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試試
第25章 試試
北歌停下腳步, 前面的人也轉過頭來。
衛姝恍若未覺,一臉無辜地喊人:“怎麽啦,親愛的。”
北歌低頭, 語氣很低:“把衣服穿好。”
衛姝晃了晃身子:“我穿着衣服呢。”
北歌眼瞳漆黑,裏面好似汪着一片深海:“不準穿這麽暴露的衣服。”
衛姝打開胳膊腿, 軀體延展, 弧度起伏:“在你面前也不行嘛, 我又沒去外面。”
她還想去外面?北歌感覺額頭的神經一齊跳了起來, 各種聲音震耳欲聾, 叫嚣得她頭都快裂了。
衛姝走到她面前, 柔軟的手指順着北歌的胳膊往上滑,在觸及北歌手腕的瞬間,被人揮開, 又不依不饒地纏了上去。
“你是我老攻嗎?”衛姝的手已經摸到北歌的肩膀,順着她精致修長的脖頸滑動, 蜻蜓點水般點了一下北歌的嘴唇, 語氣極其不滿, 極其纏綿,“都這樣了, 還讓人家穿衣服。”
這樣是哪樣?你也知道這樣不合理?
衛姝“吧唧”一口,偷襲親在北歌嘴上。北歌瞬間瞪大眼睛, 還沒等她有別的反應,衛姝又像一條美女蛇纏了上來。
北歌立刻甩開她, 繃着臉走出幾步。衛姝剛要追過去,就見北歌将餐廳裏的圍裙拿了過來, 三下五除二給她綁上。
圍裙是護着前面的,衛姝扭頭看了眼腰後, 北歌竟然還給她綁了個蝴蝶結。
蝴蝶結很大一朵,垂在尾椎骨的位置,擋住了全部風光。
衛姝板着臉沉默幾秒,忽然挂上笑容:“你要這樣的話,我就只穿圍裙了哦。”
說話間,她就把手指搭在褲身邊緣,伸進去往下,肌膚一寸一寸露出來……
“衛姝。”
衛姝愣了一下。
北歌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喊她,聽起來,語氣還挺可怕。
身旁的叮咚也不知何時鑽回貓窩裏,歪出半個腦袋看她們,不敢作聲。
衛姝觑着北歌的面色,摸不準自己把北歌逼到了什麽地步。
北歌在原地站了好長時間,整個人冷硬成了一條凍死的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用衛姝的樣子,做勾引她的事。
還沒勾引成功。
“我當然清楚我在做什麽。可我不理解你為什麽生氣。你真的這麽讨厭我嗎?”衛姝沒想和她做什麽,在櫃子裏看見這身衣服,也是心血來潮覺得好看,是北歌不肯誇誇她,還給她綁上油煙味的圍裙,她才那樣說。
她又不是真的要那麽做。
而且就算是真的,北歌何至于生這麽大的氣。
衛姝冷靜下來之後,北歌也沉默下來。
良久,屋子裏沒有任何聲音。
衛姝有點冷,打了個哆嗦,吸了吸鼻子,在靜寂的屋子裏,很像某種泣聲。
北歌動了,她轉過頭凝視背對自己的人,半晌,沉沉嘆了口氣。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和你親近嗎?”
北歌第一次開口,和她談這件事。
衛姝抱着胳膊轉身,肩頭同時被罩上了外套。北歌的外套。
北歌将她推到沙發上坐好,自己半蹲在她面前。這些話難以啓齒,每次開口,都想把自己錘進泥土裏。
“咱倆從小一起長大,你小時候很黏我,別說這種身體接觸,每天恨不得樹袋熊爬我背上。”北歌的語氣有點自嘲:“我怎麽可能讨厭碰你。”
衛姝垂下頭不言語,她知道北歌肯定有別的話。
下一刻,北歌繼續開口,聲音很澀:“然後,你家裏出了事。我現在都不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從你家出事到再一次得到你的消息,中間隔着将近兩年的時間,從那以後,你不願意看見我,你好像有點……恨我。”
話說出口,北歌長長松了一口氣。這些愧疚壓在她的心底,始終沒辦法說出口。若非衛姝失憶,這些話還不知道要壓到什麽時候。
衛姝呆住了。她恨她?
“我家出事的時候,我們沒在一起嗎?”衛姝不明白,她們既然從小一起長大,中間為什麽又分開這麽長的時間?
北歌狠狠閉了一下眼:“對不起。我說過要一直陪你長大。是我食言。”
衛姝喃喃:“為什麽?”
北歌眼睛泛紅:“我十五歲上高中,媽媽辭職,帶着我離開錦城,我沒辦法再陪你,也沒辦法兌現自己的承諾。”
迄今為止,每每想起穿着睡衣在她們車子跑的衛姝,北歌還是會心痛難忍。
腳磨破了,人摔倒了,髒兮兮的哪有小公主的樣子。哭得天都要塌了,以往看見她難過就來哄她的北歌,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是因為這個恨你?”衛姝有點懷疑。
北歌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但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你恨我,也許有點喜歡,愛恨交加的,不願意我碰你。我怕你恢複記憶後……更讨厭我。”
衛姝心裏隐隐感覺這不是真相。她對北歌的喜歡,遠遠超出這種單薄的恨意。
她當年對北歌,想念是真,卻并不一定會恨。
“你是不是對我有誤會?”衛姝眼睛撲閃,滿臉真誠,“我沒這麽小氣吧。多少年了都。”
北歌仍然搖頭,語氣不确定:“可你讨厭我是真的,我能感覺出來。”
“人的感覺不一定就是真的,”衛姝現在明白了,北歌已經先入為主對她有這種印象,後面不管她做出什麽舉動,都容易引起北歌誤會,“比如之前你和于晴打電話,我只是吃醋,你卻以為我在嫌棄你接近我閨蜜。”
北歌眼神猶疑,陷入思索:“可你真的說過,希望能保持距離。”
“我還答應你求婚了呢。”衛姝氣鼓鼓的:“我是随便的人嘛,我都和你住一起了,要是不願意,我可以搬出去啊。還是說,你用了什麽手段逼着我必須住這裏然後嫁給你啊。”
衛姝越說身子越低,最後幹脆湊到北歌面前,和人臉貼臉。
北歌受不了她這種逼問,偏開頭躲閃道:“……我當然沒有逼迫你!”
“我不喜歡的人,是不可能嫁的,你就放心吧。”
衛姝的語氣太過篤定,北歌怔怔地看着她,眼神由懷疑變得黯淡,最後複雜無比。
衛姝愛不愛自己,這個答案,撲朔迷離。
她沒辦法解釋衛姝嫁給自己的原因。正如她也沒辦法解釋衛姝對她前任的愛。
那些記錄的文字,一句一句,都是衛姝對那人的癡迷與熱愛。
那才是衛姝愛一個人的樣子。
是滿腔熱忱的轟轟烈烈。
絕非冷淡疏離,相敬如賓。
對,這是北歌沒有告訴衛姝的另一個原因。
我不願意碰你,是你不願意。
你的不願意,一天天把我也變得不願意。
北歌不想欺騙自己,她吃醋,醋得發瘋,瘋到誤會解開前,都不想碰衛姝。
可情感上又無法抗拒衛姝的靠近。冰在淬,火在烤,升天小人和理智小人互相撕打,頭發揪禿,臉上都是彼此的牙印,也沒分出勝負。北歌內心難受成了好幾片。
“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看法,彼此退一步,可以嗎?”
北歌實在不願意每天都經受這樣的考驗。
自己喜歡的人投懷送抱,還以這樣無辜的眼神看着她,但凡北歌心裏動搖幾分,都會被刺激到做出什麽禽獸的事兒來吧。
這樣可能暫時遂了衛姝的願,一旦她恢複記憶,開始翻舊賬,想起北歌對她做的事……好不容易答應的求婚,沒準也要告吹。還要被自己的自尊譴責。
趁人之危,知三當……她才是正宮。
“我還退,我再退就住辦公室了,”衛姝的不滿簡直要從眼睛裏溢出來,她揪着胸口的毛絨,控訴道,“這衣服在我櫃子裏,我怎麽知道她沒穿給你看過,我還以為是你買的。”
北歌眼神亂飄,最後落在衛姝面前的地面上。
話說回來,這件衣服還真可能是她買的。
她記得衛姝剛住進來的時候,北歌一個商業合作夥伴邀請她去吃喝玩樂,北歌以“家裏有人管”為由拒絕,那人是開情趣公司的,當即給她寄送一大箱相關用品。
包括不限于cosplay服裝和各種小玩具。
包裹寄過來的時候,北歌在外地出差,衛姝替她簽收,因為太重,一直放在外面的臺階旁,沒有搬進來,适逢晚上下雨,衛姝怕箱子淋濕,跑出來往裏搬。
紙箱子沾了水容易裂,動作拉扯間,箱子不負衆望全部裂開,東西掉撒一地。
北歌不太願意去想象當時的場景,反正所有東西都被衛姝一件一件撿起來收好,放到客廳的茶幾上。
那是她們同居的第一個月。衛姝睡眠太差,北歌主動搬出第二層,自覺身正心清,對人不是□□的膚淺喜愛,更不會對人動手動腳。
所以看見那些東西後,羞憤欲鑽進地底。
衛姝很平靜地拿起其中的一個小尾巴:“你想把這些東西都用在我身上嗎?”
北歌紅着臉奪走她手裏的東西:“沒有,不是,你信我。”
衛姝任由她此地無銀藏東西,順手又從那一堆裏面挑出個物件,揮舞數下,響起清脆的破風聲。
“這個留下吧,挺結實的。”衛姝說。
北歌面無表情拿走她手裏的東西,頗為冷酷地撂下一句:“想都別想,我全都扔掉。”
話這樣說,北歌也是這樣做。
所以後來她偶爾進去衛姝的房間,發現其中的某個發箍被當成裝飾品挂在牆上的時候,心情是無比震驚且複雜的。
北歌當然不會認為衛姝願意被挂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能退而求其次,認為衛姝想給自己裝扮。
誰家正經小p會癡迷這種玩意。除非她不純。
以至于有一段時間,北歌在出入某些不能避免的場合時,會盯着人來人往的服務人員發呆,在人家知情知趣湊上來後,甩出鈔票,只為了詢問一些問題。
例如:
發現客人要求在下面怎麽辦。
忽然轉變型號要如何适應。
真的可以嘗試嗎?
萬一嘗試一次就上瘾然後回不來咋辦?
人家收了錢,又不用提供服務,當然樂得諄諄教導,北歌在她們的提醒下,逐漸接受了衛姝未來在某些方面的需求,以至于後面主動躺平,還鬧了不小的笑話。
北歌底氣不足,開口語氣就更弱:“……忍一忍又不會憋壞你。”
衛姝的表情由“漠然盯視”變成“陡然瞪大”:“你說我欲求不滿!?”
北歌詞窮,支吾道:“我也欲…但咱倆這個情況,更适合先素着。”
衛姝攏好面前的外套,盯了北歌好一會兒,最後起身,留下一個高貴冷豔的背影:“呵呵。”
北歌無言良久,懷疑沒給人說通。
再出現時,衛姝換上睡衣,衣服松松垮垮,人也松松垮垮,精氣神都沒了。
“吃飯。”
衛姝“哐當”一聲拉開椅子,桌子上的飯菜涼了一半,她看都未看,戳起筷子就吃。
北歌把幾盤涼菜推她面前,端走熱菜放微波爐裏熱。
“你嘗嘗這個,”北歌把幾盤海鮮推衛姝面前,“好吃。”
衛姝繞開海鮮:“我痛風。”
北歌:…
北歌锲而不舍,張口就誇:“啊這菜好吃,這個也好吃,诶呀味道真好,不愧是你買的菜。”
衛姝擡起眼皮,面無表情:“你吃飯可以不說話嗎。”
北歌:嘤。
北歌安靜沒幾秒,複又擡頭:“最後一句。”
衛姝端起碗起身。
北歌擡手一撈,準确抓住衛姝的手腕:“于晴下周來。”
衛姝扯了扯嘴角,不冷不熱道:“是嘛,我都不知道呢。”
說完,她擰着手腕掙脫北歌,給自己倒了一碗粥,在北歌眼巴巴的目光下滿臉煩躁地坐回去。
“你老盯着我做什麽!”衛姝撂筷子,瞪回去,“還想對我說教什麽,一次性說完。”
北歌縮了縮脖子,她哪敢再說衛姝。
欲求不滿的女人真可怕。
“你要的傣族服飾,我帶回來了。”滿臉用禮物求和的懇切表情。
北歌連眼皮都睜成單的,好似鍍了一層眼線,滿眼都是“你看我多真誠”。
“是嘛,不是很想要了。”衛姝高貴冷豔地翻了個白眼,放下筷子,吃飽了。
北歌實在沒法子,垂頭喪氣起身收拾碗筷。
“那好吧,我幹活,你早點休息。”
衛姝摟着叮咚上二樓,一邊走一邊囑咐小貓咪。
“反複無常的女人真可怕,你以後要保持穩定的性格,不能像別的小貓咪那樣發神經,喜歡你就湊過來蹭蹭要抱抱和罐罐,吃飽了就翹着尾巴走開,逗急了張口就咬,那是在外面長大的野貓,馴化程度低,有獸性呢。咱可不要和那些貓一樣。”
北歌在下面聽衛姝念叨,感覺她說的應該不是貓,心情更加郁卒。
碗筷扔進洗碗機,剩下的阿姨會來收拾。
北歌把行李推進卧室收拾好,洗了個澡打開電腦,開始處理這幾天積壓的公司事務,等十二點的鬧鐘響起,她又工作了一會兒才起身。
此時,微信電話響起,于晴打來的。
“我算了下時差,你那邊估計深夜,就沒給衛姝打電話,下周六哈,北郊飛機場,不用接我反正我也不知道具體降落時間。”
北歌打了個哈欠,默默記下:“好的。我明天轉告衛姝。旅途平安。”
“我也希望平安,可中途要在俄國轉機,那群機長能把民航開成戰鬥機,”于晴說,“所以千萬別來接我,別來受我莫名其妙的‘落機氣’。”
北歌點點頭:“好,我轉告衛姝。”
接機是肯定會接機的,沒有将客人一個人丢在機場的道理。
說完後,于晴沒有挂電話,一時也沒有開口,北歌擰眉看了眼手機,還在通話中,主動詢問:“還有什麽事嗎?”
于晴語氣有點遲疑,像在猶豫什麽,還是很令人糾結的那種。
“其實就是關于衛姝在國外這幾年……emm,算了,等我落地先問問她再說。”于晴這下挂得很痛快,沒等北歌反應過來就挂斷。
于晴沒在家裏,她拿着封手寫信,靠在家門口的路燈旁,對着陰天稀薄的太陽照了張相。
再三考慮,只發給了衛姝。
這幾天,她的工作業務不斷擴展,通過tt軟件漲了一波國際粉絲,好幾個國家的養寵社團都邀請她去授課,于是她騰出半年的時間,要去六個國家。
下周第一站就是回國,去錦城。
因為出去時間長,于晴把家裏所有東西都收拾一遍,收納好,該蓋好的用東西蓋上。
這一收拾,就翻出不少衛姝的東西。
衛姝住在她隔壁,用一道木門封着,視線受阻,卻不隔音,兩人經常晚上躺在床上閑聊,談天說地什麽都聊,白天就一起上學、打工,幾年相處下來,關系鐵如金剛。
是以,于晴在翻出那些東西的時候,第一時間并沒有和衛姝聯系到一起。
那是幾封沒有寄出去的情書。收信人卻不是北歌。
剛才她在電話裏吞吞吐吐,其實想問北歌是不是有什麽別名,比如叫“Doris”或者“阿水”。
後來一想,問出來反而惹人懷疑。
衛姝失憶前沒和她提過這兩個人,于晴從始至終,只從衛姝嘴裏聽過“北歌”的名字。
很多人都覺得衛姝不喜歡北歌,但于晴從不這樣認為。可能是長期生活在一起,一個人的心意可以騙過自己,卻騙不過旁觀的人。衛姝若是對北歌毫無感覺,在她來看自己的時候拒絕就可以,而不是這些年糾糾纏纏還是走到一起。
既然如此,不如先問過衛姝,她們兩人的事情,最終還是她們自己解決。
-
衛姝第二天收到信息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這個點,于晴肯定睡了。
照片裏面有三封信件,有牛皮的,有花紋的,有蜂蠟的,每個都精美無比。上面的花體字流暢好看,賞心悅目。
【SHU】:你轉行做詩人啦?詩不錯,就是有點酸
什麽“想追随你而去”“上帝會為我們賜福”“你是我夏日的迷夢”,渾身雞皮疙瘩都能起來。
沒料到,于晴竟然很快回了消息過來。
【養寵妲己】:你覺得這詩眼熟不?
【SHU】:沒仔細看,但肯定不熟,第一次見
【養寵妲己】:那你覺得上面的收件人,眼熟不?
衛姝點擊照片,放大,看了幾秒讀出上面的名字:“Doris?多麗絲,海洋女神啊?還有什麽……阿水?好随口的名字。”
【SHU】:知道,海洋女神嘛,忒提絲的媽媽,阿克琉斯的姥姥
【養寵妲己】:誰和你扯北歐神話…
【SHU】:那你想說啥
【養寵妲己】:啊呀和你說不清楚,你在手機裏搜一下,看看加沒加這兩人微信
半分鐘後,衛姝發過去一個搖頭表情。
【SHU】:說,是不是你暗戀的人,我加着她嗎?
【養寵妲己】:為什麽是“她”,我不喜歡女的!
【SHU】:回複何必如此迅速,Doris是女性名字,謝謝
于晴被衛姝拆了老底,面子底子都挂不住,憤憤終止對話。現在她改主意了,她就不說,除非衛姝求她,不然別想讓她主動告訴情書的事!
衛姝思路徹底跑偏,自認為發現了真相。于晴寫了情書,想送出去,卻不好意思,拐彎抹角問身邊的朋友有沒有這個人的聯系方式。
衛姝完全沒有察覺異常,她下意識認為“Doris”和“阿水”就是一個人,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單方面擠兌于晴十幾條消息後,衛姝伸着懶腰下樓吃飯。
北歌要開會,一早就聽見車庫聲響,現在估計已經到公司。
衛姝昨晚勾引不成反被嫌棄的羞憤,經過一晚充足的睡眠已經消失大半,不過還是留了點死要面子的傲嬌,讓她對北歌的“晚安”“早安”視而不見。
洗臉刷牙,吃飯撸貓,打車上班。
順帶不回家,住在公司,把今年以來工作室不合格的設計都拉出來鞭屍,完成自己從頭到尾、從頭到腳的整改。
衛姝平靜且愉悅地度過了五天。
然後下周一被孔琴提醒,在窗外發現一輛醒目的蓮花。
Lotus的經典款,五門五座掀背車,造型拉風,壕無人性。
衛姝面無表情地拉上窗簾。
孔琴這幾天陪着她加班,眼底彌漫出黑眼圈,哈欠連天道:“差不多行了,早點回家,你能熬,我年紀大了,我得休息。”
衛姝擺手:“你休息你的,下午不用來,我再整理一遍。”
孔琴扒拉百葉窗往外看,直接轉移話題:“這車真好看诶。裏面的人也好看。北歌降下玻璃等你呢。”
衛姝打印資料,勾畫重點。
孔琴越看越興頭:“哇,工作室的小姑娘們都下樓了,一個個拍照犯花癡呢。”
衛姝愣了一下,嗤笑出聲:“沒見過美女嗎?”
孔琴:“啧啧,北歌下車與人合照,這珠聯璧合的一對兒,真養眼。”
衛姝摔下資料走人。
孔琴低頭在群裏發消息:“任務完成,演員姑娘們都散了,今天的班兒就上到這裏哈。”
樓下工作室的小姑娘們初聞老板對象要來,都興致缺缺,不想看老板秀恩愛虐狗,可當車窗搖下來的瞬間,被動打工瞬間變主動出擊,一個個鳥雀撲食,沖上去上下其手。
演戲上了瘾,湊在北歌身邊把人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北歌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眼神直往二樓落。
孔琴不是保證讓衛姝在三分鐘之內下來嗎!
下來的怎麽都是洪水猛獸,她老婆呢?
這位姑娘,你別把口紅印我衣服上;別捏我肩我沒肌肉很癢;不要摸我頭發剛做了發型…
“一個個都做什麽呢?”
衛姝出門之前還換了雙高跟鞋,手挎包在門口一靠,眼神冷漠睥睨,頓時氣場一米八。
果然老板對員工有物種壓制,小姑娘們在北歌面前如狼似虎,見正主+老板出現,一個個變成縮頭鹌鹑,低着頭排着隊溜進門。
北歌看着走過來的衛姝,對她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瞬間清場。”
衛姝擡着下巴,眼神往下瞅北歌,偏頭冷哼。
北歌伸手,兩根手指捏住她下巴,把人轉過來,對準嘴唇親了一口:“行啦,高貴冷豔不适合你,上車,帶你回家。”
衛姝甩開她的手,自己上了副駕駛,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車上,北歌見她摸着自己的嘴發呆,一邊啓動車子,一邊笑道:“怎麽,不讓親?”
衛姝擡眼看她,誠實得不行:“讓。”
北歌愣了一下,笑了:“就一個字啊?”
衛姝想了一會兒,皺眉道:“這是什麽意思。”
北歌扶着方向盤,目視前方,平穩道:“沒什麽意思,就是經過了深刻的自我反省,想對你更好一點。”
如果衛姝現在什麽都不記得,再多的過往恩怨、愛恨情仇,她都沒辦法感同身受。
北歌要是自己想不開,只能像困獸一樣,把自己囚在牢籠裏,無法解脫。
所以她看開了。
“你要和我從開始談戀愛嗎?”衛姝這話問得非常純情,表情也單純,目光毫無雜質。
北歌看一眼,內心就忍不住化成水,騰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是的,談戀愛,愛你,”北歌說得毫無心理壓力,她早就想這麽說,也早就這麽做了,“你讓不讓呀?”
衛姝低下頭,再次老實道:“讓。”
從她醒後,北歌一直在自我糾結,要是她能自己想通,衛姝就會好過很多,想到這裏,衛姝情不自禁仰起頭來,輕輕哼了幾句歌謠。
眼角眉梢宛若點亮般明媚起來。
北歌看了她一眼,微微愕然。
又乖又聽話,幾句好話就能把人哄好,簡單純真得不行。
“怎麽和小時候這麽像啊?”北歌笑着低聲嘆道。
衛姝翻出手機裏的照片:“是這個嗎?”
前面紅燈,北歌停車去看照片,怔了一會兒才點頭:“是。”
裏面是衛姝的全家福,小衛姝一手一個,拉着衛父衛母的胳膊蕩秋千。
剛才沒反應過來,是圖片裏的衛父衛母太年輕,三十多歲,郎才女貌,合該是幸福一家人。
“眼睛像,嘴巴像,”衛姝自己瞅了一會兒,關掉照片,“別的不像。”
北歌含笑:“你眼神還好嗎衛大設計師?你的五官明明是小時候的翻版,人家是長開,你是等比例長大。”
衛姝靜了一會兒,小聲說:“我是說,像媽媽的眼睛,和爸爸的嘴巴。”
北歌靜了好一會兒,綠燈亮起,她摸了摸衛姝的頭。
“想他們,就去墓地看看。”
衛姝輕輕搖頭,窗外的日光在她剔透的瞳仁裏折射而過,明滅起伏。
“等傷好再說。”
想到父親母親,雖然沒有記憶,心裏也會泛起淡淡的溫暖。
而她這個樣子,手殘腦有病,去墓地前做什麽,死了還讓他們擔心。
北歌沒再說話。
“這是去哪裏的路?”衛姝發覺路線和以往不一樣,不是回家的。
北歌說了個餐廳名稱:“聽同事說這家餐廳味道不錯,帶你去試試。”
衛姝摸了摸肚子:“好哦。”
正好她也餓了。
誰料下一刻,北歌的手伸了過來,捂上她的胃,按了按。
手掌有力,溫度與力度透過衣服,盡數傳到衛姝的肌膚上。
肚子這種柔軟的地方被人摸着,還按來按去,衛姝下意識一巴掌拍北歌的手背:“起開。”
北歌縮手離開,笑道:“早上又沒吃飯?”
小肚子軟軟的,很有彈性,就是有點癟,肚子裏沒食物,要麽是沒吃飯,要麽就是只喝了咖啡。
“工作太忙。”衛姝小聲抱怨。
這幾天衛姝忙工作,吃飯都是敷衍,北歌給她點的外賣都讓孔琴拿去分給大家了。
“你手下有幾十號人,要學會分工,”北歌說,“你這幾天下巴都瘦了。”
衛姝斜眼看她,用同樣的話把她堵回去:“你也是。”
北歌失笑:“我真算不上忙,我要不想加班,随時都能走。”
衛姝想起北歌的公司規模,心裏酸了一秒,這還真比不得。
餐廳在市中心,不算遠,很快就到,兩人沒浪費,就點了四道菜,衛姝本來食欲缺缺提不起興趣,在北歌一筷子一筷子夾菜中,也吃了不少,最後連肚皮都給撐圓了。
“現在連烤雞都吃啦?”北歌一句接一句地誇人,衛姝不好意思道:“你吃你的,別人都看你呢。”
北歌興致高昂:“開心嘛,你以前就吃海鮮,純海鮮,我多煮幾遍去嘌呤,你就說沒有海鮮味,吃得我天天怕你痛風。”
衛姝嚼着嘴裏的雞肉,這是火雞肉,肉質有點柴,但挺入味,不算難吃。
“怎麽說呢,感覺嘴裏好像吃的不是食物,但心裏又知道這是食物,沒有毒,就像正常人吃紙或者吃生肉,挺奇怪的感覺。”衛姝吃得很慢,偶爾會皺一皺眉頭,但起碼不會把食物給吐出來。
北歌見她應激的情況好轉,哪有不開心的,又給多點了幾份其他食物,放衛姝面前讓人嘗試,跟開盲盒似的。
“說好不浪費的,”衛姝皺起小臉,“我吃不下了。”
“那就打包,晚上的時候熱一熱。”北歌又不差錢。
談好了說透了,兩人之間的相處融洽自在許多,衛姝精神松懈下來,加上本來睡覺就多,這幾天加班加點沒睡好,在車上就睡了過去,北歌把車停好後沒叫她,直接将人從車裏抱了出來。
“叮咚,別擋路,你媽媽困了。”
叮咚一早就等在門後面,見兩人今天都回了家,喵喵叫個不停。
衛姝被貓叫一喊,迷迷糊糊醒過來,這才看清楚自己在誰懷裏。
“睡吧。”北歌話語很低,藏着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溫柔。
衛姝的腦袋點了一下,埋進北歌懷裏繼續睡過去。
北歌将人放在床上的時候,衛姝又醒了,這次她沒睜開眼,閉着眼摸索到北歌的手腕就不撒手,硬要人陪自己一起睡覺。
“你沒換睡衣,親愛的。”北歌低聲提醒。
衛姝睜開一只眼,哼哼唧唧:“你幫我換。”
北歌:…
這人嬌縱起來,沒底線的?
然後任勞任怨把人剝掉衣服換上睡衣,順便給自己也換了一套。
“睡吧。”衛姝拉着北歌躺下。
“我的房間在下面,”北歌眼神無奈,這床是兩米的,倒是夠大,但被子就一套啊,“你總要讓我去抱床被子吧。”
衛姝閉眼皺眉,嫌她絮絮叨叨啰嗦,掀開被子,雙手往懷裏摟北歌的胳膊。
然後,因為睡着了忘了自己胳膊有傷,一動彈,疼得她從床上彈了起來。
“別動啊小笨蛋。”北歌又氣又無奈,扶着她的肩膀,讓她側身躺好,輕手輕腳把她的左臂拿出來放被子上。
衛姝實在是困,揉了揉眼睛,左手小幅度拍被子:“就睡這裏……不準說話了。”
北歌躺進去,貼着衛姝的肩膀,溫軟的觸感彌漫而來,渾身暖洋洋的,溫香軟玉在懷,催得人很快陷入香甜的夢鄉。
一覺酣睡,兩人醒來的時候,午後的陽光落了日頭,恰好三點。
“下午想做什麽?”北歌見她睜開眼,笑着問道。
衛姝懶洋洋地抱住她的腰,埋頭清醒了好一會兒,帶着點鼻音說:“家裏的花,一直在劈叉。”
北歌忍俊不禁:“那咱們一起修。”
“我做了個夢,”衛姝揉着腰坐起來,頭發亂糟糟的,小臉有些白,“夢見我特別讨厭吃海鮮。”
北歌愣了一下:“還有這種好夢?”
衛姝瞪她,強調道:“是真的讨厭,聞見海鮮味就吐。”
“那不可能啊寶寶,你這幾年,真的非海鮮不吃。”北歌擡手摸頭,自我反省道:“因為我總讓你少吃海鮮,矯枉過正啦?”
夢裏的感覺異常清晰,像是噩夢般厭惡海鮮味道,夢裏還有好多死魚爛蝦,腐爛腥臭。
“果然,夢和現實都是反的。”衛姝甩了甩頭,把畫面從腦海裏清除,慢吞吞下床。
這幾天她睡覺少,是以中午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還能記起做夢的情節。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做夢比之前多,大部分醒來就不記得,看來加班真的會影響睡眠質量,還是要按時睡覺。
半個小時後。
“親愛的,你的電話響了。”
北歌換了一身舒服的運動休閑裝,敲門進來的時候,看見衛姝的手機在床上閃爍。
衛姝的聲音從衛生間裏傳來,含糊道:“……幫我看一下。”
衛姝有吃完海鮮刷牙的習慣,中午直接睡過去,醒來就受不了,洗臉刷牙梳頭抹面霜一通忙活。
北歌走過去拿起手機,剛要說一句“是鬧鐘”,就見手機屏幕上顯示人臉識別成功,自動解了鎖。
衛姝竟然把她的人臉錄入了解鎖系統?什麽時候的事情,而且,為什麽要錄入她的臉…
北歌下意識移開視線,她沒有查看伴侶手機的習慣,心裏有些怔然,不知道作何反應。
頓了幾秒,北歌移回視線。
手機自動解鎖後的界面,是衛姝和于晴的聊天框。
中午吃飯的時候,于晴大概剛醒,例行發早安,衛姝給她拍了火雞,于晴看都不看就說不正宗,兩人還拌嘴吵了幾句,被北歌提醒好好吃飯才放下手機。
這麽看,就是那時候的界面。
衛姝罵人的詞彙很低級,表情包也蠢萌的,北歌瞄了一眼忍不住笑,擡手就要按電源鍵熄屏。
衛姝的手機殼是滴膠款,厚且硬,電源鍵本來就不好按,加上背後有亂七八糟的立體貼紙,又放不穩,北歌一時手滑,界面被她一滑,飛速往上翻,唰唰唰幾下,緩緩停在兩人幾天前的聊天記錄上。
-你知道Doris和阿水嗎?
-不知道。
Doris。阿水。
北歌剛才還帶着笑意的臉色頃刻間化成寒冰。
這兩個名字像是糟污的水滴,從高空萬尺處猛然砸下,将北歌撞入密不透風的黑暗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