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狄克薩斯，典雅而斯文的王國。
這裏的貴族們生活優渥，閑适自得。華麗的馬車在整潔的街道上輕快地奔馳，路旁的小花園裏随處可見撐着陽傘、低聲交談的貴婦人，和手持寶石權杖的制服紳士。
他們理所當然地享受着這片土地上最好的陽光和雨露，以及一切有助于保持優雅生活的資源與金錢。
如果只關注這一地層的人們，狄克薩斯還算是一個祥和富裕的國家。
王族和貴族們生活在第一地層，而居于第二地層的普通平民，他們的樣子看上去就差太多了。
無數根堅固而高大的柱子支撐起了第一地層，平民們生活在其陰影下，只有一些少的可憐的陽光會從貴族們奢華的建築縫隙中傾瀉到第二地層。
平民們的生活貧窮而脆弱，但好歹還是有一份體面和尊嚴在。他們偶爾也會在樓與樓之間的空隙中感受陽光與微風，看到那遙遠而蔚藍的天空；有時他們也會在第一地層務工，對着貴族們卑躬屈膝，甚至可能萌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覺得這個國家怎麽樣？”
多弗朗明哥沒有穿他那标志性的鳥羽大衣，只着一身深色的西服，頭上壓了一頂高禮帽。
他神色輕松，目光随意地從行色匆匆的民衆臉上掃過。
由于光照不足，第二地層絕大多數地區都整日點着燈，但光線依舊暗淡，給人一種沉悶之感。
“社會的階級如此固化，俨然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萊露娜覺得整條街上只有自己是有顏色的，赤紅的假發和鮮豔的裙子，讓她在這只有黑白灰的黯淡世界格格不入。
“兩個世界？不。”多弗朗明哥笑了，“接下來，我們會前往狄克薩斯的第三地層。”
萊露娜這才注意到，路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樹立着的多個黑色建築。打開門進去，腳下就是直通地下的螺旋樓梯。
“在地底下，還有人類居住？”
“準确的說，他們在狄克薩斯算不上人——只是通俗意義上的勞力罷了。”
“很有趣的國家結構，不是嗎？”
在一個頭戴棕色貝雷帽之人的帶領下，多弗朗明哥挽着萊露娜的手臂，緩緩踏上前往地底的臺階。
“在第二地層的人們，想要前往上層地區，就要提前半個月提交審核，進行搜身檢查與消毒殺菌，檢驗合格後才能通過國家裏唯一一道天梯，抵達第一地層。”
“……可如果想要前往第三地層，他們只需拉開這樣一扇門，一直往下走就可以了。”
“不是很有意思嗎？”
萊露娜難掩厭惡之情：“并不有趣。”
多弗朗明哥仰頭大笑，不置可否。
第三地層仿佛比地上區域更明亮一些。
無數通明的巨大燈泡照射着地面，灰色的建築呈“井”字形排列。遙遙望去，那些樓房就像井然有序的灰色墓碑。
這裏的一切都一模一樣。
一樣的道路，一樣的高樓，一樣的門窗。
就連居住在這裏的人類們，也身着同樣的灰色工裝，不分男女。
他們的脖子上統一戴着鐐铐。
“對于勞力而言，他們沒有白天與黑夜的概念，只是在固定的時間裏休息，固定的時間裏共同用餐，固定的時間裏工作。”
貝雷帽洋洋得意地向唐吉诃德們介紹着。
“沒有任何風險，也不會出任何意外，這是我們狄克薩斯人實現的奇跡——絕對高效的生産模式。”
萊露娜只覺得渾身發抖。
第三地層由幾個權勢家族瓜分，這些勞力和工廠都是他們的家族財産。
唐吉诃德們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和其中之一的家族會面。
“「Joker」，久仰大名。”
簡陋的會議室裏，站着一位衣着考究的高瘦男子，他锃亮的皮鞋下踩着一塊雪白的毛巾。
“如果不是你的請求，我根本不會踏足這個肮髒的地方。”
他不耐煩地一遍又一遍用手帕拍打褲腳。
“很榮幸能夠來這裏參觀。”多弗朗明哥簡單地舉起禮帽示意。
客套話過後，他們開始會談一些合作問題。
萊露娜和幾個唐吉诃德們在門外等候。
“這個地方好無聊，本小姐想去最上面的地層看看。”喬拉打了個哈欠。
“第一地層恐怕不允許普通游客進入吧……”
萊露娜已經想離開了，這裏的氛圍簡直壓抑到讓人窒息。
為什麽那些光鮮亮麗的貴族，能夠如此坦然地把受苦者踩在腳下？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遠處正在集體進入工廠的勞力們，他們的表情麻木，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宛如一具具行屍走肉。
馬哈拜斯笑嘻嘻的：“如果讓革命軍那幫家夥看到這幅景象，他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革命軍？”萊露娜疑惑，“那是什麽組織？”
馬哈拜斯做了個鬼臉：“一幫想要推翻天龍人統治的家夥。”
“推翻天龍人，這個想法很不錯。”拉奧G贊同地點點頭，“「最兇惡的罪犯」，世界政府是這樣形容他們領頭人的吧？”
“革命軍會怎麽做？他們難道會進攻瑪麗喬亞，就像魚人泰格那樣嗎？”
拉奧G還在紮馬步：“如果真會那樣，世界可就熱鬧啦！可惜目前為止，他們只推翻了幾個小國的政權罷了。”
這樣的王國，有什麽存在的價值嗎？
萊露娜道：“革命軍最好努努力，把這個狄克薩斯也一起推翻吧，讓那些該死的高高在上的貴族統統摔下來才好。”
“哦，這話很有魄力嘛！”馬哈拜斯沖着她笑，“果然在少主的身邊呆久了，也能學到少主的說話方式啦？”
萊露娜有些惱：“我只是有感而發！”
“不過，如果革命軍真的要進攻狄克薩斯，恐怕第一個反對他們的，就是占據這個國家人口半數以上的平民喽！”
“為什麽？難道他們不是在遭受貴族的壓迫嗎……？”
“什麽壓迫，真是無稽之談！”
會議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剛剛同多弗朗明哥會談的男子踩着侍從鋪在地上的嶄新毛毯走出來，高聲打斷了唐吉诃德們的對話。
抽出手帕捂住鼻子，男子輕蔑地掃了一眼萊露娜：“這位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狄克薩斯給予臣民以無窮的保護，不是外人能随意置喙的！”
他那高高仰着頭顱離去的背影，就像一只趾高氣揚的公雞。
萊露娜大大翻了一個白眼，她的肩膀被人摟住了。
多弗朗明哥在她頭頂輕笑：“咈咈咈，法蘭克福家的管家，可真是有派頭呢……”
頭戴貝雷帽的侍從将鋪在地面上的毛毯收起。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狄克薩斯的民衆從未想過要打破現狀——因為王國已經給予了他們太多太多。”
“絕對統一的政權、強大的武裝力量，使得國內擁有了足夠的和平環境。王國還會給每個擁有國籍身份的平民提供生活保障：按周領取的生活物資、充足的醫療資源、固定的住房……哪怕一個平民不外出工作，王國也能保證他餓不死。”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第三地層之上的。”
只要有勞力們無休無止的不斷生産，所有的狄克薩斯平民都可以盡情展現他們的懶惰。
而那些對生活抱有更高要求的人，才會為了生活而勞苦奔波。
不過這些人在狄克薩斯只是少數。
在侍從的引導下，唐吉诃德們登上了直通第一地層的吊繩電梯。
上層貴族常常會舉辦一些娛樂項目。
很多見不得光的拍賣交易，也增加了不少表演性質。
尤其是在奴隸拍賣的這部分環節。
貴族們會先欣賞一場表演，再決定他們想要競标的對象。
一場奴隸之間厮殺與競争的「表演」。
裝潢精美的歌劇院，此時的大屏幕上投影着奴隸們在荒島求生，為了搶奪物資展開殺戮的直播。
旁邊居然還有對選手的人氣投票榜。
衣冠楚楚的紳士淑女們，對着血肉橫飛的直播畫面說說笑笑。
“雖說是臺面下的生意，可是我們會場的表演哪怕是在第二地層也飽受好評呢！”
頭戴貝雷帽的侍從自豪道。
多弗朗明哥看着萊露娜臉上的不可思議，哈哈大笑。
“這就超出你的認知了嗎，我的寶貝？”
“別太驚訝，傲慢可是刻進狄克薩斯人骨頭裏的——無論貴族還是平民。在他們的眼裏，所有的奴隸和勞力都只是一種財産。哪怕勞力流出的鮮血也是紅色的。”
“……這太殘忍了。”萊露娜咬住嘴唇。
“同樣悲慘的事，在世界各地都有存在。我相信你已經見識了很多，可是每次你還是會展露出無意義的憤怒……”
多弗朗明哥探究地打量着她，帶着玩味的笑。
“也許我該這樣評價你：心地善良？”
“不，”萊露娜深吸一口氣，“因不公而憤怒，是每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情緒。只有那些以他人的悲慘為樂的家夥，才是不正常的。”
不知道哪個詞刺激到了多弗朗明哥，他放肆地大笑。
在刺耳的笑聲中，萊露娜沉着臉離開了包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