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母親01

第16章 母親01

陶昕已經足足五個小時沒有和他說話了。

更要命的是,她剛剛還把自己的所有衣服都扔進了洗衣機,又往裏頭丢了留香珠,這會導致他要穿的所有衣服都有一股濃烈的香味。

這個小丫頭是在報複他。

羅無辛頗為頭疼地捂住臉,他當然可以在“房間”裏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但是,不同于局裏的同事,他和陶昕共用身體的前提讓他無法用過去那種眼不見心不煩的方式來處理他和陶昕的關系。

換句話說,他必須要和這個小丫頭搞好關系,否則,之後萬一這小丫頭直接拿他的手機來報複他事情就大條了。

羅無辛咬了咬牙,終究還是先開口說道:“要報複我也沒必要給我洗衣服吧,一會兒又要再給我熨一遍。”

陶昕冷哼一聲,惡狠狠道:“我就愛洗怎麽了?你再廢話我一會兒就拿口紅給你弄唇印了。”

“你多大了?”

羅無辛坐在床邊哭笑不得:“你的小說寫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難道之前沒有人說你的小說寫的不切實際?你的讀者都喜歡看這種和現實警察辦案沒有任何關系的小說?”

“這是小說又不是紀錄片!”

陶昕氣地重重把洗衣機門合上:“再說了,你怎麽知道不切實際?裏頭很多東西都有現實參考的。”

“現實參考?”

羅無辛難以置信道:“你是說你那個主人公是嗎?就是那個破案全靠摸兔子靈感乍現,然後最後抓捕全靠嘴炮的小姑娘?你現在也去過分局了,你看公安局裏存在有這樣的人嗎?”

幾個小時前。

就在羅無辛打開那本《白兔神探》後的第一時間,他就看到了寫在開頭的話。

“林白兔去買新兔子的那天剛交了結案報告,天氣不錯,她想,家裏的兔籠裏也該添個新妹妹了。”

一個警察,連養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哪裏來的閑工夫去養兔子?還是兩只兔子?

羅無辛想到自己家裏滿滿當當的兩大箱泡面,暗自嗤之以鼻,本能地就想按退出,但是,再一想到陶昕的小說裏說不定會有線索,他還是逼着自己往下看了一點。

“一只兔子住兔籠是很寂寞的,更不要說小灰剛剛才生過病,那幾天看着病怏怏蜷縮在兔籠一角的小灰,林白兔總是忍不住想起小時候,她孤零零躺在懸崖下看到的那片星空,風很冷,天很高,但是無論她如何用力,胸腔裏都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什麽?

羅無辛看到這兒再也忍耐不住,問道:“你寫的這個主人公是墜過崖是嗎?”

“是啊,這不是很明顯了嗎?”

陶昕對羅無辛心中的驚濤駭浪毫不知情,她透過電視機的熒光屏閱讀着這些過去出自自己筆下的詞句,卻只覺得腦中好似有迷霧彌漫,分秒間,她連神色都變得迷蒙。

這種感覺是什麽?

困?

又或者是,想不起來?

陶昕下意識将自己縮成一團,她恍惚想起小時候養的兔子,小小的軀體被鎖在籠子裏一動不動,就像是她現在一樣,困在這個房間裏出不去。

但是,似乎也不止是現在……她曾經,還被困在其他籠子裏過。

再一次,她想起血和汽油的味道,扭曲的金屬就像是鳥籠一樣罩住她,而她被困在蛛網一樣的陰影底下,全身劇痛,動彈不得,只能在黑暗裏看着固定的方向。

那裏,有一張她很熟悉的臉大睜着眼睛回望她。

為什麽……就是想不起來更多了呢?

陶昕下意識拍了拍腦袋,她希望自己的腦袋能像是面前這臺電視機,或許只要給它足夠的力道對上了頻道,她就能想起來關于那場車禍的更多細節。

但是,不論她如何努力,腦中那種懵懂發困的感覺卻只是越來越明顯,直到——

“所以,你想表達的是你這個主人公墜崖後在山崖下躺了一天半才被人救上來?在冬天?一個人在野外的山崖底下躺超過十二個小時同時身上還有內傷?”

羅無辛欠揍的聲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就在剛剛,他已經把第一章 看完了,而羅無辛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直接去看了全文的結局。

林白兔的原型就是陶昕本人。

即使只看了三千字,但是羅無辛還是很快确定了這件事。

畢竟,在陶昕的屋子裏,和兔子有關的元素很多,兔子拖鞋,兔子睡衣,甚至還有兔子玩偶,不光如此,故事裏描寫,林白兔每到陰雨天身上斷掉的骨頭都會痛,這也和陶昕腳踝上的舊傷可以對應上。

但是,羅無辛可不覺得陶昕曾經摔下過山崖。

畢竟在他看過的将人推下山崖的案例裏,能活下來的不但是極少數,還基本都是及時救援的結果……像是這種沒有救援在冬天的山林裏躺着,以尋常女性的體質可能連幾個小時都挺不過去。

應該是這個小丫頭把小時候的意外誇大化了?

或許真實發生的事情只是滾下樓梯什麽的?

羅無辛想着,迅速看了結尾,很快竟是直接笑出了聲。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當他看到林白兔神勇地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用大道理把兇手給繞了進去,最後又一槍将其制服的時候,羅無辛還是沒有忍住。

“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羅無辛抓了一把頭發,強憋着笑意說道:“你知道真正的布控抓捕現場有多少人嗎?特勤又不是吃素的,還能輪到一個外勤在前頭又當談判專家有開槍的?”

可想而知,話說到這個地步,他和小說原作者之後的對話自然是不會太愉快了。

于是,在那之後整整五小時,陶昕都沒有和他說話,一直到五點半過去,他們完成“轉換”,羅無辛再次舊事重提,終于,他聽到電視機裏傳來了一聲憤怒的咆哮。

“我說有現實參考就有現實參考!我就是林白兔!那寫的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果然。

對此,羅無辛并沒有太多驚訝,只是笑笑:“看出來了。”

“你都看出來了你還說我寫得不切實際?”

陶昕的聲音聽起來恨不得要從電視機裏爬出來咬他兩口:“就算破案是虛構的,但是這種小說本來就是需要誇大的,你要想看純紀實為什麽不去看你們警察的結案報告?”

“我确實看啊,我平時看的最多的東西就是結案報告。”

羅無辛好整以暇地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靠回了床上:“也虧了你的小說是寫給外行看的……這東西要是拿去分局,辦公室裏那幫人只會更不給你面子。”

“我也沒讓你看。”

陶昕硬邦邦說完便氣哼哼地去做晚飯了,而似乎是因為生氣,她的步子比往常要急,也因此跛腳的感覺更明顯……就連電視機的畫面都颠簸得更厲害。

這個小丫頭以前到底出過什麽意外?

是不是跟他那個45歲就去世的,身為神經外科專家的父親有點關系?

忽然間,羅無辛直起了身子,他隐約覺得他和陶昕的狀況應該和陶昕的家裏脫不開幹系。

畢竟,前些日子分局組織他們去省裏培訓學習,給他們介紹公安部正在研發的一些試驗型偵查技術,其中,竟還有一項過去羅無辛聞所未聞的“新型測謊技術”。

不同于過去的多參量心理測試儀,是通過測量如肌點、脈搏、血壓等生理參量的變化來判斷嫌疑人是否誠實,新型測謊技術被稱為DBP技術,也就是“腦深部電投射”(Deep brain projection),通過微創手術将電極植入大腦,實現外界信息的腦內投射。

據當時介紹這項技術的研究人員稱,這個項目最早是錢安的一位神經外科專家帶領團隊研究的,前後已有三十年的發展歷史,如今技術正在趨于成熟,或許在未來不久後,他們可以實現和重大刑事案件的嫌疑人“腦內對話”,直接捕捉他們的深層意識,從根本上杜絕說謊的可能。

本來,羅無辛對這種展望未來的新型科技還抱有不屑一顧的态度,沒怎麽放在心上,但現在看來,這位來自錢安的神經外科專家很有可能就是陶家。

如果說他們手中已經掌握了如此超出大衆想象的先進科技,那是否通過這些技術手段,他們就有可能造就如今這樣科學解釋不了的狀況?

還是得多問一下關于陶家的事情。

想到這兒,羅無辛忽然說道:“你說是你的親身經歷?那麽墜崖也是?你家裏全都是醫生還能讓你留下這麽嚴重的傷?”

原本正在切菜的陶昕聞言手上動作一頓:“你知道什麽?”

“至少我經手過的相似案件,沒有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你如果想讓我相信這是真的,你就告訴我真實情況到底是什麽樣的?”

羅無辛嘗試着和對方講道理,殊不知陶昕此時已經火大到了極點,她忽然将刀一放,冷笑一聲:“告訴你有什麽用?就算我當年真是碰到了這種事,我該找的也不是你這種父母還要擔心你受賄的警察,而該去找我哥……我早晚會說動他給我做那個手術,讓我想起所有的事情,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你,确實有人可以在大冬天躺在室外二十個小時,帶着渾身的傷依舊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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