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耳邊又是冰冷的風雪。

萊露娜已經踏上過了很多島嶼,不知為何,她大部分的記憶似乎都發生在這樣的呼嘯寒風中。

這次的風雪那樣刺骨,幾乎要剜開她的心髒。

也許這寒風已經奪去了聽覺,她一定是失聰了,不然的話,為什麽會聽不清多弗的聲音呢?

他單手捏着話筒,邁開的雙腿有着毫不遲疑的目标。他的嘴唇一開一合,可萊露娜卻無法通過發音來分辨他的話語。

“我再一次地明白了……”

“我的「家人」,只有你們而已。”

唐吉诃德們沉默着,跟随多弗朗明哥的步伐,間或朝着撲來的海賊迎面開幾槍,再一腳将其踢開。

「噶锵」一聲,電話被挂斷了。

Baby-5接住話筒,将電話蟲收進背包。

萊露娜努力從幾尺深的雪中拔出腳來,踉跄行至多弗朗明哥身側,戴着皮手套的右手試圖攀住他的手臂。

多弗朗明哥的視線在她的臉上短暫的停留了片刻,很快高高昂起頭顱,堅決地疾步向前。

萊露娜沒來得及抓住他臉上的神色,光是跟上他的步伐就已經很吃力了。

我們要去哪裏?

維爾戈先生說了什麽?

萊露娜的腦子遲緩地轉動着,她有預感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然發生了,但是她的心不允許她相信、不允許她接受、不允許她理解,哪怕一分一毫。

無數根透明而強韌的絲線,閃着鋒利的光澤,自多弗朗明哥張開的掌心噴吐而出,直達千米的高空之上。如同無色的煙花,四面八方分散開來,用遠超落雪的速度,悄無聲息地降落在「米尼翁島」的邊緣。

無人可以逃脫。

鳥籠的舞臺已經搭建完畢,需要的演員即将就位。

海賊們在「寄生線」的指揮下起舞,自口齒中發出絕望的悲鳴哀嚎。刀光,槍聲,鮮血,哭泣與咒罵,在這片混亂的慘狀中,多弗朗明哥仿佛終于尋回了屬于自己的領地。他不再沉着地壓抑,而是任由滔天的狂怒将自己吞噬。

長久以來的猜忌,無法容忍的背叛。

——來自血脈的背叛。

和他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人,卻不能理解他的仇恨,他的不甘。

唐吉诃德們沖進了巴萊洛茲海賊團的據點,然而這裏已經是一片狼藉。

無需多費什麽功夫,他們拿下了這座建築。

面對這個因醉酒而丢失寶物的蠢貨,多弗朗明哥洩憤般猛開數十槍,直到屍體不再發出任何反應。

一腳将屍體踹翻過來,他坐在上面喘息。

“找到柯拉松。”

他看着這支由他親自組建的家庭,他們比血脈更加忠誠。

現在,只是需要去解決一個毫無價值的家族叛徒罷了。

握着槍的手略有些顫抖,他隐約意識到,自己将會面臨一場別離。不是與自己的血親,而是與那個十幾年前站在垃圾場中、開槍弑父的少年道別。

……

雪地中,出現了一個瘋子。

他臉上塗着誇張的油彩,興高采烈地高舉雙臂,在空地中央跳着滑稽的舞。随着他的動作,腹部的傷口還在不斷流出汩汩的熱血。

爆炸聲驟然響起,他被炸飛了幾米才落地,口中再度噴出一片血色。

迎接他的,是咒罵與拳打腳踢。

“古拉迪烏斯,你下手太重了!這樣少爺還沒來以前就會先把他打死的。”

“他想讓我們和海軍全面開戰嗎?”

“膽大包天的混賬!”

“請別——”

萊露娜抓住了古拉迪烏斯預備發射炸彈的手臂。

面對那具傷痕累累的身體,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也許、也許是有什麽誤會?羅西南迪怎麽會——?”

幾聲勉力的咳嗽過後,一個陌生的嗓音響起。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羅西南迪的聲音。

“……沒有什麽誤會,我不過是想要阻止那個惡魔罷了……”

托雷波爾又揮起了他的金屬手杖,沉重地落下,随着清脆的骨裂之聲,羅西南迪緊咬的牙關中溢出嗚咽。

“不要打了,他已經傷得很嚴重了!至少、至少等多弗過來……”

有人拉住了萊露娜的肩膀,把她向身後拽去。

粉紅色的鳥羽大衣上,沾染了大片的雪花。

多弗朗明哥站在她的身前,略略低下視線,俯視着他的弟弟。

拉奧G攔住了萊露娜,不讓她再求情。

“少爺有他的決斷,你不要打擾。”

……

槍響了。

多弗朗明哥的臉龐輕微地扭曲着,他猙獰着緊咬牙關,食指不斷地重複扣動扳機的動作,直至子彈打盡,手指仍神經質地抽動。

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不再動彈,他的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是萊露娜從未見過的,溫暖而真摯的笑容。

多弗朗明哥将槍随手丢擲在一旁。

拉奧G放開了萊露娜,她跪倒在松軟的雪地上。

“為什麽要殺掉他,他不是你的親弟弟嗎?!何至于如此……”

男人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質問,他緩緩轉過身,就像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過的任務一樣,平靜地指揮家族成員打掃現場,收集財物,準備開船。

“萊露娜,不要不懂事,那家夥只是個叛徒。”拉奧G将她拉起來,“無論如何,少爺的決斷是絕對正确的……”

“「絕對正确的」?那就一定要置羅西南迪于死地嗎?為什麽不能放過他?他不是你最疼愛的弟弟嗎?還有,我們尋找「手術果實」難道不是為了治療羅的病?什麽叫「将羅培養成為我而死」?多弗,你到底想做什麽——”

迪亞曼蒂一腳踢在萊露娜的膝蓋上,她尖叫一聲,吃痛摔倒。

“這是你對多弗該有的态度嗎?!我看是他把你寵的太過分了!”

他的表情帶着一絲嫌惡:“都不要扶她,讓她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萊露娜緊咬着嘴唇,死死望着不遠處的多弗,那個男人回頭瞥了一眼,很快擡腿離開了。

幾個唐吉诃德站在她身邊欲言又止,擔憂地看着她。

“……沒關系,不用管我,你們先走吧。”

她吃力地支撐起身體,腿腳有些麻木,站不太穩。

回頭望去,羅西南迪的屍體安靜地躺在那裏,他的五官那樣平和,似乎只是睡着了。

萊露娜的淚水慢慢地湧出來,她好像從未了解過他,這個看似不近人情的男人,卻那樣深切地關心着與他萍水相逢的羅,甚至不惜暴露身份……

縱然他将家族的情報洩露給海軍,使他們差點被一網打盡,可萊露娜依舊無法對他的慘死熟視無睹。冥冥之中,她心裏蹦出一個念頭:像他這樣的人不該落此下場。

自己有能力安葬他嗎?

可惜,時間不夠了,海軍的鐵艦已經迫近這座島嶼,船上的喬拉大呼小叫地喊她回去。

希望海軍能夠善待他的屍首。

萊露娜無法分辨胸腔中湧動的情緒,她只是覺得不公,她不能理解多弗的行為。

也許在那個男人眼裏,無論是誰的生命都不值得被珍惜——只要阻擋了他野心前進的步伐,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槍。

倘若有一天,她也站在多弗的對立面呢?

萊露娜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這個理由:多弗救了她的生命,還給了她容身之所,讓她見到外面多彩的世界。

當終于回到「火烈鳥號」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目光仍然在下意識地追随多弗的身影。

這太可恥了。

明知他是個罪大惡極的魔鬼,她依舊選擇忽視那些罪惡,甚至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些是海賊的法則、這些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

她已經沒什麽底線與尊嚴了吧。

萊露娜自嘲地一笑。

多麽諷刺,像我這樣虛僞的人,也配在羅西南迪先生的屍首前落淚嗎?

她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惡心。

阿鶴率領海軍窮追不舍,唐吉诃德們狼狽逃竄,甲板上一如既往地亂成一片。

可她覺得好累,提不起一點精神,哪怕下一秒海軍的炮彈就要在她的頭頂炸開花,萊露娜也覺得無所謂了。

她扶着牆壁,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随手扯下外套丢在地上,她在床上躺平身體,将棉被拉高,直到蓋住頭頂。

在這颠簸與混亂中,她奇跡般地睡着了。

……

半夜醒來,頭腦昏昏沉沉地作痛。

有人在她睡着的時候進來,為她點起了暖爐,房間裏熱烘烘的。她出了汗,渾身粘膩。

他們大概已經從海軍的追捕下逃脫了,整船上下安靜非常,只能聽到海浪拍打在船體上的聲音。

在浴室簡單洗了個澡,萊露娜換上新的棉袍。腹中有些饑餓,打算去找些食物。

大家似乎都睡着了,但廚房還亮着燈。

站在冰櫃前的男人,身上的紫紅色西服還未換下,聽到腳步聲,他提着酒瓶轉過身。

“你醒了?”

多弗朗明哥的聲音那樣平淡,如同幾小時之前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萊露娜沒有回答他,繞到竈臺前起鍋點火。

男人一邊灌着酒,一邊在桌旁坐下來。

他就這樣看着她做飯。

不多時,萊露娜端着半盤蛋炒飯,拉開椅子坐在他的對面。

她其實并沒有什麽胃口,但是腸胃一直在叫嚣。

誰也沒有說話,廚房內凝結着一種想讓人發瘋吼叫的氣氛。

萊露娜盡力想要将塞進口中的米飯咽下去,可食道卻不斷湧上來一陣惡心的翻騰。她忍不住捂住嘴巴,起身沖到水槽前嘔吐。

寶貴的食物就這樣被浪費了,她來不及責備自己,哪怕胃裏已經空無一物,她仍在止不住的幹嘔。

男人握着酒瓶,略帶渙散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良久,他終于開口。

“你我之前,沒有做過防護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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