還內在,真是讓我笑掉大牙!”
“就你那兩顆大……門牙,還還笑呢,也也不怕漏……漏風。”
悠悠抓起桌上的糖,一顆一顆甩了過去。
“你說誰門牙大,說誰門牙大,再給我說一個試試!”
張揚無處閃躲,只得大呼,“君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仿佛回到了那年盛夏。
……
敬酒的時候,耿樂爸爸的生意夥伴吵着要多喝幾杯,推來搡去間,把酒水濺到了我的禮服上。幸虧秦訣眼疾手快,只弄髒了一點點。
匆匆趕往洗手間,在公共洗手臺處,我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
“真沒想到……當初那麽死……攔着,也沒能攔住你。”
“現在你攔不住我了,我已經不怕你了。”
“悠悠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對……她。”
他們又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我的心底劃過一絲時過境遷的悵然。
愛也罷,恨也罷。相遇也罷,錯過也罷。
就讓它們都随風去吧。
(5)
回去的路上,我被一個清麗的女聲給叫住。
“蘇曉筱!”
淩一諾正在不遠的地方快步向我走來,笑容明朗,如盛開的向日葵。
“好久不見!你不會把我給忘了吧?”
“怎麽可能,真的,好久不見。”
她褪去了身上銳氣,落落大方,豐盈的身子比起往日更加出挑,綻放出一種蓬勃的盎然的美。
“你也是來參加的婚禮嗎,怎麽在現場沒看到你?”
“我飛機晚點,所以錯過了婚禮儀式,進來後就直接坐在靠門的那桌了。”
“你剛剛才到島城嗎?”
“對啊,我現在在金三角支教,這次聽說耿樂結婚,臨時請假回來的。”
“金三角?你怎麽跑那麽遠去啦?”
“之前正好對接了一個慈善機構,聽說那邊有個小學急需要老師,就去申請當了志願者。”
“可是那裏……不危險嗎?”
“還好吧,那個地方……挺偏僻的,很窮,但是民風很淳樸,風景也美。更何況……去支教,一直是秦沐生前的心願,我算是替他實現願望了吧。”
秦沐。這是我今天第二次聽到他的名字。
見我不語,淩一諾道,“你……還沒有走出來嗎?”
我輕笑,“沒什麽走不走出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蘇曉筱,你知道嗎,上學的時候我挺嫉妒你的。”
嫉妒我?
我想起某個日落黃昏時,駱沙也曾這麽對我說。
“你們這些女神都這麽妄自菲薄嗎,嫉妒我這個無足輕重的人。”
“嫉妒啊。我可是打記事起,就開始喜歡秦沐。喜歡了他十幾年,卻比不上你一個認識他兩年的人,我能不嫉妒麽。”
“可是自從他出事後,我發現……我開始不嫉妒你了。”
“我很感謝他的世界曾有你存在,所有和他有過關聯的人,我都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的。這樣,關于他的記憶,就永遠都不會消失……”
她沉吟着,像陷入一場甜美卻倏忽而逝的夢。
“尋夢環游記,看了嗎。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只要我們還在,記憶還在,他就永遠都在。”
“所以,不要遺忘,但也不要囿于那些痛苦之中。我們終有一死,到時候再重逢吧。”
淩一諾的話,把我帶回到九年前的那一天。
少年的笑眼又霍然出現在我腦中。
我想起那首海子的詩。
他們哭了/把所有的人哭醒之後/又走了
走得奇怪/
以後所有的早晨都非常奇怪/
馬兒長久地奔跑/太陽不滅/物質不滅/
蘋果突然熟了/
還有一些我們熟悉的将要死去/
我們不熟悉的慢慢生根/
人們啊/所有交給你的/
都異常沉重/
你要把泥沙握得緊緊/
在收獲時應該微笑/
沒必要痛苦地提起他們/
沒必要憂傷地記住他們/
……
他走了。
走向了永生的世界,以另一種形式潛藏在我們心底。
從此山是他,樹是他。風是他,雨是他。日暮是他,塵埃是他。
他将一直存在,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在那裏,我們會再次相逢。
這樣想來,那些糾纏了我幾年的夢魇,似乎悄然間松開了它的手,像洶湧而來的浪,漸次隐沒在蜿蜒的海岸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