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母親07

第22章 母親07

翌日一早,羅無辛不到八點就到了局裏,然後只在電腦前坐了十分鐘就又匆匆下樓上了車。

“你沒事就這麽翹班真的沒問題嗎?”

陶昕百無聊賴地趴在床上托腮看着屏幕。

兩周下來,她和羅無辛已經越來越适應用同一個身體生活,以至于她甚至會習慣于在羅無辛一個人呆着的時候主動和他搭話。

“反正也沒案子,我又很少參與勤務和巡邏……在局裏的時候我也都是泡在檔案室的。”

羅無辛按照當年張萌報案記錄裏提供的地點設置了導航,發現從他們的位置開過去竟然要開足足一個小時。

他瞬間皺起眉:“沒事帶孩子去這麽遠的地方做什麽?”

“這個地方,已經不在錢安了吧。”

陶昕也撐起身子:“這真的是公園嗎……這感覺,已經是什麽山裏了吧?”

為什麽會獨自帶着兩歲的孩子去這麽遠的地方?

羅無辛翻看着之前打印下來的張萌的筆錄,發覺當年的民警也有一模一樣的疑問,而張萌對此的回答是,因為這個孩子是她偷偷生下來的,一直沒有和人說,所以,只有帶去很遠的地方玩她才有安全感。

“真的可以在醫院以外生孩子嗎?”陶昕好奇。

“可以,只是上戶口會有問題,她這套說辭是沒什麽漏洞的,只是……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羅無辛無法解釋他的“直覺”,只能想辦法驗證,他啓動車子朝目的地駛去,然而此時正值上班高峰期,預計路上還要多堵二十分鐘,無奈之下,羅無辛只能一路和陶昕聊天。

“所以,你哥一直這樣?”

羅無辛的手指敲擊着方向盤:“冷靜得像是個機器人?”

“機器人?”

“難道不是嗎?”

羅無辛淡淡道:“一個精神崩潰的患者在面前都要跳樓了,他的反應不是說一些假話去哄對方,而是直接說手術不能做,然後下一秒患者就直接往樓下蹦。”

陶昕撇撇嘴:“我哥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如果能做手術他是不會拒絕患者的。”

“但是,他好像很抗拒給精神疾病的患者做外科手術?”

“因為給大腦做手術本來就得謹慎,你現在答應了給他們做手術,之後如果手術出現了任何不可控的結果,最後對方還是會責怪我哥……之前那次不就是這樣,都跟蹤到家裏去了。”

陶昕憤憤不平。

她知道陶森的心結在哪裏,十八年前,就在那場意外之後,陶森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她不認識的樣子。

過去那個溫柔腼腆的哥哥,在她在醫院裏醒來的那一刻就已經不見了,在之後很多年裏,陶森雖然還是在對人微笑着,但是,他的微笑也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陶昕知道。

“在我爸去世之後,我媽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哥哥是最照顧我的人……即使是在國外念書那幾年,我哥也會經常回來看我,甚至還會特意飛回來參加我的家長會,他說,反正他比我大十歲,如果別人嘲笑我沒有爸爸,他給我當爸爸也可以。”

忽的,陶昕在他腦海裏苦笑起來:“羅警官,你真的太多疑了,我哥和我爸都是好醫生,只是,再好的醫生也是個人……你不能指望他豁出自己的性命去體恤患者,畢竟,你根本不知道說謊話哄一哄患者的後果是什麽,不是嗎?”

一個小時後,羅無辛将車停在了錢安山景區的門口。

“這個地方是去年才開始收費的,之前就是個開放的景點。”

羅無辛在門口出示了警察證,問及四年前這兒丢過一個孩子的事,保衛處的人卻還記憶尤新。

“那個時候這兒就荒山野嶺的,算是有點風景,平時來的人也很少,我們根本不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後頭組織了很多人,還帶着狗,把林子整個搜了兩遍,也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孩子。”

按照保安的提示,羅無辛很快開車找到了當年的事發地點,在重新翻修後,這塊兒已經變成了一個叫野雁湖的小景點。

羅無辛對照着當年的筆錄走到湖邊,因為路途遙遠,加上是工作日,這裏幾乎沒有任何游人,只有空落落的幾張椅子對着一片靜谧的小湖,微風吹來,除了樹枝的沙沙聲,他們什麽都聽不見。

“她當時是來這兒野餐的,她說,野餐完了之後,她将孩子放在椅子上收拾一次性餐布,然而,等他把垃圾和餐布扔掉之後再回來,就發現孩子已經不見了。”

羅無辛如今也已經習慣和陶昕溝通案情,他走到左數第二張椅子坐下,在四年前,吳盛就是在這張椅子上消失的。

“警方調查後發現,最近的垃圾桶在200米開外,中間有樹木遮擋,所以,張萌沒能發現有人抱走她的孩子……但問題是,她說她也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吳盛是悄無聲息地失蹤的。”

這時,湖面上又吹來一陣風,雖然是夏天,但在這處人跡罕至的山林裏,風卻是冷的,吹在皮膚上只讓人起雞皮疙瘩。

“雖說是要帶孩子來遠一點的地方……但是這是不是也有點太偏僻了,別說是帶孩子了,獨身的女性應該也不會來這裏。”

羅無辛滿腹疑雲,不同于過去他接觸的拐賣案,張萌的這個案子讓他感覺到怪異,畢竟這裏頭還有一個很大的疑點,那就是,按照筆錄,在孩子丢失之後,她沒有第一時間就報警。

四年前,張萌是在景區裏尋找了六個小時未果後,才選擇找到了周圍的派出所報警,而那時甚至天都已經黑了,錢安山的守山人還有當地民警不得不連夜搜山,但是,收效甚微。

如果真的是愛子心切,面對這種明顯自己無法一個人搜索的山林,怎麽會等了足足六個小時才尋求幫助?

羅無辛眉頭緊皺,而這時,他卻忽然聽見腦子裏的陶昕低聲說道:“羅警官……能不能麻煩你,放首歌?”

莫名的,陶昕的聲音聽起來壓抑非常,幾乎可以說是痛苦了,羅無辛不解:“為什麽?”

“我……我有點……”

透過電視機,陶昕看着面前荒蕪的景象,無人的樹林還有水塘,這一切,都好像是一根針一樣,剛剛好好地戳中了她記憶深處某個不能觸碰的點。

一陣寒意上湧,即使是在“房間”裏,陶昕依然感覺渾身發冷。

沒有人的夜晚,寂靜的荒野,還有……燃燒着的車。

她的眼前開始出現那張滴血的,睜大眼睛的臉。

那是陶遠……是她的父親。

“羅警官,放首歌吧……太安靜了。”

陶昕抱着頭縮成一團,她想起扭曲的金屬骨架,像是黑夜裏一只巨大的爪子,将要抓住她,而在那之後,還有什麽……陶昕背後冷汗津津。

在那個車禍現場,她還看到了什麽別的東西,只是,她想不起來了。

陶昕閉上眼睛,眼前有火光乍現,巨大的沖撞聲讓她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因此,她并沒有聽見電視機裏正傳來羅無辛擔憂的追問:“你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

話還沒說完,羅無辛的腦中好似被人用鐵椎重重鑿了下去,他疼地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立刻在長椅上蜷縮成了一團。

怎麽回事?

羅無辛這輩子都沒有感受過這麽嚴重的頭痛,他的視野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只能用手指緊緊地摳住頭皮,試圖用一些其他的痛苦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是陶昕?

羅無辛用最後的理智思考,在這陣要命的頭痛來臨之前,似乎陶昕也變得不太對勁,她說太安靜了……

難道說,這陣頭痛是因為她?

羅無辛艱難地站起身,劇烈的頭痛讓他甚至有點想吐,而此時陶昕已經完全沒有了聲音,在他艱難爬上駕駛座之後,羅無辛試圖打開藍牙放一首歌,但是,他的眼前卻已經看不清楚手機的屏幕。

該死。

羅無辛咬着牙趴下去,用額頭死死頂着方向盤,希望讓疼痛減輕,然而,腦子裏如同刀劈斧砍一樣的銳痛卻只變得越來越嚴重。

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記憶最後,羅無辛試圖思考,但甚至還沒等他抓住線索的皮毛,眼前便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在那之後,過了多久?

羅無辛意識全無,也不知是在黑暗裏待了多長時間,倏然間,他耳邊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羅警官……我害怕。”

陶昕?

一瞬間,羅無辛猛地撐起身子,發覺自己已經不在車子裏。

他回到“房間”了?

羅無辛在一片昏黑裏看着自己的手,還沒徹底回過神,就聽電視機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小昕?你醒了?”

羅無辛看向電視,透過陶昕的視野,他在夜色裏看到一張熟悉又擔憂的臉,是陶森。

“哥?”

陶昕的意識似乎也剛剛恢複,喃喃着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随着意識清醒,電視機裏的畫面也變得逐漸清晰,不知什麽時候,陶昕已經坐在了副駕上,而陶森開着車,似乎正在回城的高速上,窗外的天也是黑的。

怎麽回事?

羅無辛瞬間就出了冷汗,他什麽時候變回陶昕的?陶森發現了?他們在哪兒做的“交換”?

“哥,你怎麽,我又……”

陶昕同樣瞠目結舌,她的視野一晃,低頭看去,卻發覺自己身上正好好穿着羅無辛放在車上的備用衣服,而羅無辛的全套衣服都不知所蹤。

“睡糊塗啦?你給我發消息,說讓我來接你,忘記了?”

陶森無奈地看她一眼,将陶昕的手機遞了過來,給她看微信記錄:“說你腳疼,開不了租來的車,害得我打了一個200塊錢的快車來這個地方,給了師傅空車費才把他打發走。”

“什麽,我……”

陶昕愣了一下,但看她和陶森的微信消息,在下午六點的時候,陶昕确實給他發過消息和定位,稱自己在錢安旁的一個服務區,而如今,卻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陶森嘆了口氣:“怎麽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還把車停在服務區,給你打電話也不接,真是多虧了我們院長因為我受傷,這兩天給我放假,我才能跑出來。“

所以,是陶昕把車子開了出來?然後,他們還換了衣服?

羅無辛腦中好似給人塞入了一團亂麻,也好在陶昕反應快,立刻就順着陶森的話往下說,這才沒有叫人起疑。

所以剛剛發生的一切到底是……

羅無辛如今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一陣疼痛,似乎哪怕是去想他都會冒冷汗,而看陶昕的反應,之前她的記憶應該也發生了斷片,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給陶森發了微信。

到底是怎麽回事?

羅無辛試圖在一團雜亂的思緒裏找到一點線索,而就在這時,他聽到陶森嚴肅道:“你在微信裏說你是來調查昨天那個醫鬧的……小昕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就因為她割了我一下,你就開始幹警察的活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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