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54章
五十四、婚禮(上)
(1)
悠悠交了新男朋友,萬萬沒想到,這個人我竟然認識。
當她牽着他的手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忍不住大呼,“是你!”
“你們認識?”
“他是當時來我們……”
男孩站在悠悠身後,悄悄對我比了個“噓”個手勢。
“廣播站面試的。”我連忙改口。
他回了個感謝的動作。
“真的啊,沒想到你還面試過廣播站啊!”
悠悠調笑着看過去。
男孩羞澀地低下頭,“但是沒有成功。”
他和從前有着很大的不同。
厚厚的鏡片早已不見了蹤影,個子也更加出挑,看上去健碩了很多。
我這才發現,摘下眼鏡後的他,其實有着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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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長的眼皮在眼角處勾出一道妥當的尾翼,似淺淺的褶皺,烏黑明亮的眸子散發着直率的光,當初的怯懦早已蕩然無存。
“行啊你,陳新悠,交了男朋友現在才和我說!”
我攬過悠悠的腦袋,“坦白從寬,究竟瞞了我多久?”
“天地良心,我早就和你提過了!”
“什麽時候?”
“就是幾個月前啊,我和你說我在攝影展上碰到了睿誠的校友。”
“啊……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呵,你個工作狂天天就知道埋頭碼字,還好意思說我?”
我心虛地撒開了手,想起悠悠好像确實和我提過這麽一個人,只不過我當時忙着趕更新,轉頭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想到幾個月後,他竟然成了她的男朋友。
(2)
我們邀請薄忻來出租房吃飯。
趁着悠悠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非要大顯身手時,我同他聊了起來。
“真是沒想到啊,竟然會在這兒遇見你。”
他淺笑,“你覺得世界上真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訝然地擡起頭。
“或許有吧……但,這份巧合确實來之不易。”
他的臉微微泛紅,道出了這些年的故事。
“當年,被張揚趕跑後,我感覺特別丢臉。說來不怕你笑話,那天回去後,我躲起來大哭了一場。我恨自己那麽軟弱,連追求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也正是從那天開始,我發誓一定要有所改變。”
“我開始拼命地健身。跑步,做俯卧撐,練習打籃球。不過我好像天生沒什麽運動細胞,練來練去,也就那麽回事……”
他讪讪地笑笑。
“高考第一年,我考試失利,因此選擇了複讀。在學校公布的本科榜裏,我看到了悠悠報考的學校,于是也報到了上海。”
“我那時關注了她的人人,知道她喜歡攝影,就也跟着買了相機,偷偷練習着,想着假如有朝一日我們能夠相遇呢,我不就有了可以和她談論的話題嗎。”
“可是後來,她的人人停止了更新,我也就此失去了她的消息。我……”他突然停口,“我和你說這些,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态啊?”
我對他報以一個善意的笑,“怎麽會,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竟然……堅持了這麽久。我是說你和悠悠……你們,畢竟沒有深入地接觸過,萬一她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呢,這麽做值嗎?”
他抿着嘴唇,低下頭,“值不值得,我沒想過這些……”
“大概每個人都有執念吧。那些遺憾和錯過,就像種子一樣在心底不停地被滋養,慢慢地生根發芽,等到你發現時,它已經長成了一棵參天巨樹。”
“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我們的心,它也有自己的想法。當你愛一個人時,忘記,就沒有那麽容易了。要是能像考試時那樣,有個橡皮擦就好了,擦掉那些雜亂無章的痕跡,只留下正确的答案。”
“可是你收獲了你的正确答案。”我說。
“嗯,我挺幸運的。失去了她的消息後,我幾乎每個月都會去逛攝影展,想着如果有緣的話,那就讓我們在那裏再次相遇吧。如果沒有,那也沒有辦法,注定要錯過的人,就讓她留在回憶裏吧。”
薄忻的話,讓我想起那個舊日的少年。
不知不覺,七年過去了,當初覺得痛苦難捱的瞬間,好像也沒那麽痛了。
這些年,我有過無數次的機會,可以重新找到他。但是找到了他又能怎麽樣呢。質問他為什麽在那場巨大的悲痛過後,就選擇消失不見嗎。
對他而言,那段不到三年的時光,也同樣那麽重要嗎。
還是我,只是和所有奔赴天南海北的老同學一樣,也漸漸地,成為了潛藏在他青春歲月裏的一抹模糊的影子。
“老天爺待你不薄,竟然真被你等到了。”
“是啊。”
他開心地笑了。
兩顆淺淺的梨渦在他的嘴角下方,綻放着孩子氣的天真。
“希望你能夠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緣分,好好對她。這些年……她挺不容易的。”
躍過廚房的玻璃門,望着那個忙碌的背影。
曾經最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她,竟然也悄悄地長大了。
那是忍受了我四年壞情緒的悠悠。
那是在劇組受盡委屈,咬牙故作堅強的悠悠。
那是陪着我創業,忙到焦頭爛額,熬夜到淩晨第二天還早起趕飛機,去和甲方對接工作的悠悠。
這些年,是她一直沖在我的前頭,為我遮風擋雨的。
我真的希望,她能夠遇到一個會永遠對她好的人。
永遠,永遠。
哪怕永遠這個詞,是如此地虛幻。
(3)
得知駱沙要結婚的消息後,我和悠悠都興奮地睡不着覺。
半夜,悠悠抱着被子鑽進了我的房間,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仿佛她才是那個待嫁的新娘。
“哎,你說,耿樂會布置一場什麽樣的婚禮呢?”
“不知道。不過,按照他以前那個審美,我覺得不可抱有太大期望。”
“你傻啊,他只是提出想法,具體不是有婚慶公司的嘛。他只要出這個,money就行了。”
悠悠對着空中比了個“錢”的手勢。
耿樂是半年前回國的。
初到國外的他并不開心,蹩腳的英文甚至不足以支撐他的日常生活,而別提要用全英文上課。
飲食習慣的差異也是個問題,曾經習以為常的食物變成了奢侈,沒完沒了的炸雞、漢堡、三明治,讓他的中國胃吃到想吐。
孤獨,永無止境的孤獨,望不到頭的孤獨。
那麽話痨的耿樂,最長的記錄是三個月沒有說話,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成了一個啞巴。
在我們經歷那段難熬的黑色高三時,他也正在異國他鄉長夜難明。
他食言了。
他沒有如約聯系駱沙,他不知道如此糟糕的自己,要怎麽去面對心中的女神。
直到兩年之後,當他終于慢慢适應了那邊的生活,願意對國內的我們敞開心扉時,才發現曾經的朋友早已四散天涯。
只有駱沙還在。
當從我們口中得知了耿樂出國的消息時,她沒有太多驚訝。既然他現在不想說,那就等到他想說的時候再說好了。
反正,她會一直等下去。
她相信他會來,和那個黃沙漫天,大風嗚咽的下午一樣,他會沖上來,緊緊地護住她,就像她夢裏出現了無數次的蒙面騎士。
他果然回來了。
當他聽說駱沙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了他出國的事情時,忍不住輕嘆,“陳新悠和蘇曉筱那兩個大嘴巴。”
“他這次回來,應該就不走了吧。”
“嗯,沙沙不是說他們要在北京定居了嗎。”
“真好。”
“是啊。”
“那你呢,馬上就要見到張揚了,什麽感覺?”
我側過身,看着悠悠在黑暗中仍舊亮閃閃的眼。
“害,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倆那點破事兒早就不值一提了。再說,我現在不是有薄忻了嗎?”
悠悠翻了個身,忍不住話多了起來,“哎,你聽說沒,張揚這孫子去新公司面試,結果搞到最後,那家公司的老大竟然是耿樂!還好當初沒和他在一起,對着耿樂這貨點頭哈腰地叫老板,這事兒我可辦不出。”
黑夜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末了,悠悠怯怯地問,“那你呢,馬上就要見到秦訣了,你現在……什麽心情?”
我說不出我的感受。
(4)
自駱沙答應和耿樂在一起後,他幾乎一有空就會跑去北京看她。順帶着,再約上他的兩位兄弟——張揚和秦訣,出去喝酒。
他們都在北京。
秦沐出事後,秦訣休學了半年。
後來,重返學校後的他做了個重要的決定,要改學理。
他降了一級,重新讀了高二。功課雖然落下了很多,但他底子好,自己也感興趣。畢業那年,他順利考進了北京理工大學,進入了物理學院的菁英班。
前年,他被保送至本校的研究生。
那個當初吵着要超過秦沐的少年,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擅長的領域。
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開心。
去年,駱沙在群裏發了張他們四人的合影。
照片裏的少年,臉上挂着難得溫柔的笑,眉宇間有着淡淡的慵懶。
他比起從前更加消瘦,眸光透亮,像點點星河,只是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倔強,似乎并未随着光陰的流逝有所改變。
我看着那張照片,仿佛回到了與他初見的那個上午。
金燦燦的陽光灑在他清澈的眼睛裏,擾得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那時的他,帶着羞澀的擰巴,故作鎮定地和我打着招呼。
然而時光如洪流,倉促地埋葬了那些過往。
我陷入了一股巨大的悲傷。
望着那張充滿笑意的臉,我恍然發現,原來在沒有彼此的世界裏,我們也都能與那些悲痛欲絕的瞬間,慢慢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