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綠雲進來時, 院中剛剛清理出來,一具屍體被扔在了地上,赫然是剛剛逃走的那個。

沈晏正待問她有沒有受傷, 便見綠雲往一旁讓了讓:“我追出去時這人已經死了,他殺的。”綠雲往後指了指。

“爹?”沈晏看到跟在綠雲身後進來的人, 愣了一下,“您怎麽來了?”

一身夜行衣的沈煦視線在院中掃了一圈,又在蕭徹臉上停留一瞬, 最後看向沈晏,沉聲道:“本想來接犬子回家, 恰巧遇到有刺客從王府出去, 便順手了結了。”

“那倒是謝過侯爺了。”蕭徹淡淡道。

沈煦看向他:“王爺打算留犬子在王府待多久?”

蕭徹面無表情:“本王活着一天,他便可留在本王身邊一天,本王若是哪天死了……”

沈晏小聲道:“我陪你呀。”他躺棺材可有經驗了呢,還可以傳授一些給蕭徹。

蕭徹冷眼看過去, 沈晏就別開眼不看他。

沈煦閉了閉眼:“所以王爺還是不打算放犬子回去,是嗎?”

“自然。”

“那你呢, 晏兒,你要跟爹回去嗎?”

沈煦看着沈晏, 沈晏也看着他,父子倆只相距幾步,卻仿佛隔着一條寬寬的河流。

沈晏記得他年少時, 他爹總是很忙, 他便坐在牆頭上等着,只要他爹的馬車一進巷子, 他便能第一眼瞧見,然後歡呼着沖出去, 他爹就會将他扛在肩上一起進府。

他自小沒有母親,年少時光裏,那是他最珍貴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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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更深露重,路上小心。”

沈晏轉身進了房間。

系統:“???你爹不是來接你的嗎?我咋聽不明白什麽意思呢?”

沈晏在床邊坐下,好半晌後苦笑一聲:“他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以前他不願如此想,可今夜他确定了。

這世上若說誰最了解那個皇帝,他爹應當算是其中之一吧。

蕭徹親自送了廣平侯出府,等到确定是那個東西聽不到的距離時,蕭徹停下看着廣平侯,徹底冷了臉:“侯爺今夜是來殺人的還是來救人的?”

沈煦也陰沉着一張臉:“瑞王爺,今夜一事後,你還看不清形勢嗎?那人是天子,能掌控一切,你想做什麽我管不着,晏兒好不容易活着回來,算我求你,放他走吧。”

“讓他走?”蕭徹冷冷瞧着他,“走出瑞王府,誰來護着他?侯爺嗎?”

“瑞王爺,你入了刑部想做什麽?你查那些舊案查清了又如何?若你今時今日尚且……”沈煦看了一眼蕭徹的腿後才道,“我拼死也會為你們奔一個前程,可如今這般情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想不通你到底想做什麽。”

“那人已然動了殺心,要利用你們,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讓晏兒離京,走的遠遠兒的,我自會護着他,至于王爺你……”沈煦頓了頓,聲音緩和了一些,“求娶骠騎大将軍的嫡孫女,可保周全。”

蕭徹垂了垂眼,突然拍手笑了起來:“沈侯爺還真是通透的很。之前本王尚且有些許疑惑,現下倒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以一己之力改換門庭,侯爺的手段當真讓人佩服。”

因着春山和木夏都負傷所以跟出來的綠雲微眯眼眸看了過來。

蕭徹擡眼,視線冰冷:“當年侯爺從軍,跟在骠騎大将軍身邊本就會有個好前程,可老天眷顧,竟讓侯爺救了還是皇子的聖上,從此一路青雲,可這到底真的是天意還是人為呢?”

沈煦聞言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蕭徹并不需要他回答,繼續道:“從此侯爺就成了他的心腹,陪着他一路浴血扶他登上那個至尊之位,可向來都是狡兔死走狗烹,侯爺又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呢,所以回了京裏後,偶然一個機會,侯爺便又那麽恰巧入了成國公的眼。”

“在軍中屢立戰功前途大好的年輕人,成國公覺得給自己的女兒覓了一個好歸宿,殊不知侯爺想要的只是一個護身符而已。”

“跟在一個多疑的皇子身邊,知道他那麽多的事情,誰知會不會有一日便死的不明不白……恰如今日,侯爺讓本王去求娶骠騎大将軍的嫡孫女一樣,是嗎,沈侯爺?”

沈煦負手站在那,并不言語,只表情越發冰冷。

蕭徹眼中帶上了一抹陰骘:“五年前的事情一出,沈侯爺雖未參與卻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的手段,可是又能怎麽辦呢,事情已經到了那般地步,只能裝作不知情以此來保全侯府,保全妻兒老小,也保全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尊榮。”

“今時今日,沈侯爺還是能一眼便瞧出那人要做什麽,沈侯爺的心一直跟明鏡兒一樣,比誰都看的清楚,卻也什麽都不做。”

沈煦盯着蕭徹,沉聲道:“王爺查到的比本侯以為的要多得多。”

蕭徹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手卻是緊緊攥了起來。

“沈侯爺,有些事只要不言明便可自欺欺人,你只管做好你不作為的慈父就好,其他的,不需你來操心。”

沈煦咬牙:“他是我兒子,我自是為了他好,倒是王爺,再不聽勸,怕是要落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沈侯爺,別以為你不作為便是沒有錯。”蕭徹一臉嘲諷,“你怕侯府被沈晏牽累,可殊不知沈晏落得如今這個地步,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那人在忌憚什麽,忌憚的是沈晏嗎?若你當日沒有求娶成國公的女兒,廣平侯的兒子又怎會成為成國公放在心尖尖上的外孫?一切的一切,你才是那個因,可你結了因,卻對這個果不管不顧,當真令人作嘔。”

“明日,沈晏應該要露一露面了,侯爺應知該如何做。”蕭徹轉身,厲聲道,“送客。”

大門關上,綠雲皺眉道:“這些事情公子可知?”

蕭徹閉了閉眼,啞聲道:“他大概都能猜得到,但又能如何呢。”

綠雲嗤笑一聲:“是啊,又能如何呢,他爹只是無可奈何之下舍了他而已。”

蕭徹眯了眯眼:“若哪一日我死了,還煩請姑娘去取了沈侯爺的命,讓他陪本王一起走。”

綠雲:“為何不現在要了他的命?”

蕭徹淡淡道:“長策未必會怪他,怪也只會怪自己牽累了侯府,可于本王而言,背棄之人都該死。”

綠雲點頭:“說得好,他總是自诩君子之道,殊不知這樣的人有多可憐多可悲,這個請我應了。”

蕭徹轉頭看向她,手指慢慢撚起,好一會兒後才道:“君子之道于知己紅顏是幸事,還望姑娘以後能對他好一些。”

“我對他還不夠好嗎?”綠雲蹙眉,“還要如何好?”你們二位未免也太貪心了吧?難道要讓她坐在那裏聽他念叨半宿他家雲翊喜歡吃什麽喝什麽才叫好?

思及此,綠雲眉頭皺的更深了,她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沒見過比這二位更煩人的。

蕭徹沉默一瞬後道:“煙雨樓那些聘禮當我替他給姑娘的,若姑娘覺得不夠,我可再添一些。”

“給我?”綠雲一愣,随即揚眉,“就只為讓我對他更好一些?”這王爺也不怎麽煩人,就可能是腦子不太好……

蕭徹心緒複雜,好一會兒後才艱難地點了下頭,澀然道:“是。”

綠雲笑了,眉眼都飛揚了起來,她對蕭徹拱手抱拳:“王爺當真大氣,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綠雲想了想又道:“若王爺給的再多一些,我還能對他更好。”王府應該挺有錢的吧,這麽多聘禮說不要就不要了。

對沈晏好其實還挺為難人的,樓裏那些姑娘都不太想聽他說話,若是王爺給的再多一些,樓裏的姑娘也可多一些耐心,畢竟沒人不喜歡銀子。

蕭徹閉目:“好。”只要他過得好,都給他便是了。

蕭徹回到主院時,院裏已經收拾幹淨,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般,而屋內沈晏還保持着方才的姿勢一直未動。

蕭徹看了他一眼,将手伸進劉公公端過來的盆中慢慢洗着。

“我爹走了?”沈晏開了口。

“嗯。”蕭徹淡聲道,“他怕是猜到了今夜之事,怕咱們出纰漏,所以特意來善後的。”在不牽扯自身利益時,沈煦這個爹還是想保他兒子一命的,這點蕭徹并不擔心。

當年若鬧大了會牽連侯府,所以他什麽都不做,而現如今若鬧大了還是會牽連侯府,所以不管他情不情願也不得不站在沈晏這邊。

除非他自己親手殺了沈晏,但看他那樣子,還做不到對親生兒子下手,且也沒到那個份上。

“哦。”沈晏似是并不感興趣,站起身走過來,手伸進水裏攥住蕭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幫他清洗,洗幹淨後又幫他仔仔細細擦幹淨,“以後這種事情不要自己親自動手了,怪髒的。”

“好。”蕭徹看了他片刻,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轉着輪椅走了。

沈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落。

蕭徹來到屋外對還未走的綠雲道:“進去安慰安慰他吧。”

綠雲:“???”

安慰什麽?這是她該做的事情嗎?

算了,誰讓人家給了銀子呢,而且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她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金銀珠寶,而且他還承諾能給的更多一些。

綠雲進了房,抱臂靠在門上,瞧着心情明顯很低落的人,想了好一會兒後聲音溫柔地問道:“我說些什麽能讓你開心一些?”

沈晏瞬間驚恐,往後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幹嘛?”這不是綠雲。

“逗你開心。”綠雲往前走了一步,“要我給你跳支舞嗎?”

沈晏不敢置信:“你瘋了?”

綠雲皺眉:“那聽曲兒?”如此難哄,也難怪他家雲翊不樂意哄。

沈晏後背抵在牆上,退無可退:“我為什麽要看你跳舞聽你唱曲兒?”他現在就想和雲翊貼貼抱抱親親……

綠雲嘆息,銀子實在是難賺的很……

手中劍指向沈晏,綠雲平靜道:“好了,別想了,立刻上床睡覺。”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沈晏盯着眼前的劍看了一會兒,跳上床躺下閉上了眼睛。

綠雲滿意地走了出去,對坐在院裏看着虛無的夜空發愣的人道:“好了,哄睡着了。”

蕭徹垂眼,低低“嗯”了一聲。

綠雲曾與沈晏日夜相對,患難與共,同生共死,确實是難得的佳偶良配。

綠雲跳上枝頭,屈膝而坐,掏出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酒,這瑞王為了博公子一笑,願花費那麽多財帛,确實是有心了,不枉公子對他癡迷一場。

屋內,沈晏枕着手臂發呆,有些事過去了便過去了,當年那般形勢,沒有什麽對與錯,深究不過徒增煩惱而已。

沈晏強迫自己去想些開心的事兒,比如雲翊給他的那一條街都擺不下的聘禮。

“統,雲翊親口說那些是給我的聘禮,我還沒瞧過呢,等我能出府了,我便去好好瞧瞧,改日也帶沈小寶瞧瞧,他大哥我不是窮鬼,我有好多好多聘禮呢。”

“煙雨樓那些姑娘們肯定也沒見過,羨慕死她們,她們要是樂意陪我說說話,我就大方一些打開箱子讓她們開開眼。”沈晏想美了,“但她們想要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那是雲翊給我的,我也不好随便送人。”

“統,你怎麽不說話?”

“哦,我知道了,你也羨慕是不是?沒關系,你羨慕你就說話,我不會瞧不起你的。”

系統冷漠道:“你開心就好。”

院中,蕭徹苦笑一聲,原來真是如此,綠雲哄哄他,他便如此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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