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提莉赫斯的船在大海上飛速地前進着。

被關進船艙底部的萊露娜摸着脖子上的鐵質項圈,欲哭無淚。

雖然這項圈的內側有柔軟的皮毛,不至于磨傷她的脖子,甚至還裝飾着精致的蝴蝶結。

可一條粗壯的鐵鏈,卻實打實地連接着項圈和牆壁。

除了脖子上的東西,雙手也被海樓石的手铐所束縛,她無法再使用「香水果實」的能力,身體也變得虛弱無力。

——這些都是提莉赫斯親手給她戴上的。

鐵鏈很長,足夠讓她在房間內随意活動。提莉赫斯雖然囚禁了她,卻也沒有在吃穿方面薄待于她。

只除去一件事:她沒有給萊露娜留下任何光線。

沒有任何窗戶和燈光的房間,一旦關上房門,就會陷入一片黑暗。

無論外面的世界是陽光四射還是夜色如水,房內的萊露娜都無從所知,她就如同盲人,只能靠一點點的觸摸才能确認自己的位置。

每次提莉赫斯端着食物進門時,手中都會拿着一只小小的手電筒。

這只手電筒的亮度很柔和。提莉赫斯将其持在胸前,站在黑暗中,就像神話中給人類帶來火種的女神。

學習過心理學相關知識的萊露娜很清楚她的用意。

無盡的黑暗,只需八個小時就會将成年人的理智摧毀。

被關進黑屋子的人,或許在最開始還會選擇睡覺來打發時光,但是當晝夜的界限被模糊、視覺被最大程度地剝奪的時候,保持清醒的思考就會成為一種奢望。

原本萊露娜還會在心中默默讀秒,可是混亂的思緒總在不經意間打亂她的節奏,到了後面,她索性放空了大腦。

時間過去多久了?

提莉赫斯多久之前來過?是十分鐘之前,還是十個小時之前?

自己被關了多久了?

她已經徹底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即便飲食不缺,可身體機能還是變得紊亂,她變得食欲低下,頭痛,眩暈并惡心。

更嚴重的,是精神上的變化。

無數交雜在一起的意識在腦海中混戰,有時她覺得自己還在彼得中心醫院洗着紗布,有時菲爾的火焰燒到了她眼前,有時她越過多弗朗明哥的手,看到了被炸個粉碎的人體殘骸。

她開始怨恨把自己送過來的多弗朗明哥,怨恨毀掉醫院的菲爾,甚至怨恨起十九年前在醫院門口撿到她的食堂阿姨。

如果要她這樣痛苦,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結束這條性命?

漸漸的,她出現了幻覺,忍不住自言自語。

但是提莉赫斯——這個善于馴獸的女人——會在她精神崩潰的邊緣,打開門,亮起那只小小的手電筒。

她還會帶來新的食物和水,會用溫和的聲音給她講海上的趣聞。

在被一束微光照亮的黑暗中,她的懷抱是那麽溫暖,她撫摸在萊露娜頭頂的手掌那樣柔軟,還會輕輕的為自己拭去淚水。

萊露娜知道,這個女人是想要讓自己對她産生徹底的依賴,她也知道,提莉赫斯相當成功。

自己無法抑制地開始依戀起趴在她膝頭的感覺,并在提莉赫斯離開的時間裏,瘋狂地期待着她的下一次到來。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身處地獄,只有當提莉赫斯走進房間,她才會短暫地重返人間。

不知何時,行進的船停下了。提莉赫斯笑吟吟地告訴她,她們抵達了新的島嶼,将會在此略作停留。

再往前走,就要進入南海的範圍了。

此時的萊露娜消瘦了很多很多,慘白的臉上頂着烏青的黑眼圈,眼珠突出,嘴唇幹裂。

她變得狂躁,已經很難去進行一些思考。

提莉赫斯離開了,船艙裏變得那樣安靜,完全聽不到任何動靜。

就連自己的呼吸聲,在這片寂靜中,都顯得那麽震耳欲聾。

躺在床上的萊露娜不住地發抖,她發狂的扭動身體,撕扯着任何能觸碰到的東西。

這無邊的黑暗與寂靜,幾乎使她徹底窒息。

她歇斯底裏的吼叫,從床上滾下來。鐵鏈纏住了她的腿,她就狠狠咬住鐵鏈,任憑血液從牙龈中滲出。

伴随着突然間迸發的巨大聲響,船體開始劇烈的晃動,甲板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異變讓萊露娜連聲尖叫,她恐懼地抱住頭,匍匐着爬進了床底。

漸漸的,船上安靜下來。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這個房間。

那不是提莉赫斯的腳步聲。

房門被劈開,鐵鏈被斬斷,床鋪被掀起。

一片刺眼的光從殘破的門口直射而入,站在光裏身披粉紅色大衣的男人,一手把她撈了起來。

萊露娜尖叫着哭泣,她捂住眼睛,不住地掙紮。

男人用衣襟遮住她的臉,把她緊緊按在懷裏。

多弗朗明哥從幽閉的船艙底部上來,回到甲板上的時候,夥伴們已經将提莉赫斯倒挂在桅杆上,将她手下們的屍體堆在一起。

船體被破壞嚴重,産生了一定的傾斜,正在緩緩下沉。

狼狽不堪的提莉赫斯看見多弗朗明哥抱着萊露娜上來,不禁破口大罵。

迪亞曼蒂的長劍一掃,她的舌頭應聲而落。

“還在好奇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

多弗朗明哥用粉紅色鳥羽大衣裹住昏厥的少女,将她交給喬拉。

“雖然你是個目光短淺、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可你遠在南海的心腹伽斐奇卻是個識時務的。”

“在他的幫助下,別說你的行程、就連你在南海的一切布局,也都在我掌控之中了。”

“你折磨我的家人之時,我就已經在這個地方恭候你的光臨了呢。”

多弗朗明哥嘲諷的笑聲沖進耳朵,被倒吊的提莉赫斯面部充血,雙眼赤紅。

不遠處的少女早已昏厥。多弗朗明哥的視線掃過那無力垂下的蒼白手腕,他臉上的笑容未變,手掌一揚,弓起的手指帶着細線劃破了提莉赫斯的腹部。

鮮血噴湧而出。

他好整以暇的擦去臉上濺到的血跡,慢條斯理道:“很痛嗎?別擔心,等血液流盡了,你自然就不痛了。”

托雷波爾大笑着将易燃易炸的黏液潑滿整條船,一根火柴劃過,爆炸沖天而起。

……

萊露娜在尖叫中醒來,卻發現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房間。

桌上那小小一盆的月光蘭,長勢有些過剩,很多枝條已經垂了下來。

自己的房間,一如離開時的樣子,絲毫未變。

只是床頭多了幾個藥瓶被高高挂起,通過點滴将液體輸進自己的手背。

“醒啦!她醒啦!”

幾個熟悉的面孔争先恐後地撲到她身邊,臉上帶笑,七嘴八舌的說着話。

片刻,一個帶着墨鏡的金發男子分開衆人,擠到她的床前。

萊露娜看着他的臉,心中各色情感噴薄而出,最後化作淚水從眼角淌下。

多弗朗明哥的表情,難得的柔和下來。

他寬大的手掌撫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拍了拍。

“辛苦你了。”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野,那只手緩緩上移,在她的臉頰上停留,想要擦去那些淚水。

這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

她真怕一睜眼,自己還帶着拷鏈在那黑暗之中。

萊露娜一口咬住那只手,狠狠磨動着牙齒,發出困獸般的嗚嗚聲。

男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嘴角挂起了苦笑。

另一只手輕輕捏住她的臉,揉了揉。

“清醒一點,你沒在做夢——真的很痛。”

衆人止不住地偷笑。

萊露娜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找回了原本的生活方式。

被關進黑屋的那段記憶像是被丢進洗衣機轉了好幾圈,變成了一團亂七八糟的疙瘩,她無法再去回憶起那些細節。

拉奧G告訴她,提莉赫斯已經被少主殺死,她的心裏也很難再有什麽觸動。

記憶裏那個陪她做紋身的身影已經變得模糊,萊露娜想不起她的模樣和表情,似乎她是一個十幾年前相識片刻便分離的人。

只有在那黑暗中亮起的微光下,女子輕柔的說話聲,會偶爾劃過她的腦海。

……

船長室內,多弗朗明哥和四位家族主幹在會談。

“萊露娜的能力的确很有效,她成功地讓那個女人放松了警惕,我們才得以和伽斐奇取得聯系。”

“可憐她了,看起來受了不少折磨。”

“呗嘿嘿,能為少主付出乃至獻上生命,這是每個成員至高的榮幸才對……”

多弗朗明哥擡擡手,打斷了他:“不要這麽說,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們再次受到這種傷害。”

“這次是意外……又不是多弗你的問題。”

維爾戈沉吟片刻,緩緩道:“她被帶走的這二十幾天裏,海軍依然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跟着我們。”

“所以萊露娜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咈咈咈…那麽到底會是誰呢?我們身邊的叛徒……”

火烈鳥號在幾天後行駛進了一片奇怪的海域。

天空中烏雲密布,伴随着電閃雷鳴,卻不見一滴雨落下。在烏雲的間隙中,隐約可以窺見更上層的天空,呈現着七彩斑斓的顏色。

這裏的海流十分多變,海面呈現出深青色,除了一些浮游植物,看不見任何魚類在海中游曳。

此地磁場有些異常,海霧彌漫,電話蟲受到幹擾無法使用。

多弗朗明哥宣稱這是為了躲避海軍的追擊,不得不走的一條險路,讓大家不必太過慌張。

不管怎麽樣,他們總算甩開了海軍。憑借着海流和一路的順風,唐吉诃德家族得以在半個月內抵達了目的地。

——「蜘蛛英裏」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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